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就是在这样的沉默下，马车很快就到了围场。早到的侍卫已经将帐篷都准备好了，离殇拉着苏颜下了马车，对夏儿简单的吩咐了几句，就让夏儿带着苏颜先去了帐篷，自己则是跟着一众大臣去了别处。
帐篷虽然外表看上去简陋，可是里面却很精致。宽敞明亮，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踩上去十分舒服。
苏颜拉着夏儿的手，笑的合不拢嘴。“夏儿，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家，很温馨。”
“娘娘，这不是家，这充其量就是一个房间。”夏儿忍不住纠正。可是看着苏颜这样高兴，她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已经多久没有见过苏颜这样笑过了，她很开心，皇上做的这个决定该是正确的。
苏颜坐在毛毯铺成的床榻上，细细的抚摸着。
“皇上住在哪个帐篷？”苏颜随意的问着，注意力完全被这些个从来没见过的小东西吸引了。
夏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娘娘不知道，这里就是皇上住的帐篷啊，皇上从前都是住在这里的……”
话说了一半，夏儿忽然止住不说话了，苏颜奇怪的看着她，她一定有事情瞒着自己，否则也不至于话说一半。
苏颜敛下眼睑，淡淡开口。“夏儿，有什么尽管说吧，我又不是什么猛虎野兽，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夏儿轻轻咳嗽了一声，她小心的看了眼苏颜。
“奴婢也没有见过，只是在来之前听说，皇上从前都是和青叶娘娘住在一起的，这里，应该是皇上和青叶娘娘在一起的地方。”
苏颜握着毛毯的手紧了紧，她苦笑起来。果然如此，就算到了什么别的地方，她依然无法甩掉青叶这个名字。
夏儿也是个会看主子脸色的人，她看苏颜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就打算不再多说。
“娘娘，路途劳累，奴婢还是先服侍您休息一会吧。”
苏颜点了点头。朝着夏儿勉强一笑。她是真的不知道离殇为什么会带她来，不过她既然已经答应代替青叶呆在离殇身边，就什么都不该问了。等以后还清了，也就不再会有愧疚感了。
夜晚大家围坐在一起烤羊吃，苏颜本就不喜欢太过油腻的东西，她端坐在离殇身后，视线四处张望，看都不看一眼满是油渍的烤肉。
离殇自顾自的喝着酒，不曾搭理身后的苏颜，苏颜也乐的清闲，手里拿着干饼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只是苏颜忽然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怎么篱落跟夏儿竟是坐在了一起，她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夏儿跟篱落应该是不曾相识的。
苏颜看着夏儿脸上少有的真挚笑容，嘴角微微上扬。夏儿若是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就再好不过了，只是篱落那样心思莫测的男人，夏儿怕是应付不了的。
视线忽而被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遮住，苏颜看去，是离殇挡在了她的面前。她对离殇展开笑容，轻轻低了头。
下颚被离殇挑起，离殇的眼中闪着不知名的火焰。他的眉心紧缩，指腹在苏颜唇畔来回婆娑。他的手很粗糙，一碰就知道不是从小养尊处优的手，这一点和离墨不一样，苏颜记得，离墨的手如玉，光滑细亮。这是两个极端。
“皇上可吃饱了？”苏颜眨着眼睛笑问。
离殇摇了摇头。“这话该是朕问才对，你一晚上都在嚼这块皱巴巴的干饼，难道不觉得食之无味？”
苏颜笑着捡起了刚才掉落在地上的干饼举到离殇面前，“苏颜从小就是吃这个长大的，何来食之无味一说，在苏颜看来，它比那些大鱼大肉的要美味上许多呢。”
离殇眉心又是一皱，这个女人总是喜欢挑战他的耐心，他真不知道如果哪一天他的耐心被消磨殆尽，他会怎么处置她。
离殇讽刺一笑，转过身去。
“看来朝廷给苏大人的俸禄还欠丰厚，让苏大人连个女儿都养不起。”
苏颜挑了挑眉，不知可否。对于她那个爹爹，她从来没有半分感情。
过了片刻，苏颜就随便找了个接口离开了宴席，她走到帐篷后方少有的一处湖边，今夜月色迷人，月光洒在湖面上，宁静安详。
脚步声果然不出苏颜所料的响了起来，只是她没有回头，因为此刻她不想知道来的人是谁，但她可以知道，不是离殇。那个骄傲的男人，不会为了她放弃整个宴席的大臣。
“我从前以为你已经变了，直到今日发现你仍是喜欢吃干饼，才发现原来是我对你太不信任。”温润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中响起。
苏颜微微一笑，果然，不是离殇就是离墨。这两兄弟的性情这么不一样，怪不得会如此反目了。
苏颜睁开眼睛，眸中一片清冷。苏玉曾经说过她绝情，她想应该是这样的，因为此时此刻，曾经那样爱过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后，她忽然觉得有些荒唐。
转过身，四目相对，无言的沉默。苏颜对着离墨微笑，可是笑容已经不再如从前般无邪，如今的苏颜就算是真心的笑都要算计着是否值得。包括对待离墨。
“王爷想多了，苏颜只是喜欢吃干饼而已，并没有暗示什么其他。”
月光下，离殇精致的脸庞好看而又清晰。他的唇边轻易可见的戏谑，不知道那是对他自己的嘲笑，还是对她的嘲笑。
离墨慢慢走近苏颜，轻轻的抱住她，苏颜能感觉到他的身体都在颤抖。她明白的，这一刻自己应该毫不犹豫的推开他，可是她没有，原本所有的狠心，都在触到他怀抱的温暖之后化为乌有。她贪恋这个怀抱，曾经美好到让她几乎忘记自己。
“苏颜，不要不理我，否则，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离墨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抱着苏颜的手紧了又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一般。
苏颜的手轻轻搭在离墨的肩膀上，她狠了狠心，用力挣脱他的怀抱。后退几步，眼神里带着离墨从不曾见过的决绝。
“王爷，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何必再强求，苏颜如今已经是皇上的人，王爷今日的举动若是被皇上知道，恐怕你我都难逃责罚。”苏颜出言提醒他，皱眉说道。
离墨盯着苏颜，干涩的喉咙像着火一般，说不出一个字来。许久之后才颤声开口。
“你是在怪我，当初的不够坚持？”
苏颜摇了摇头。“这是苏颜的命，苏颜并没有怪谁，只是现在，王爷应该好好对待身边的人，而不是执迷于过去不放。”
“这真的是你想对我说的话？”
苏颜点了点头，转过身去。
离墨大笑三声，从苏颜身边擦肩而过。他再也没有回头看过苏颜一眼，苏颜的拳头紧握，若是不如此，不仅是她，就是离墨，离殇也不一定会放过。何况现在，她是真的对离墨死心了，就像她说的，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何必执迷。
慢慢回到自己的帐篷，掀开帘子，离殇已经坐在里面，看样子似乎已经等候许久了。
苏颜也没有想那么许多，她慢慢跺到离殇身边，看离殇的神色正常，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苏颜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冷意。
不知道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惹到他了，苏颜笑笑，在离殇身边坐下，她伸手抚上离殇的眉心，“什么事惹皇上不开心了？”
离殇一愣，随即挑了挑眉。“你看的出来朕不开心？”
苏颜认真的点了点头，这样冷的眼神，看不出来才有鬼。
离殇冷哼一声，“可那些大臣就看不出来，朕养着他们真不如养些畜生。”
苏颜皱了皱眉，离殇向来是不在自己面前议论那些大臣的，今日是怎么了，显得这样烦躁。
“是发生了什么让皇上不开心的事情？”
离殇撇了撇嘴，起身走到窗口负手而立，那背影看在苏颜眼中孤傲清冷，仔细看才发现离殇其实也很瘦，但是看着很舒服。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尚书以身体不适为由告老还乡。”离殇淡淡说着，可是负在身后的手早已经握紧了拳头。
原来是为这事，尚书自然就是林沐霏的父亲了，这个苏颜是知道的，他掌握着朝中全部要政，年纪虽老，可心思还是十分细密，很多事情离殇也不得不依靠他。如今告老还乡，身子不适显然不是什么高明的借口，怕就怕，他年纪越大，就越不安分。
苏颜想了想，起身走到离殇面前，她替离殇整理着衣襟，满面笑容。
“这有何难，苏颜听说林大人的弱点就是他那唯一的女儿，那是林大人的结发之妻唯一给林大人生下的孩子，听闻林大人十分爱林夫人，所以林夫人去后对女儿更是宠爱有加，皇上只要抓住了那个弱点，还怕林大人会有二心吗？”
离殇紧缩的眉心忽而一展，原本紧绷的脸庞瞬间舒展开来，“没想到苏颜还有这等才智，那么苏颜觉得朕该如何抓住这个弱点才好？”
离殇揽了苏颜，倚靠在软塌之上。
苏颜眨了眨眼睛，紧抿着唇，然脸上早已笑意盎然了。
“林沐霏若有身孕，皇上大可以以宫中养胎不适为由遣她回娘家待产，这样一来皇上的人马也可以跟着林沐霏去到尚书府，一来可以让林大人分身无暇，告老还乡一事暂且搁浅，二来也可以正大光明的监视林大人，看看林大人是否真有二心。”
这个方法自然是最好的，离殇多年来并没有一个子嗣，传闻都说宫中有厉鬼作祟，所以帝王才会长年无子嗣，这样的理由再适合不过了。
离殇忽然不说话了，他紧盯着苏颜，苏颜也看着他，毫无畏惧的样子。若是从前，她自然是怕离殇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对离殇的了解，苏颜反而没有那么怕了，并且居然能够理解当初青叶为何会这样爱这个男人了。
离殇的神色很复杂，半晌才幽幽开口。“真是好计谋，只是你……心里难道不会有一点难过吗？……”离殇问的有些勉强，似是有些不安，说完便转过头去。
苏颜一愣，她为什么要难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疑惑的盯着离殇，他想说什么？为什么每次都只说一半让她去猜呢。
“算了，你先歇息吧，朕还有些事情要和大臣商议，晚些才会回来。”离殇烦躁了摆了摆手，拥着苏颜的手一下子从苏颜的肩膀抽离，一瞬间寒意便从领口处袭入，苏颜抖了抖，起身恭送离殇。这个男人，未免太捉摸不定了。
苏颜在夏儿的服侍下早早的就睡下了，虽然没有宫中的软塌睡着舒服，然身下的皮毛触着皮肤软软的暖暖的，到也是别有一番滋味。不知为何，今日的心情忽然有些愉悦，她睁着眼睛怎么都无法入睡。
脑海里是离殇英俊的脸庞，不羁的眼神和清冷的背影。这个男人总是能在她心里落下痕迹来，而她也不争气的开始喜欢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道了。
又是深夜，苏颜照旧睡的不安稳，像是同样的时间，身后一个温暖的怀抱环抱住她。
苏颜轻轻笑了笑。“都办妥了？”
离殇嗯了一声，有些闷闷的，似是很不开心。
苏颜在离殇的怀里转了个身，视线对上离殇的，“那为何还如此不开心？”
“你很介意朕不开心吗？”离殇轻启薄唇，笑看着苏颜。
苏颜认真的点了点头。
“皇上若是不开心，很多人都会跟着不开心。”
“包括你？”
“是，包括我。”离殇的唇一下子附上苏颜的，软软的感觉侵袭着他整个身体，他抱紧她，贪婪的允吸着，忽然发现自己竟是这样离不开她了，不知是因为她的聪慧，还因为她的纯真和善良。
苏颜任离殇吻着，她对离殇的吻向来都不排斥，他是个外冷内热的男子，不了解他的人不会懂。有那么一刻，苏颜庆幸，自己是那个能看懂他的人。尽管现在的离殇也许是把自己当成了青叶的替身，可是苏颜忽然觉得，一切都值得。
离殇不到天明就离开了帐篷，他替苏颜掖了掖被子，苏颜只轻轻皱了皱眉，并没有醒过来。原本阴骘的双眸，每每在面对着这个女子的时候总会散发出幽静的淡然光芒。他是怎么了？难道真的把她当作了青叶的替身吗？
甩了甩头，离殇粗糙的指腹划过苏颜细腻的肌肤。
“你若真是她，该多好。”像是叹息一般，他温热的气息长长吐出。帐篷口一抹白色身影倏然而过，离殇转身走了出去。
紧闭着的双眸在听到脚步离开以后挣了开来。苏颜蹙眉望着帐篷外离殇早已经远去的方向。她若是她该多好？她该庆幸，她长的像她，才会得来离殇偶尔的温暖吧。
清晨的阳光从外面倾泻进来，苏颜睁着半眯的眼睛。从离殇走后她就没有再睡过去过了，可又懒得起来，在宫中养了这些日子，她似乎也变得懒散了呢。
“娘娘，奴婢伺候你梳洗？”夏儿满面笑容的出现在苏颜面前。
苏颜莞尔，眼光不经意间划过她唇畔的笑意。这丫头今日是怎么了，从来没有看到她这样表露开心过。
“今日又先见过篱落了？”苏颜梳着散落下来的长发，嬉笑着问。
夏儿手中动作一顿，笑容凝固了起来。
“娘娘……我……”
看着夏儿惊慌的样子，苏颜只觉得好笑。什么时候她让夏儿这样害怕了，她记得很久以前，夏儿还是当她亲姐妹看待的，彼此之间没有隔阂。像那时候那样，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