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盎第一次来此奏对,不免好奇地左右睃睨。殿内陈设极俭朴,除了燃着火炭的紫铜火盆外,几乎没有甚么了。唯龙凤案上,有三两镂刻花纹的小葫芦,内中蝈蝈正在鸣叫,声音园润甜美,十分悦耳——太后用来解闷。
皇上行礼后,坐在案旁的锦垫上,先请安问好,说了几句闲话,这才说了与几位大臣同来的情由。袁盎等人早在一旁跪拜了,并恭请“太后安康”。
太后刚听一半,便脸色不悦,也不让袁盎等人坐下,即大声问道:“你们谁先说?”声音洪亮,语带威严,仿佛字字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面对这个阵势,众人都替袁盎捏把汗水。袁盎打个颤栗,硬着头皮趋前一步,不卑不亢道:“臣,袁盎有奏。”
“说罢。”太后扔出了两个字。
袁盎忽见太后身后的帷帐,晃动了几下,似乎帐后有人不经意间碰了。袁盎何等机警,立即高声道:“启禀太后,请屏退左右,下臣才好说话。”
太后虽然不喜,但素知袁盎耿直伉介,在先皇文帝时就是有名的“敢谏郎中”,也就不以为忤,挥手让左右退下。眼见帐幕后的人也悄悄走了,袁盎才清清嗓眼,把早已想好的说辞,理直气壮地端出来:
“适间,皇上已将太后的意思宣示于臣等。臣窃以为,太后通今博古,所言历代传位之事,确如所讲!”
皇上和众大臣都一愣,真不知袁盎要帮谁说话。太后听了却觉入耳,露出一丝笑纹。袁盎见进言有机,便直取要害,大胆问道:
“太后要立梁王;那么,梁王百年之后,又立谁呢?”
“我想再立陛下之子。”
“太后明鉴!”袁盎弄清太后的用意,肚内已有草稿,乃从容言道:“殷商的制度,是亲其兄弟,故传位于弟。周朝的制度,是尊其祖先,故立儿子。殷商制度比较质扑,因而易有歧见;周朝制度尊敬本始正体,太子死后又立嫡孙,故不易生变乱。这是古人的教训,所以,我大汉是效法周朝的。”
太后确非常人,平生好黄老之学,又多年辅佐丈夫和儿子,所以一点即透。只是过去溺爱少子,从未想得这般深入,遂缓和了口气:
“袁卿,请道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