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匆流逝,春去夏来,夏去秋至,转眼间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断桥与天涯客一路行来,走遍了大半个神州之地,终于在这个乌云密布的午后,来到了道宗的势力范围。
白鹤山,白鹤镇外。
“看。”天涯客举起羽扇,遥指前方“穿过这个镇,后面就是名震天下的道宗仙府。”
“到了吗...”断桥低声呢喃,看着巨大而华丽的镇门,微微出神,这一路走来,天涯客看似严厉冷淡,不断教他学习各种东西,但断桥却从中体会到无微不至的关怀,这种关怀,让断桥那颗渴望情亲的心逐渐变的温暖起来,不知何时竟已产生了依赖,现如今分手在即,他的心中涌出一股酸涩,连带着鼻子也跟着发起酸。
“大哥,谢谢你....这一路走来,是我长这么大过的最快乐的半年时光。”
“既然让你我叫一声大哥,自然要拿出做大哥的样子,不是吗。”天涯客转过头,温和的看着他,随后面容一肃,拍着他的肩膀道:“断桥,我只能把你带到这,未来就靠你自己,道宗法家的禁术《邪影真言》,与你修炼的心魔颇有相通之处,有机会的话就去了解一下”
“我会的...”断桥抬去头,看着阴霾苍凉的天空,抽了抽酸酸的鼻子,忍住即将滑出眼眶的泪珠,长出了一口气,道“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这个自然。”天涯客收起手中的羽扇,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道:“我可不是白帮你的,代价还没取,怎会有不见面的道理。”
“是啊”断桥笑了,带着些许孩童的顽劣,道:“我到真想知道,被誉为天道守护者的天涯先生,究竟要向我讨些什么做代价。”
“我要的是什么,你很快就会知晓...”
下一刻,天涯客突然顿住,伸出白洁的手掌,囔囔自语“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终于来临了吗....”
断桥闻言一愣,下意识的抬起头,只见茫茫天空阴霾不堪,呼吸间,天空突然变得晶莹一片,如毛秋雨细细的连成一片,飞舞而下...
他痴痴地望着,耳畔间,依稀响起天涯客的话:“现在,我们需要一场意外,一场让你不知不自觉进入道宗的意外...”
...
...
白云观,是一座面积不怎么大的古观,他藏身于白鹤山最为荒凉的一座山头之上,远远的避开了道宗内部。
观中只有一个打杂的小道童水月,一名法家弟子浦明与老观主玄青四人。
绵绵秋雨,置身于雨雾中的白云观显得更加破旧凄凉。
白云观建于三百年前,曾是法家家主亲传弟子张晓峰的静修之地,张晓峰幼时拜入道宗法家,天赋秉义,对八卦符咒和太虚剑意有极高的悟性。
连法家家主罗道然都自叹不如,后学有大成便在此地建了一道观,与世隔绝,静心参悟天道,未几在八卦符咒的基础上,领悟出一套威力更为强大的符法,名唤《深罗八卦咒》一时间名动天下!
一百多年前,名震道宗的张晓峰突然失踪,只留下唯一的一名弟子浦明,和替他打理道观的玄青。
张晓峰一生淡漠红尘,从不参与道宗内部政事,他收徒严谨,仅收的一名弟子浦明资质之差,可谓空前绝后。
学了百年,虽尽得真传,但境界却只停在入门的地步,法家功法《无极》更是只练到第三重的境界,连稍好一点的外门弟子都不如,一时间沦为道宗笑柄...
现如今,昔日打理道观的玄青,已经成了观主,而浦明依然如旧...
“哗啦...哗啦...”
观院之中,锈迹斑斑的青铜香鼎,丝毫不受雨雾的影响,徐徐的冒着熏香,水月握着扫帚,置身雨雾中认真的打扫地上的落叶,雨水在他身上汇聚成珠,滴落而下他浑然不觉。
玄青双眼微闭,负手立于主殿前,聆听雨水落下的沙沙声,心神早已游离在了八方之外!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白云观破旧的木门突然被推开。
“昨夜梦见山脚下有金色白莲飞出,今天一早就赶去查看了一番,没想到白莲没发现,到捡了一个孩子回来。”浦明一边向里走一边不紧不慢的说着,听起来倒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而不是说给观内的两人。
而事实上扫地的水月依然认真的扫着地,神游八方的玄青玄观主依然闭着眼,没人搭腔,仿佛两人根本不存在一般,又或是早已与这漫天的秋雨融为一体。
“观主,水月...我想收他为徒,继承我师父的衣钵!”
浦明立于香鼎前,突然的一句话让观中的两人身子一抖,水月直起身望了眼浦明拉着的男童,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后又不动声色的低下身。
“哗啦啦”的扫地声又复响起...
“你师父的衣钵,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传授的”玄青的语气中带着无上的崇敬和缅怀之意,他收敛心神,睁开眼睛,道:“如果天资不行,我宁愿他这一脉就此断掉,也不能再让他老人家受人耻笑而英名受损”
浦明身子一晃,脸上又热又烫,心中羞愧欲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抬起头目光溃散的望着茫茫苍天,颤声道:“我知道,我该死,没有本事辱了师傅一生威名,愧对他老人家养育栽培之恩...”
“哎...”玄青长叹一声,一瞬间整个人仿佛突然衰老了几分,道:“这也不能怪你,你的努力我是亲眼见到的,但奈何天资所限...方才老朽也是一时情绪失控,说了些不该...”他霍然顿住,然后使劲眨了眨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浦明身边湿淋淋男童,惊道:“这是...这孩子难道是传说中的火灵体质?!”
“是的”浦明一改低迷悲痛的情绪,目光变得无比炽热,道“这便是比金莲还要珍贵百倍的火灵体质,连术家火蜂的峰主都仰视的传奇体质,我白云观一脉重震威名就要靠他了。”
玄青发觉自己在抖,激动的抖,眼前的孩童看起来只有十来岁,五官端正,双目锐利深邃,可见其心智聪慧异于常人,最主要的是,他额头上的那朵浑然天成的火焰印记,看一眼都会让人激动的眼眶发热,正是火灵体质的独有标志。
玄青一个箭步窜到他的面前,呼吸粗重,伸出手想要摸他额头上火灵体质的印记,但却又抖动着停住,似乎是发觉自己这样太过莽撞怕惊了孩子,收回又舍不得,一番挣扎后,他最终将手放在了孩童的头上,温柔的抚摸被雨水黏在一起的头发。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断桥!”断桥静静的盯着他的眼睛,沉着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段...桥...嗯!好名字!”玄青笑了,这一刻的他,笑的轻松,心中积压多年的大石,在这一刻随着笑容落下去了,道:“你师祖他老人家的赫赫威名,以后就将由你来振兴,我白云观一脉也要靠你来发扬光大...”
突然,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白,表情僵在脸上,一旁的浦明见他如此,竟然跟着恐惧起来。
观中突然静了下来,只剩下‘沙沙’的雨声,扫地的水月不知何时也停了下来,有意无意的发出了一声轻咳。
玄青一惊,回过神来,冲这断桥勉强的笑了笑,道:“你衣服湿透了,小心着凉,我让水月带你换身干净的衣服,水月!”
“是,观主。”一旁的水月面色呆滞的答应一声,放下手中的扫帚,拉着若有所思的断桥向一处偏房走去,偌大的观院现只剩下玄青与浦明两人。
两人静静的对望着,出奇的都没说话,玄青目光有些挣扎,良久他率先开口,道:“这孩子是万年难遇的火灵体质,让他修炼法家功法,实在是可惜了,拜入术家的火蜂修习天书火卷,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浦明面色痛苦“可是...我自幼无父无母,师傅见我可怜就收了我做徒弟,我资质奇差,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如同一个废物一般没什么进展,成为宗内笑柄”
浦明死死的咬着牙,双拳握紧,面容痛苦的道:“我没用...不仅没报他老人家的养育授业之恩,还尽给他丢脸...”
玄青长叹一声,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也不能全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
“尽力了?哈哈...尽力又如何,我没日没夜不要命的修炼。可结果呢,不过还是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料,别人眼中走了好运的跳梁小丑罢了,我这一生唯一的成就就是给他老人家抹黑...哈哈”他哑这嗓子发泄,在这蒙蒙秋雨下,略显苍老的面容显得格外凄凉。
玄青静静的看着他,默然无语,心中发酸。
“现在,一切就要变了”浦明的目光突然变的无比坚定炽热“上天可怜我,让我捡到一个拥有火灵体质的孩子,我要收他为徒,一定要!我要让他带着我白云一脉崛起,让师傅他老人家的威名再一次响彻道宗!纵然他以后明白了,恨我,怨我,我也无怨无悔!”
“浦明...难为你了”玄青蔚然的笑了笑,随后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重重的抓住他的肩膀,道:“未来断桥若是怨恨,我会陪着你一起承担。,”
“谢谢你...叔!”浦明轻唤了一声,这一声叔叫的两人潸然泪下。
“师傅,观主!”
暮然间,一声轻唤,让两人一惊,霍然转过身,只见断桥静静的站在雨幕中望着他们,身后水月向他们歉意的耸了耸肩,脸上却没有丝毫歉意的表情,保持着一贯的平淡和呆板。
玄青脸色一白,颤声道:“你...你都听到了”
一旁的浦明也是一个踉跄。
“一字不差,都听到了。”断桥安静的盯着他们,缓缓走到他们面前,随后在两人惊愕的目光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正声道:“弟子断桥,愿意拜入法家白云观一脉,今生今世誓要光我门威,永不后悔。”
......
秋雨渐大,噼啪落下,陈旧的白云观在这场秋雨水的洗刷中,泛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蓬勃生机。
“哗啦,哗啦...”扫地声又复响起,穿过层层雨幕,响彻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