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268400000107

第107章

叫那报信的下人出了门,秦云衡方伸手,想扶住个什么坐下,然而他头晕得厉害,这一把落了空,人便是半跌着坐下。

他心下是一片灼热至极的痛意,嗓子眼里初时是干的,却紧跟着泛上一股子热的腥甜。

耳边仿佛能听到十六娘的声音唤他二郎,那是极清脆的音质,仿佛那说话的人还带着笑,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要同他说。

那是什么事情呢,好像,许久都不曾听过她这样轻快的声音了。

他不由应了一声,口中那股腥甜却是血,沿了他口角流下——却再不会有她握了丝帕为他擦。

到底是天人永隔了!死是什么意思呢,终他一生,都再也见不到了吗。

他从不怀疑自己还会回到神京,亦不怀疑秦府还会重新显赫……可那还有什么意义呢。他可以有很多愿望,然而最是简单的,不过是有一个心爱的女人愿意和他厮守一辈子。

如今,便是回去了,他也是一个人。他的十六娘不在了,是永生永世,再也无法握她的手,无法亲吻她脸颊,连话都说不上面也见不到了啊。

还有他们的那个小郎君。那么小便告夭折,是连秦氏祖坟都不得进的!若不是他这阿爷叫他阿娘劳心过甚,说不定这孩儿还有一条活命。

心底下最重要的人没了,神京于他已然再没有什么可盼的——或许,这生命中,也再没有谁能给他一点期待了。

早知道,该叫她随自己南行也好!便是舟车劳顿,可她身子也不算差,又有自己陪着照料,或许还不至于,叫他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阿央。

心里一遍遍念着这个名字,秦云衡却是一滴泪都掉不下来。衣裳胸前,没有一点泪痕,绽开的潮湿圆点,是新鲜的血滴。

口中心中,尽皆是苦的。

这样的话便是死在澹州,也没有什么好眷恋的了——回了故地,却见不到故人,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这般更叫人心痛?

他慢慢伸了手,握住了蹀躞带上挂着的刀柄。刀柄上嵌着的八宝,硬得硌手。

拔刀在手,他以拇指试了刀锋——殷红血液在雪亮刃上聚成一颗血珠子,这一刀若是划在脖颈上,也许黄泉路上也该来得及见她一面。

然而,刀举起来,却终究是无法割下去。

到底他还有母亲在神京,到底他还有未曾洗雪的冤屈,这人世间便是再无半分温暖,亦不能做了懦夫逃避开去。

他猛地将佩刀掷出,利刃戳入架梁的粗柱,竟是没柄。这穷乡僻壤的小破屋子,早就没人除尘,此番震动,却教那梁上积灰簌簌落下,呛得他复又咳嗽起来。

这剧烈的咳嗽,又引得他吐了几口血出来。秦云衡看着案上溅着的血,咬了牙,狠狠地笑了出来。

那痛失爱妻椎心彻骨的第一阵子悲伤过去,他心底下有些什么已然复苏——下人是怎么说的来着?驭马受惊?

谁不知道,怀着身孕的女子,出行只用牛车?!

秦府里不至于连一辆犊车都寻不出,为何让他的十六娘坐马车归宁,酿出此祸?再者秦府驾车的马也是训过的,怎生偏就这时受惊了,还连马术精良的十六娘都惊撞,以致早产?

这便是当真意外,他也定要叫那一众关碍的下人偿还,更何况,长了眼的人,都看得出此中蹊跷!

他如今的身份不便同家中联系,便也寻不到证据,可证据有与没有,都不打紧!这叫他家破人亡的大仇,一切牵涉之人,都别想逃过去。

前一刻,他是痛不欲生,几乎再不想回到神京,然而这一刻,他清晰明白的,是自己坚定下来的心意——便是故地重见能让他心碎得一夜白头,也总需先报了这仇!

他这夫君,护不住爱妻的生前,但绝不能叫她含冤九泉。

他的血,他的骨,于此刻是烫的,几乎快要烧起来的灼热。那是渴望报仇的意念,如同黑夜中飞腾的火,将满是泥泞与脏污的前路照得通明。

他的阿央不在了,他的生命中,那些温柔与耐心,便也随着再也找不回。

他此刻承受的痛,终有一日要叫那祸首百倍偿还!

此时的神京中,十六娘却全然不知自己与孩儿的性命在旁人的编排中已然断送。她心意甚至是通明可喜的。

推了长窗,夜风已不是冬日的刺骨,而明月圆了,衬在树梢以外,这夜色叫人看了便舒坦。

“你说,他现下到哪儿啦?”十六娘道:“他该也看得到这月亮吧。”

“郎君想来在思念娘子?”拥雪侍立在她身后,道:“奴听说澹州刺史与娘子哪位堂叔是姻亲,要不咱们托人传个消息,叫他多照拂郎君些?”

“这样的关系,不托也罢。”十六娘却道:“我看将军他未必到得了澹州便要返回呢。”

“娘子这话又是怎么说?”拥雪精神是一振,口气却还是尽量平静着。

“我只是这样一说。”十六娘却不再说下去了,她这样的期盼,是要那贾荣檀再打败仗才成,然而这话说出来便是诛心的。

于是当着谁,都不能直说。只能自己偷偷想想罢了。

然而十六娘却真未曾想到——她这不敢同旁人讲的盼望,当真实现得飞快。

按理说,春日里战马最瘦,突厥也决计不会在春日里头开战,然而天知道那贾荣檀西征之时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突厥人竟不计代价地一路向东打了过来。

他初初出征时抢过来的土地,一寸不落全部又丢了不说,连着锁河关,都叫突厥人一夜之间攻破,紧跟着落雁峰防线亦是岌岌可危。

神京中,断胳膊断腿的败卒开始出现——若是落雁峰也被攻破了,突厥人再破数城,便能大军围困神京。

调兵的旨意从早到晚地往外发,十六娘听得这个,虽是不免也有些害怕,可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唾骂一句——报应!

可是,偏生这旨意下去,一个军卒都调不来。

这事儿原本也够蹊跷的,宫中朝上,一个有笑脸的人都没有。连着十六娘的父亲上朝,也得陪着小心——裴家可是差点便直接触了至尊的霉头了!

及至散了朝会,用过堂饭,他心下终于稍许松快,便信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却叫同僚笑问了一句:“裴公敢是体热?这汤饼虽烫,可以裴公吃法,理当不会出汗。”

尴尬地应付过一句“年纪大了身子虚”,他正要走开,却看着一个熟悉的人在宫监引路下从远处过去。

彼时,他心里便是一颤。

这位从前以西域商人的名头出现在神京中的年轻男人,不就是那位引起战争的突厥王子么?他不曾听说至尊召见他,难不成是这位王子主动要见至尊说什么?

以他所知,这王子于自己家是有好处的……

他怕人发现自己看着那边,忙在心中念了声佛,随着人群走开了去。

而石五郎,彼时手中正捏着一张羊皮地图,面色可称愤恨。

至尊在长宁殿里头等着他,及至见了面,石五郎连礼都没行完全,便将手上地图半放半摔在了案几上:“敢问至尊!这地图是怎么回事?”

皇帝的目光,亦在触到那地图的一霎,僵硬住了。

“这是我的旧部,从突厥主帅的营帐中发现的。”石五郎冷笑道:“不仅有你们天军的所有布防辎重详细,还有如何借道******越过山岭中的小道,奇兵突袭神京的道路!”

“……这,这你……。”

“至尊想是不知此事。”石五郎径自取了桌上镇纸,将地图压好,退后一步,行了个胡礼,叹口气道:“方才是涵庆无礼。虽然神京得失,圣朝兴亡,涵庆并不十分关心,然而若是突厥骑兵攻至神京城下,涵庆的身家性命亦是危险,由不得涵庆不急。”

言语落地,石五郎的眼光恭顺地垂下,然而方才借着“怒气”细细看至尊的那几眼,已然叫他明白了些东西。

这天下至高无上的主宰,如今已然是烦心至极了。否则,亦不至于这短短半个月内,幞头下露出的鬓角与颔下胡须都白了一多半。

脸色更差……这样拖下去,只怕等不及自己兄长的骑兵打到神京城下,这位至尊就会愁得先行病倒,甚至龙御归天……

此刻他不需要再抬头了,单是听,已然能听出这男子压抑已久的愤怒:“原来是出了内奸么?涵庆王子大可放心,朕自当寻出那人来,加以严惩……。”

“这不是涵庆放不放心的事儿。”石五郎轻声一笑:“至尊您是个聪明人,也该知道,若是突厥骑兵打到了神京城下,您单把我送出去是不够的,甚至加送公主和黄金,都也是不够的。他们一定会想得到神京中那样多的名媛淑女,还有无数的珍宝……彼时涵庆大可一走了之,反正城中一俟乱了,涵庆总能找个法子溜出城去走得远远的。可至尊您能抛下都城,入蜀向扬一路避难么?这江山是您的,社稷是您的,百姓也是您的,您总需看好自己的东西吧……。”

“……。”皇帝焦躁地踱了几步,突然停下,道:“依涵庆王子之意,咱们该如何是好?”

咱们?石五郎心中冷笑一声——若不是他搞了天军最近的布防图来,面前的至尊能有这一句“咱们”么?口上却道:“最快的法子,是调兵去守了图上的小路,无论用什么法子,移山填海都好,总之将地图上标明的路线毁去;另一个法子,是将辎重布防转移一些,实实虚虚,也好迷惑他们;可最好的法子,却是捉出内奸来,否则再多的策划也躲不过那人的探听啊。”

皇帝思忖了一会儿,突道:“朕听说你未曾婚配,朕的叔父家中有位兰江县主,容貌性情都是上上,不知王子可否愿意与皇家联姻?”

“怎生突然提到联姻呢?”石五郎漂亮的唇角微微勾起,道:“至尊难道不知道,相比婚姻这样不可靠的东西,还是咱们这共同的利益更可靠呢——如果是涵庆做了突厥可汗,所有商人经由西突厥运来的奇珍宝货,都会完好无损地到神京,涵庆只要他们沿途的花销和货税便好!对您,我们西突厥,需求的也不过是盐茶与丝绸罢了……这笔买卖才牢靠呢……婚姻算得上什么?您还是莫要将神京中娇滴滴的县主,送到天山上受苦了吧!她亦操持不好突厥可汗的毡帐!”

同类推荐
  • 善解郎衣

    善解郎衣

    看尽天下美男,心中自然无码。额……错了,是自然善解郎衣。为了那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白小婉豁出去了,不就是那个位置吗,看看也就习惯了。##########小白美男文,雷雷更欢乐,雷雷更健康
  • 金妻玉叶

    金妻玉叶

    大宅院里,人多,人挤,人人都有心机,也无一人至高无上。公婆是大客户关系生死存亡,叔伯是竞争对手向来虎视眈眈,丈夫是难靠近的顶级上司,正妻和妾们是同事要勾心斗角,继子继女们也懂了人事会打算盘,还有N多丫鬟婆子虽是下属却从不安分。从早上请安斗到晚上起夜,是三百六十五天二十四小时的班。拿什么斗?她是小妾,不受宠,遭人欺,不漂亮,也不会长袖善舞,明眸善睐。难道只能宅斗惨败,沦落青楼,或青灯古佛?NONONO!她还是有优势的——她娘家有钱!古代商人地位不高,让她这商人的女儿尝尽人间冷暖,为求自保,她搬出金山银山,狠狠砸钱,但是,花钱真能买到安稳吗?且看穿越女主金镶玉,如何用锦缎珠翠,换得柴米油盐。
  • Baby老公耍无赖

    Baby老公耍无赖

    21岁的他冷血腹黑,生女勿近,唯独对他的小妈咪另眼相看。为了让她继续过着简单幸福的生活,他一直在安心扮演着儿子的角色,可事实证明,他的小妈咪绝对有把他逼疯的本事!她想帮他找女朋友?好吧,那他就给他一个儿媳!而这,仅仅只一个开始……
  • 废柴逆袭:毒医二小姐

    废柴逆袭:毒医二小姐

    她是人人闻之色变的毒医高手,一次实验失败,穿越到白家二小姐身上,没有天赋还是个傻子?她一朝崛起,锋芒乍现,唯我独尊。欺负她?打的你爹娘不认!轻视她?戳瞎你的狗眼!练灵丹,制阵法,收神兽,傲世尊宇,凤翔异世,谁与争锋。那个王八蛋总是和她作对!果然柔弱温顺爱装纯的女人最惹人心疼?总有人飞蛾扑火地为之铺路?她偏偏就不屑这一套!装傻充愣,一手毒药灭得你渣渣都不剩。神秘爱慕者?人傻灵石多?看姑奶奶见你一次毒你一次!可是某天身后突然多了一个小正太。“娘子,我错了。”“滚粗!谁是你娘子!”【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情祸涅磐劫:千世恋

    情祸涅磐劫:千世恋

    她是生于乱世的公主,为保国平她忘爱断情远赴和亲路,是出于无奈还是宿命之中早有了安排?他是天下最强国的王,纵容她的火烧洞房自刎相逼……他与她命定有涅??,几世缱绻爱恨交错?当前世记忆逐渐苏醒,他还能纵容她的弑君夺命吗?
热门推荐
  • 古修塔家族事件

    古修塔家族事件

    平淡无味的一天,查理收到好友佐伊的一封信,这是一封邀请函,邀请查理参加他们家族一年一度的“死亡庆典”。查理以为这只是名称恐怖的庆典,然而事实却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 彼长之时

    彼长之时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瞬间那是我的也是我们的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遇不见校草,也没有幸运之神伴随,甚至有点倒霉。长相普通,成绩普通,一切都普通。但她也不甘平庸。不过也不知道如何去做。就像意识到努力多么重要,但怎么都无法努力起来。她的内心并不饱满,反而有些干瘪。她自私,贪婪,假装努力,她讨厌这样。但这些东西同样也构成了她。她就是我,也是你。
  • 龙珠之最强神话

    龙珠之最强神话

    夏亚,重生到龙珠世界成为了一名赛亚人,而这时距离贝吉塔星毁灭只剩下12年。“多多利亚先生,听说赛亚人的贝吉塔王正忙着造反呢,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理?”弗利萨将酒杯递给旁边的侍从,饶有兴致地问多多利亚。“那些赛亚人真是不知好歹,要不是还有些用处,属下早就带人将他们贝吉塔星毁灭了。”“不要急,多多利亚先生,过段时间我们就去除掉那些赛亚人,到时让你们看一下宇宙中最美丽的烟花。”这时一个紫色宇宙人连滚带爬跑了进来:“不好了弗利萨大王,尚波大人在菲达亚行星遭遇了强敌,已经全军覆没……”已完结《龙珠之绫叶传奇》群号:118293119新书《龙珠之牧神传说》已经上传!
  • 石雪的逃荒之路

    石雪的逃荒之路

    机缘巧合之下,石雪得到一方空间,在这个连生存都是问题的时代,带着一家老小得以存活。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帝昭绝

    帝昭绝

    时朔往,逆已生。逆位正转,说不长,也不短。
  • 末世混天

    末世混天

    天地初开,乃为混沌。上清者浮,为灵气,灵气清玄,上浮。下浊者沉,为魔气,魔气厚重,下沉。修灵者,为仙。修魔者,为神。
  • 我与清风隔着你

    我与清风隔着你

    有些剧本一开始就知道结局,有些喜欢一开口就到了终点。
  • 我的班主任

    我的班主任

    一个普通班,一帮普通的学生,一个普通的班主任,却演义了一系列感人的故事。
  • 美人墓

    美人墓

    被相恋一年的男友送进了太平间,强迫嫁给一个死人,第二天男友突然死亡,所有人都以为是我杀了他,可事实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