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问过詹元柏的故事。但是,如今作为过来人的我再看,最终他没有走进我的心门,也就源于那一次的无情被拒。女人的安全感,其实都来源于了解某个男人的故事,了解的越多,信任才会从中产生。
我很清楚的知道,有一种人从出生到死去,总是在柴米油盐中打滚,为了温饱而努力着,他是真的没有故事。
可有另一种人从出生到死去,经历太多人生起伏,一个微笑里可能也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他也认定自己没故事。
因为他以为他的一生本应如此,算不上什么故事罢了。我不知道詹元柏是属于哪一种,而我是介于中间的那种人。秦尉就是我生命中的最美的故事,我沉溺于其中,无论是故事的进行时,还是过去时,我都久久无法自拔。
詹元柏相当长一段时间,每天都坐在我面前的吧台前,看着我调酒,见缝插针地跟我说着话,想着法儿博取我的欢心。
他总会给我些奇思妙想,启发我给他调一些特别的酒。我玩兴大发,胡来一气,有一次在劲酒、白兰地里加入大量的红石榴汁,那艳红色从白色的冰块里蜿蜒渗透下去,在杯底似乎烧起了火。
他眉儿不皱一口一口地喝了,匝巴着嘴巴笑嘻嘻地说:“这像不像夭夭的心,翩如游龙,劲如烈火,我就笑纳了?夭夭,这酒我们就叫它木棉花火,好不好?”
那一刻,我禁不住为幽暗灯光下,他熠熠生辉的双眸动心。
木棉花,又称英雄花,盛产于中国南方沿海一带,与北方的玉兰花一样,开花时并没有孳生树叶。五片烈火般的花瓣,包围一束绵密的黄色花蕊,一朵朵都有饭碗那么大,迎着阳春自树顶端向下蔓延。
正因为此物身边不常见,第一次在广州看见,一时为之眩惑,令我一见倾心。詹元柏的故事,也许就起源于盛开着那木棉花的地方吧!我内心默默猜想。
中国的经济腾飞,也从南方沿海一个小渔村开始,续写了震惊世界的《春天的故事》,这其中,多一个詹元柏的发迹故事也不稀奇。
在酒吧里,人人都只知道我的网名“夭夭”,我也就用着这个名字。毕竟,这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聚集的地方,我也无需太真实。
酒吧里意淫过、开始意淫着詹元柏的女人们,则对他的看似专情有了怨言,不过在心底里潜藏着。只在挑眉时,递眼神时,传送着若有若无的哀怨。
我跟他熟稔后,也常常毫无淑女姿态地开玩笑,偶尔还会调调情,但是顶文雅的一种。后果呢,我最多是情不自禁地、羞答答地红一下脸。
我不知道他跟别的女人如何,对我,他是爱护的,略带一些宠溺和放任。从他人的嘴里,我断续地知道了些他的背景,并不全面,仅是一爪半鳞。
但我知道,如果不是詹元柏,如果不是我和他之间那些未名的、难以界定的好奇,我是不屑于知道酒吧里任何男人的事儿的,不愿意浪费那份脑细胞。
我从一开始就明了,起源于酒吧的,绝不可能是惊天动地的爱情,天成地久的厮守。
我知道詹元柏有些来历不明的钱,从他开的车就知道。是最经典的那款宝马X5,低调而奢华。詹元柏本人一向对这种风格偏爱,宝马香车载美人,也是他风光霁月的一幕道具。
也知道他有数不清的女人,我眼中的他,是一只醉生梦死的蜉蝣。细细探究起来,似乎一无所长,除了在床上冲锋陷阵。
我厌恶轻浮,厌恶背叛,厌恶朝秦暮楚。但我不厌恶他,奈何?除了不忠实于一人,除了花心之外,他心底善良,待人温和。尤其对待女人,总是那样温柔,善解人意,而且面面俱到。
他不掩饰对女色的贪恋,但从不谎言欺人,我喜欢他无耻的坦诚。因为他开诚布公地对所有愿意上钩的女人表明,詹元柏其人只对露水姻缘感兴趣,对地久天长敬谢不敏。
道义上,我很想义愤填膺的讨厌他。可我的心很清楚告诉我,不仅不讨厌他,看见他为我驻足,它还有小小的雀跃。在浅薄这一点上,姚淼与普通的女孩子,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曾有女子一夜销魂后眷恋上他,天天来酒吧缠着他。他与她对面坐着,也不责怪,只是无奈地微笑着。再想进一步滚床单、约会什么的,那是绝对没戏了。
如果那人缠的太紧,或者进一步升级到打怪兽的态势,他就会自动消失一段时间。我刚来到酒吧上班那段时间,正好是他某一次又扮演消失的那阵子。
詹元柏就是詹元柏,我执着地相信自己的判断。他有着各种令我讨厌的恶趣味,也同时具备各种我喜欢的小特点。
这种矛盾,就是组成他奇异魅力的地方。何况,他长相雌雄莫辨的俊俏,有着令男女都无法抗拒的吸引力。精致的眉眼、俏丽的锁骨、细致的肌肤,灯光下看上去,无比的诱惑。
偶尔我小酌半杯啤酒,鉴于我无良的酒品,半杯下去,他看我的眼神就会令我口干舌燥起来。这点火的元凶,一面正襟危坐显示清白无辜,一面轻舔嘴唇无耻地勾引我,让我心里暗暗恼恨。
男女间最初的暧昧,如紫藤花刚开,神秘而悠远,最清纯美丽的一刻。
与我认识后的好长一段时间,他每天准时出现在吧台前,静静地看我调酒。有一搭、没一搭地温柔絮语,从不上任何手段。却也让我能明白,他是在追求我。
他一直坐到酒吧打佯,期间绝不搭理任何异性的搭讪。不得不说,这毫无意义的举动,满足了我小小的虚荣心。
然后他会开车送我回家,微笑着跟我说明天见,潇洒转身离去。刚开始一个月,我每天都在担心他对我不端庄,甚至在背包里准备了防狼喷雾。
可是,他万分端庄了,处处与我保持距离,我又开始患得患失了。
詹元柏是历尽花丛的高手,他让我自己意淫他,主动去推倒他,还不用他付任何责任。这不要脸的招数,我虽然看懂了,却仍无法控制自己的本能反应。
酒吧里其他侍者跟我开玩笑,说夭夭,你不是凡人呀!詹公子对你动了真心。我只是笑笑,从不接话,令詹元柏微微失望,且溢于言表。
若明若暗的灯光下,我给他抛个媚眼,娇俏地问他,“詹元柏,你说狗会改了****吗?”我以为凭我的大胆,他即使不会发火,也会恼怒的吧!
可他却没有愤怒,招牌般的笑容却渐渐隐去,显示他的涵养功夫也并不全是无懈可击。我却并不在意,即使他拂袖而去。
我从小就被我父亲洗礼至今,对于这种男人天生就警惕,早就有免疫了。
那时候的我,尚未与秦尉进入状况,与詹元柏的交往正处于一种很微妙的关头。我不否认自己也是个浅薄的女子,会被他俊美的容颜、温柔小意所诱惑。
有一天晚上,他送我回家时,我们顺便在小区里散步。一起手挽着手儿,在花荫下散步,是花香令我醉了,还是他温柔的絮语令我醉了,恍然不知是谁主动发起的,我们亲吻了。
先是轻轻一触,如电击般分开了。我害羞地闭上双眼,任他抬起我的脸颊,再度凑到一起,他的唇柔软且温润,与他人一样地贴合。他灵巧的开启我的嘴唇,开始用舌头对我攻城略地。
充满芬芳的花香、飘然欲仙的感觉,我觉得身体里有种东西在悄悄地绽放。当他的唇因为氧气的缺乏,不得不离开我的唇时,我还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个吻将我们的暧昧带入了全新境界,我甚至开始幻想詹元柏会为我而改变,成为忠贞不二的人。愚蠢在此时发挥的淋漓尽致,而且我自己还意识不到这是愚蠢,觉得是致命的浪漫。
女人总是如此,明知道对方是个浪子,对女人没有真心,却幻想着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总幻想着对方为自己,会上演一场浪子回头的喜剧。
这个幻想变得如此的逼真实在,甚至还给我带来一种朦胧的喜悦与自豪。亲吻后的那天晚上,我就在这种心情里载浮载沉。
那夜詹元柏也少见的难以自控,不停地给我打电话,声音里似乎抹了糖霜。从詹元柏缠绵的话语、反常的举止,我猜测他多半也在幻想,幻想着床上我和他的旖旎风光。
让我和詹元柏这种美好而暧昧的关系,戛然而止的人,正是我当时最好的闺蜜林菱。
林菱的漂亮是毋庸置疑的,她的漂亮是浓墨重彩画就的,不属于现代的。
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口一点点,可她愣是将这幅古典婉约的相貌,用化妆将其夸张到极致。眼角斜飞上挑,犹如舞台上的刀马旦,顾盼间摇曳生姿。
如果不是刚相识的时候,她早早对我坦白了她的身世,从她凡事不择手段、赤裸裸崇拜金钱权势,我真看不出,她是真正来自于大山怀抱的柴火妞儿。单纯、生涩、善良、愚昧什么的,全与她没半毛钱的关系。
我俩曾尝试着改变对方,但谁也没有成功。
林菱有一点和珍妮花如出一辙,对那些面目可憎、满嘴礼仪道德的所谓淑女均鄙视之。林菱第一次被男人上,要往前追溯若干年,她的第一次早在县城一中后面的小树林里失去了。
她那次对我坦白属于酒后吐真言,迄今为止,也是唯一的一次。那夜她抱着我哭了一夜,自此彻底对我卸下了心防。
那夜她凄惨的嚎哭声,无法忘却的忧伤,如一道永不能愈合的疤痕,长留在我心中。一个情窦初开的美丽少女,爱上了一个伪君子,自此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从那以后,无论她的生命以何种形式妖娆,她的灵魂永远徘徊在痛苦的14岁。
她对任何人都没法再真实,即使是一起滚过床单的男人。她也很可能换一个人,换一套崭新的说辞。没人知道真正的她,早已遗失在学校后面那片荒凉的小树林。
似乎她早就有被老师勾引,或勾引老师的惯性,她初恋的对象就是一个禽兽不如的英语老师。
幼时她胸前可没有这样两只汹涌澎湃的兔子,整个人青涩地还不堪成熟男人的蹂躏。可自从疼痛的初夜之后,她的成绩、胸围和娇媚,都开始突飞猛进地成长起来。
从那以后,无论她怎样的折腾,因为我心中的那份悲悯,我从没有真正怪过她。当然,秦尉离开我那次除外。
大学毕业后,她虽然按部就班进了一家中型的民营企业,但却飞快地投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怀抱。
这位名字叫魏新华的男人在新加坡有家有业,每个月约一周的时间,会留在北京的加工厂,其他时间则返回新加坡公司工作。
这段关系,让双方提前实现了共产主义社会的分配方式:各取所需。男方得到娇美水灵的肉体,女方得到一叠钞票。爱情在这里没有空间,也不需要。
我曾问林菱为什么?她轻描淡写地说:“我的身心健康需要一个男人和钱,他需要一个情妇,就是这么简单。”
听起来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如果撇弃道德准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非常简单。比如强奸,比如杀人。我正巧想强(杀)个人,而他(她)们正巧路过,就是这么简单。
不过林菱在我看来,是可爱的,她的可爱在于她的坦白。至少她没有跟我说,因为我父亲下岗、母亲生病、小弟需要供养,所以我不得不如此做。
她的坦白得到了我的尊重,至于她的欲望那是另外一回事。这是她的人生,作为一个成年人,她有权利选择自己如何去生活;再说,我也不是什么道德的卫道士,觉得她这样做,妨碍谁的蛋疼。
当然,事情远没有她想象地那么简单。青春胜放的岁月,除了男朋友和钱,她也不例外的,还需要爱情,迅速的、短暂的、热烈的、不负责任的爱情。
在林菱的身上,她的爱情,注定要象昙花一样,在夜半绽放,在夜半凋零。
魏新华每个月只呆在北京五六天,林菱有着太多的自由夜晚,闲的她不时想要整点是非出来。何况,这个魏新华也只是满足了她的物欲,其他方面却没有办法给她更多,无论是情感还是肉体。
于是魏新华不在北京的那些夜晚里,她性感而神秘地出现高档酒吧里。那里聚集着很多与她同样想法的男人,她与他喝喝酒、谈谈天、顺便滚滚床单。
我问她:“究竟你是想要刺激,还是为了报复他另有所爱?”
她想了想说:“我只是想要快乐,物质的、身体的、直接的、迂回的。”
我问她:“那么,精神呢?”
她迟疑了一下,终于说:“我觉得我此时的经济条件,暂时还兼顾不到这一点。”
她拒绝接受庄重、忠贞、高尚之类的观念,觉得这些是妨碍人生快乐的累赘,至少那段时期她是如此。
在我心里,我对林菱的生活方式颇不以为然,但是从来不讨厌她。相反,我与她一直相当地要好。
她身上有一种蓬勃而粗俗的活力,如同春播前新耕开的土地,透着股甜滋滋、骚哄哄的土腥味,却即将孕育出一年的新收成。
最默契的一点,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改变彼此对于生活的态度。她乐陶陶地施展魅力,享受着朝露般的爱情。而我固执地坚信,生命中必定有一份天长地久的感情。
林菱与离婚后的珍妮花决然不同,开放却绝不放荡,风流却绝不下流。
表面上,她什么男人都可以选择。事实上,她按照“高素质、高收入、高品位”三高指标对号入座,遵循着“宁缺毋滥”的原则,比普通女人找终身伴侣都要挑剔。
此外,猎物还必须心知肚明,绝不会一夜风流后粘着她不放。那种想要发展天长地久爱情的男人,林菱退避三舍。所以她虽然经常流连在酒吧里,但并不是时时有收获的。
有时候,终日打雁,也有失手的时候。她偶尔会碰到棘手的人,粘上后就象粘了膏药,无论如何也甩不掉。与詹元柏一样的办法,于是她会从夜生活圈子中,消失一阵子。
等那男人彻底死心了,就意味着麻烦顺利解决了。她一般会在第一时间,兴高彩烈地给我打电话。
那次接到她电话时,恰巧我与詹元柏两人约在一起,正是我俩缠绵一吻那晚之后的第三天。我俩正在一个日式高档会所的包间下五子棋,环境优雅。
淙淙的古筝声在身边流淌着,我心情不错,便随口邀请她也来小坐。
包房内,琴声如水绕来绕去,象无形的丝线将我跟詹元柏系在一起。我们互相凝视着,不时地微笑,感觉美妙极了。这样的气氛、这样的心情里,继续往下发生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
这时,林菱来了,看到詹元柏,她眼睛一亮。
詹元柏起身殷勤地为她拉动椅子,用讨所有女人喜欢的调侃,欢迎林菱的到来。这是他的长项,他的语言和态度,能令任何女人,从八岁到八十岁,一律感觉她们是可爱的,值得他为之赴汤蹈火。
桌面上的三人,浅笑细语,气氛融洽。
然而我知道许多的事情已经改变了,詹元柏缠绕在我身上的目光,突然不见了。它们流连在林菱嘴唇,林菱则象个小姑娘一样不停地快活地眨着眼睛。
有时冲我,有时冲他,各有各的意思。
有一会儿,詹元柏忽然沉默了。而林菱却看着我,吱吱喳喳说个不停,完全不用我回答。
我双手撑住面颊,在台面上毫无意义地微笑,想象着台下的旖旎春色。是谁的腿摩擦着谁的腿?或是谁的手抚摸着谁的腿?
有短暂的一刻,我很想将茶杯撞到地下,我好借机戳穿他俩的把戏。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第一次对林菱发火的场景。凡事都有第一次,那是她第一次顺手牵羊,将第一次和我约会的男孩子牵上床。
在激情四射的蓝球场上,万众瞩目的英俊学长,在全场潮涌般的欢呼声中,将他的跨栏背心,扔到我的脸上。
我差点被汗臭熏晕的同时,分明听到全场美女们羡慕的嘘声,以及倾慕者们玻璃心集体碎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