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脸露狐疑之色,显然她不相信有什么工作,好到只需要拍几张照片,还穿的漂亮又有美女相伴,所以她认定大家都联合起来骗她。她拉住张冬键往门外扯,说:“冬键,我们走,这种钱不能赚,不能给你爸你妈你妹还有我们全村人丢脸呀。”
张冬键抽回自己的胳膊,说:“我不能走,我跟她们签着合同呢。”
小桃憎恶地瞪着我与睿云,我知道在她心目里,认定我与睿云就是那种巧言令色诱骗纯情少男出卖色相的老鸨。她脸上闪过一种绝烈之色,从挎包里掏出一把水果刀,往脖子上一架,一声不吭。
我吓了一大跳,说:“有话好好话,别伤着自己了。”
张冬键更没有什么经验,吓得魂飞天外,连忙抱着她往外面走:“走,走,我跟你回去就是了。”
百忙之中,他的眼睛还是找到了我的眼睛,那眼里也有着一种悲壮的绝决,可惜我当时完全没读懂。
小桃一边往外走,一边还不忘回过头,冲我与睿云“呸”了一声。
一场闹剧就这么令人骤不及防地结束了。
闹剧过后的办公间,显得特别特别的安静。我从地上捡起键盘扔到垃圾筒里,然后坐在椅子上,“扑哧”笑了。
睿云被我笑的莫名其妙,说:“笑什么?”
我慢条斯理地说:“小桃看我们的眼神。”
于是睿云也苦笑了。她在我面前坐下,学着小桃的口气说:“冬键,不能给你爸、你妈、你妹还有我们全村人丢脸呀。”有着学话剧老爸的熏陶,睿云的模仿能力一流,学起小桃来惟妙惟肖。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睿云没有笑,轻轻扣着桌子问我:“笑能解决问题吗?”
我收敛笑容,正色说:“不能。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场雨来的可真及时。”
“如果小桃四处同人说,我们把她老公弄到电脑上,怎么办?”
这正是我忧心的问题,倘若“暗夜之毒狼花”是由我们网站操作这件事外泄,那网友就会对我们网站不再信任,虽说他们爱热闹,但是不会高兴自己成了别人手中棋子,我们网站的诚信将彻底崩盘。
虽说目前的中国互联网没几个网站有诚信,但大家即使弄虚作假,都藏着掖着,绝不会让人发现实质性的证据。面对网友捕风捉影的证据,各大网站被指着鼻子也能面不改色地说,“你们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暗夜之毒狼花”正有着红遍互联网的趋势,各大网站都想从这件事情里分一杯羹。如果发现我们幕手操纵的实质性证据,各大网站将会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讨伐运动。我们网站将会臭名远播,众叛亲离,连这几年攒下来的忠实会员也会弃我们而去。
这些年,我一直以为老天在考验我,现在才知道真正考验刚刚开始了。连一向乐观的睿云都开始茫然,我们的钱刚刚被抢劫,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揭穿弄虚作假而身败名裂。
有比我更不幸的人吗?
我与睿云相坐无言。
何兰他们相继下班了,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一片。比这更安静的是内心,无望在安静中滋生,象春雨后的竹笋。
睿云叹气,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出去喝一杯吧,庆祝我们的幸运。”我突然坐直了身子,将刚才战乱时飘到手边的一份报纸捡起来。
“幸运?”睿云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把手边的报纸扔给她。上面有则大新闻,关于我们所住的小区昨晚发生一起入室抢劫案件的报道,那被抢的单元隔着我家一个门洞,同层同单元号。屋主经济损失惨重,而且被捅了五刀,能否捡回一条命,还要看上帝的心情。
睿云看完,点点头说:“他要是走错一个门洞……确实我们够幸运的,值得去喝一杯。”
由于找到了更不幸的人垫底,我的心情好过了很多。为了保持这片刻的好心情,我决定开戒,喝起啤酒来如同喝饮料。
那天晚上,我与睿云喝了很多啤酒。鉴于我的酒量,我率先指责睿云醉了,但坚决不承认自己醉了。
酒吧里有个投币幸运转盘,如果指针指着那个太阳般的笑脸,就可以免费得到一杯扎啤。我换了一堆硬币,决定去博个笑脸。
我一边转动着轮盘,一边大喊:“命运,求你转过你的轮子,再一次微笑吧。”
睿云在我身边痛苦地哼了一声:“我讨厌莎士比亚。”
我扔了二十多个硬币,也没有得到一个笑脸。厄运缠身的人是得不到神的眷顾的,但是有权愤怒。于是,我一拳击在幸运转盘上,它掉到地上,指针离开了轮盘,终于摔在笑脸上颤魏魏地动着。
原来命运是屈服于强者,这个贱骨头,喜欢别人揍它,不将它当一回事。
满酒吧的人为我的举动哄然喝彩,甚至有人为我鼓掌,可我看不清那个给我捧场的人。我哈哈笑着,得意地欠了欠身,仍没忘记完美的谢幕。
后来发生什么事情,我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那几个小时的空白,是睿云的旁白帮我补上的。
睿云说,那晚我先接了一个电话,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就来了一个男人。我的眼睛睁圆了,“什么男人,我怎么不知道?你被人骗了吧?”
睿云摇了摇头,很肯定的说,“那个男人看上去很精神,也不像个神经病呀!他说不用与他客气,他叫卢远航,是你的朋友!”
我立马闭上了嘴。
睿云告诉我,我打破的那个破转盘,店家结算时要增加三百元,与明抢一个样。当时我指着收银员的鼻子大骂,“你这个卷款潜逃的恶徒,快点将钱还给我,你会有报应的。”
娇小的睿云实在搞不定我,这种尴尬的局面,还是结完帐的卢远航回来才终结。他不顾我的挣扎反对,将我拦腰一抱,就那样扛出了酒吧,我仍在他背上骂个不停。
听到此处,我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睿云帮着卢远航将我塞进车子,然后卢远航开车,我则被绑在副驾驶座上。一路上,我非要开着车窗,迎风唱着小曲:“好一朵美丽的******,好一朵美丽******,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让我来将你摘下送给别人家……”
我没有哼完歌,就吐了。迎风狂吐,一路的秽气与臭味,送给后面的车辆们。
睿云说,任劳任怨的卢远航就像扛一袋面粉,又将我扛回家后才离开。
可我依然不肯安静,站在茶几上又唱又跳,还特意咬着一枝枯萎的月季,学宣萱在《寻秦记》里的造型。我是不相信的,吐的这么厉害,还能如此生龙活虎,那我可以去参加铁人比赛了。
睿云要去睡觉,我还不让,非要拉着她说心里话。对于自己的内心世界,我也没有门窗去窥视,所以很好奇地问她,我说了什么心理话?
睿云说,当时的我眼泪涟涟,抱着她的胳膊说:“睿云,我爸不要我,秦尉也不要我,只有你是对我最好的,为什么我没有爱上你呢?”
睿云说,她那刻也有点异想天开,同我说:“要不我们发展下试试吧?”
于是那天晚上,两个喝得醉醺醺的女人坐在沙发上,互相凝视着彼此的眼睛,看看是否有电流通过?结果,灯“啪”的一声,忽然地熄了。
两人一致认为,熄灯是因为彼此电压太强造成的短路,为了避免不被烧成烤猪,还是上床睡觉为妙。
上述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我想八成是睿云编出来骗我的,为了增加我的愧疚感。我惟一能记得的是醒来后,头如此的疼痛。假如喝醉是一种发泄,那么这个发泄是要付出沉重代价的,就是宿醉后遗症。
我躺在床上,口干唇燥,难受的要死。和以前所有的经验一样,我哼唧半天,开始叫睿云。睿云的酒量好过我,肝脏的解酒能力也强过我,每次大醉后第二天,她总是完好无缺地醒来,端茶给只能躺在床上哼唧的我。
我叫了半天的睿云,都没有人回应。忽然的心中一跳,难道睿云也走了?
一下子头也不疼了,我翻身坐起,躺在身侧的奔奔也悚然坐起。但我又很快躺回床上,心想,她早就该走了。这么多年,她花费在我与网站上的心血可以赢得一个亮堂堂的世界。
而我什么也没有给她,我亏欠她甚多。
我在床上躺了很久,心里还藏着一个小小的期盼,希望睿云会推门进来,或是端着茶或是端着粥,和以前一样地说:“靠,不能喝还要跟我抢着喝,真是浪费。”
但一直都没有。我终于起床了,因为奔奔一直在我身边拱来拱去,它饿了。
打开房门,客厅餐厅都收拾的十分干净整齐,泛着冷清清的暗光。睿云的房门关着,我没有勇气打开看一眼,径直走到餐厅里倒了一杯水。一骨碌喝光,稍稍缓过劲来,我拉过餐桌边的椅子坐下。
餐桌上的花瓶里有枝月季斜斜开着,花瓶下压着一张纸,白纸黑字非常明显,我认得睿云的字,一手漂亮的柳体。
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抽出纸读起来:我去上班了,你好好休息,如果实在心情郁闷,看看外面的天,天气很好哦!
放下纸,我把所有的窗帘都拉开,仰头看着外面的天。天,真的还没有塌。天不仅没有塌,而且还碧蓝如洗。
宿醉的脑袋又开始疼痛。我给奔奔弄好粮食,自己则胡乱塞了一点,重回床上躺着。再也睡不着了,我想了很多很多,从认识秦尉的那个春天,到现在2005年的初冬,这段时间我起伏不定、失败与狗血齐飞的人生。
记得我最初决定创办《都市俏佳人》的网站,秦尉问我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条路?
我说这是我的梦想,想创建一个都市白领女人的心灵家园。
他沉吟片刻,然后说:“你知道梦想意味着什么吗?”
我郑重地点点头。
他微微一笑,并没有点破我的幼稚,只是拍着我的肩膀,总味深长地说:“我相信,终有一天,我的姚淼会实现自己的梦想。”
秦尉如此睿智,当然知道年轻气盛的我并不懂得梦想与网站的区别。我以为只要自己愿意努力付出,就会有着光灿灿的未来,掌声不断、鲜花长开。但他还是给了我祝福,在今天回想起来,回荡在耳边亲切如旧。
是的,秦尉,我一定要为实现自己的梦想而不懈努力。即使是现在,我知道梦想意味着不断地付出与遥遥无期的掌声,意味着努力到最后一口气,也未必一定能成功。
我现在至少剩下的不止一口气吧。于是再也躺不住,起床洗了个澡,人顿时精神很多。然后开车去燕栖台,想来想去,珍妮花是最有可能帮我的人,无论是她的财力还是我们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