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昨晚，也许只有夏琪在安然入睡。
郑斯凯回到家，习惯性地打开电脑浏览邮件。来自产品兼运营副总的杨国军一个邮件令他感觉到一阵热血往上涌，人认真地读完每一个字。心里再确认一次：永通集团可能要换数据安全供应商，并全面实施系统升级改建工程。永通是机械工程制造业的龙头企业，整条产业链相当复杂，意味着研发成功有效的系统和安保中心不仅仅是惊人，而且极具挑战。现在的供应商是梁远，难道梁远也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吗？
一个男人的斗志瞬间被激发，梁远，从梁远的盘子里抢食，是他鹰击长空的目的。
郑斯凯旋即回复邮件，密切跟进此项目，可调用任何资源，项目优先级别为A+，但他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将重要邮件都会cc给市场公关总监曹佳婧。他开始调整信任人的底线标准，在他的世界里，对所有人设防。
打开音乐，听着伊格莱西亚斯的歌，他打开一瓶1992年罗马尼康帝GrandCru，轻轻倒了一点，拨通了曹佳婧电话。
“这个时候，你在干什么呢？”他的声音本来便极具磁性，在深夜里他想迷惑电话那头的人的时候，格外地释放尽可能强大的磁场。
“正躺在床上，睡前阅读呢。斯凯，听出来你心情很好？”通过这样的称呼，曹佳婧便向他表明自己仍然是原来的她，那晚的不悦她早就忘记，也希望两个人都忘记。
“哦，躺床上了？深夜告诉一个男人说你躺在床上，是不是意味着什么呢？”
“你以为呢?你听出来什么意味了呢？”
“穿着睡衣呢还是睡裙？还是你裸睡？”
“呵呵，不告诉你，你猜?”
“你在勾引我吗?”
“呵呵，你是容易被勾引的人吗？”
“你说呢？不早了，别看书太晚，早点睡，我希望我的员工有良好的精神面貌明早出现在我办公室，有重要事情跟你说。Bye”
郑斯凯有个奇怪的习惯，他从没对她说过“晚安”两个字，无论多晚通电话。曹佳婧以前问过他，他只是说不喜欢。曹佳婧对这个人真是爱恨交加，或者，就是爱，没有恨。她从来没有相信过教人生死相许的爱情，可她浑然不知自己就踏上了这条不归路。她生病了，患了爱情这种病，郑斯凯就是她的药。她沉沉睡去，一夜美梦。
梁远集团在南京起家，2000要拓展国际业务时将总部搬到上海。目前其产业覆盖了通信设备、电器、食品和房地产，电器正慢慢交给梁伯铸的女儿梁宝蓝，食品产业现已完全交给杨士饴掌管，房地产是2007年梁铮然回国后开始进军的行业，这是他的兴趣也是他所擅长的。房地产还只是梁远集团中很小的业务，但是虎父无犬子，梁铮然在两年内完成了其代表作，位于昆州的地标性建筑，明玉商城，“既低调友善又大气醒目，既兼顾艺术又保留商业利润”，这是媒体对他的评价，而且有不少香港深圳的开发上都对这批业内黑马赞赏有加。
从2009年开始，梁铮然着手打造在昆州江边的一座别墅，是为赠送给父亲60岁大寿的礼物。两个月前竣工，但是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被别墅的名字给难倒了。这座青山绿水掩映下的白色为主的居家别墅，该叫什么呢？他向父亲征求过意见，但是梁伯铸说，从设计到盖楼完全是你包办的，这个名字由建造它的人来起吧。
偶然的一次对话给了梁铮然的灵感。“铮然，你知道吗？在古代，别墅也叫做别业诶，所以。。。”“等等，别业，别业，怎么这么耳熟？有啦！哈哈，又西，谢谢你，我想到了。我们就叫他《辋川居》”梁铮然开心地抱起沈又西原地转了几圈，她直叫头晕了才放下。
“辋川，这两个字好熟悉。啊，王维的《终南别业》！”
“哈哈，答对了。我爸书房里挂着一幅字，就是王维的这首诗。所以，‘辋川居’这个名字，我爸一定会非常喜欢的，YES!”俩人为此好好庆祝了一番。
梁远的通信产业仍然由自己操盘。虽然已经60岁，消瘦的身型看起来不过50出头，日复一日像高效运转的精密仪器。这一辈子几乎每天都是6点起床，洗漱完毕后一定是半小时的晨读时光，然后到达公司，开始一天的工作、社交。早点什么时候用呢？7点整到达公司，7点半与副总裁孙熙载开始半小时的早茶时间。
梁伯铸的办公室非常大，与秘书大厅之间的门相当厚，足足相当于3块普通门板。其办公桌向南，背靠着一个高高的书架，南面是整个的玻璃墙，面南而立，俯瞰这上海最繁华的商业地段。一年四季的保持在25度的室温，早点只用白粥加白馒头，不加任何作料，但把粥和馒头做得好吃，是非常难得，他们家的厨子老方已经追随梁老30年了。
“董事长，孙总到了。”秘书来通报。
“嗯，对了，告诉铮然，中午和我一起吃饭。”“好的。”
孙熙载进来，习惯性地坐在背门口的沙发上，开始吃面包配咖啡。进来时手里拿着一沓文件，孙熙载是梁远的第二股东兼首席运营官，每天都在早上将最新的运营指标汇报给梁伯铸。
看完数据，梁伯铸问道：“目前我们的研发费用在销售额的10%，从账面上看是比较合理的。如果将费用增加到13%，同时保持利润不降，你看看要怎么调整？”
“董事长，这个比例目前只有郑斯凯的恒信科技达到了。现在看来他的运营状况还算健康，当然我会派人技术监控他的财务数据，如果他不做假，真的是相当漂亮的业绩。我研究一下提高比例，但是可能不能提高3个点。”孙熙载回答道。
“呵呵，这小子果然是我栽培的人才啊。他现在应该已经开始筹备永通项目了吧？”梁伯铸说起郑斯凯，由内而外都表现出相当的赞赏，只是所有人都不明白，当年他就那样放郑斯凯走了，还在起步阶段帮过他一把，故意将一部分业务让恒信来做。
“是的，董事长，他昨晚应该就知道消息了。”
“老孙，你觉得我是怎么想的呢？”
“董事长，你对郑斯凯的爱惜不亚于铮然，当然不至于让他走投无路。对于很多小公司来说他是天然的对手，很多人都成为他的手下败将。做生意追求的是利益，消灭敌人不是最聪明的办法，上上策是将他变成我们的队友。咱们以退为进，一切都为我所用。”
“哈哈哈，真是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啊。”两人多年以来的共事，已经修炼成一种天然的默契，就像一个人身上的两条腿，那么协调自然。
只是，在梁伯铸的内心是一种矛盾。如果郑斯凯不计后果往前冲，那他会失望，说明他还只是敢冒风险，而一个成熟的企业家，在于预知、管理和规避风险；如果郑斯凯真能逃脱自己的网，他同样像心头扎了一根刺，像多年来在心头的那根刺，它叫“背叛”，这是普天下男人最不能容忍的。
郑斯凯一个晚上几乎都没合眼，比平时还早一个小时出门。他面临着巨大的挑战，如果全力投入永通项目，他的现金流会真的出现问题。但是，商学院学过的那一套又告诉他，感知的风险和真正的风险很多时候是不等同的。这些年来，梁远通过不断并购拓展了电器、食品、房地产行业，也许这一次，他们是想收线一些项目，要发展其他行业？这，是一场他和梁伯铸之间的心理游戏。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还面临另外一个难题，就是目前他恒信是梁远在某些技术上的供应商，当初他领先，但是目前这些技术已经成熟，一旦梁远釜底抽薪，他可是进退两难。
平时早上喜欢听的广播频道，今早他什么也没听，半路上曹佳婧来电。
“喂，早。”
“斯凯，你是不是确定用沈又西？她今天清早给我电话说昨晚她妈住院，今天要请假一天。”
“是的，我确定用她。你告诉她，如果可以，请她下午照常上班。”他本想跟曹佳婧说，让她理解自己的决定。但他不说，他不会做无谓的解释，如果她真的懂他，那就理解他。
“好的，我告诉她。”
有沈南风在医院，又西还拜托了陈珂帮忙看着，她还是去上班了。她在星巴克买了两杯美式咖啡带去公司，曹佳婧喜欢的，另一杯是带给她现在的真正老板，郑斯凯。可是当她进入总经理办公室将咖啡递给郑斯凯的时候，却备受打击。
“郑总，我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口味，所以给您带了一杯美式的。”
郑斯凯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头平静地说：“我任命你做的是助理，不是秘书。端茶倒水的事情是别人的工作，如果你认为我付你之前双倍工资是做这些事情的，那么是在挑战我的管理能力！”
对突如其来不带愤怒的斥责，又西无言以答，站在门口不敢靠近，他是喜怒无常的人吗？想起自己撇下母亲千辛万苦地来上班还被无缘无故地高雅地批评了一番，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郑斯凯见她不说话，抬头一看，见沈又西两眼已经通红，泪珠往下滚。他再次皱眉，和所有男人一样受不了女人的眼泪，起身给她递纸巾，低声严厉地说：“给我做助理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希望你专业地对待这个新岗位，梨花带雨的样子不适合这个时候，去吧，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去收拾一下你新的工作空间。首先背下的的所有联系方式，给你发了一张表格，尽快熟悉上面的内容。”
她默默地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在不确定自己处于什么样的一种环境时，最好的方法就是多做事，少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