而如今,有她的承诺,他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走过安检口,蔚迟回身看了一眼,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些什么,然而终究,是什么也没望见。
黑色的轿车在高架上飞驰,白慕斯直接开车前往东临,他开得极为飞快,后面的警车完全跟不上,然而他们已经联系东临的警方,协助救人。
浓重的夜幕里大雾茫茫,白色的雾气鬼魅般扑向挡风玻璃,谁也不确定会不会有一辆车子突然从雾里冲出来,和你相撞。
猫腻紧握着良辰冰冷的手,心里忽然没来由地空落,右眼也突突跳跃了两下,像是某种不好启示。
而良辰漆黑的眸子在黑暗中透着墨石般的光芒,因为担忧而微抿的嘴唇,线条薄而锐利。
“到了!到了!”已经包围了整个东临铁塔的警察,远远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驶来,后面跟着几辆鸣叫的警车。
黑色轿车发出尖锐的刹车声,车上下来一个穿西装衬衫的男子,正是白慕斯。
猫腻和良辰从后座下来,一边刻不容缓地往里走,一边抬头寻觅净的身影。
晨光微露,淡淡的蓝色笼罩在铁塔顶端,一个穿白群子的女孩靠坐在边缘,悠闲地晃动双腿,浑然不顾百米以下拥挤的人群,翻涌的海潮。
“净。”猫腻喃喃念着她的名字,眼眶迅速发红。
如果当时她选择原谅,那么一切是不是会保持原本美好的面貌。
可如今,她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再也没有人可以后退,命运从这一刻开始,掌控一切。
玻璃电梯不知道上升了多久,他们终于听到叮的一声,猫腻松开良辰的手,想要冲到净身边,就在跑到一半的时候,净忽然站起身,回头看她。
“猫腻。你别过来。会掉下去的。”她的语气平静得不像话,身后清冷的薄雾,染着蓝色的晨光。
“那你回来,别站在那里。”猫腻努力保持平静,却忍不住泪如泉涌。
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曾经是那么要好,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
“白净,你回来。”白慕斯的眉头拧成一团,眼睛红红的,他试图以哥哥的身份命令她。
“不,我不想活了。”死灰一般寂静的眼神,让每个人的心都缩紧。
“你那是抑郁症,你懂不懂!你患了抑郁症,你本意是不想死的!“白慕斯激动地吼了几句,步伐也不由上前了几步。
然而净微笑着一步步后退,似乎下一步就要悬空坠下了。
“停下!净,我求你别这样。”白慕斯软下语气,这是第一次,他在她面前这样服软呢。
净的微笑更加灿烂了,她看着自己的哥哥,又看了看猫腻和良辰:“你们都要好好的。良辰,你照顾好猫腻,哥哥,我去找妈妈了。”
良辰皱着眉,望着她的眸子涌动着担忧:“净,你明明在乎我们,可为什么要选择死?
难道就没有别的退路了吗?”
“而且妈妈不会想你死的……她要我好好照顾你。”白慕斯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我知道。”净垂下头,“可是我……”晶莹的泪水划过脸颊,凝聚在下巴。
“可是什么?”她的欲言又止,让良辰像是找到了一丝突破口,难道还有别的,让她更加绝望的事情?
“没什么。”净快速地抹去眼泪,“你们不用再费劲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下面的潮水似乎更加汹涌喘急,等着要吞没一切。
“净!求求你,别那么做!”猫腻像捏着自己的心脏说话,无比疼痛,“你如果跳下去,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我会一直一直恨着你。
“猫腻。对不起。”净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上扬,眼神却始终望着另一个地方。“对不起。”
早知道,你是我注定望不到的风景。
那双眼睛,还是成为了……绝望的源泉啊。
白净微笑着张开双臂,身体往后倾,她听见撕裂的风鸣,强烈的失重感让她想开口尖叫,却发出一种喑哑的,类似哭泣的声音,伴随而出的,还有温热的泪。
时间静止。
她白色的棉裙在半空鼓起,像是一朵盛开的纯白玫瑰。
这场无法停止的下坠,竟是如此急促。
一晃即逝,不给人一丝挽留的机会。
白慕斯怒吼一声,趴伏在铁栏上,像只受伤的野兽。他看着那个白色的影子轻飘飘落在海水里,溅起透明的水花,她柔软的裙子在海面上翻涌了两下,下一瞬,便被吞没。
猫腻愣愣地站在原地,心像被拖进机器里绞了一圈,血淋淋地痛,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习婴如此,你亦是如此,凭什么自私地决定一切,从来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不,如果你死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我不能让你死,绝对不能。
像是有个声音在脑海里不断提醒着她,咒语般旋转重复,猫腻感到自己冰冷的手足渐渐移动起来,越来越快,对,不能让她死,她要去救她。
“猫腻!别过去!”良辰从净自杀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已经晚了,他看见猫腻正不要命地往边缘冲,她要做什么?难道要跳下去吗?
以她的性子……。完全做得出来!
就在他追着她阻止的时候,猫腻已经从铁塔边缘坠落,她没有一丝犹豫,就像着了魔一般。
良辰愣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他仿佛能感觉到水花溅起,猫腻被水冲破的肌肤,发出一道道皲裂的声响。
凝固的血液此刻疯狂地涌向头顶。
一贯冷漠的少年,像个疯子一般冲到边缘,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猫腻,我说过的,要守护你一辈子,哪怕是最后一秒。
猫腻,你知道跳下去的那一秒,我在想什么吗?
喘急的江水很快吞没了三人的身影,唯一站在铁塔顶端的人,脸色煞白地看着这个场面,为什么?难道……他们都不怕死吗?
他摇头频频后退,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一切,然而下面已经迅速组织起救援,赶上来的警察一把拖住他往电梯去,像是怕他也做出什么事来。
白慕斯甩开他们,靠坐在电梯地面上,捂住脸。
他要冷静,要冷静,他们都不会有事,起码净,净一定不会死。
苦涩的眼泪划过冰冷的唇角,他感觉自己的躯体正在抑制不住地颤抖,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失去她,他以为她可以忍受的。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她从来都在等。
等着有一天,他实现十一年前的承诺,带她离开。
是他的承诺害死了她。
他给了她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承诺,她为此走了十一年没有后退的绝路。
如今……终于到头。
电梯到最低端,白慕斯在警察的包围中,在人群中奋力跻身前进。
每个人都同情地看着他,他看上去那样疯狂和悲伤,像是失去爱人的困兽,挣扎着,却摆脱不了命运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