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百花团簇的大殿上一片寂静,李淑妃靠着皇帝身边笑的耀眼,看了看对面面色难看的德妃,面上的笑颜更是绽开得绚烂。
德妃那一袭云颦翠锦孔雀羽的下摆在她手中紧紧攥着,那美丽顺直的孔雀羽已经快成了麻雀毛,殿下跪着的慕修心里也是一片焦急,不知道如何才能帮助这个任性妄为的弟弟。
“左清带到!”殿外宫人尖翘的声音将几人的视线都引向了百花殿门前的百步台阶上,慕隐没有转身,他知道只要他来了,那么他今晚就逃过一劫了。
清亮的月光照射在白玉般的台阶上,并没有听到殿中的丝竹热闹声,隋静有些迟疑地迈着步子踏上台阶,每一步都是那么轻巧却又是那么稳重,月色长衫将他原本就清俊的气质衬托的更加出尘,高挑的身材在宽大的袍子中笔直而立,当她一步步踏入大殿,慕隐听到自己的心跳如同那春日的炸雷,震得他自己都吃惊,差点维持不住自己心中的情感,看着弟弟的异样,慕修转过身去看向殿门处,那一眼便不能载转移开目光。
月下青莲,烨烨生华,风姿绰约,绝代风华,俊秀的干净的面庞透着雌雄难辨的诱惑,比之男子多一分出尘,比之女子又多了一分英气,与那素有若兰般优雅冷凝的楚云昭相比,这位左清则是那冷月照耀下出淤泥而清隽的莲花,那每一步都宛如踏在人的心上,久久盘旋不能散去。
“草民左清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温润有礼的声音传来,才将众人从此人入得大殿便带来的魔怔中回过神来,隋静看了看身侧的慕隐,那小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隋静觉得他定然是知道这次她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是以也不敢多看自己。
“平身。”皇帝清了清嗓子才从刚刚的晃神中清醒过来,看了看殿下那青年的身姿,惊讶之余也有些欣赏与可惜。
“谢皇上。”利落地站起身子,隋静这才扫视了一眼大殿,皇帝身侧的两位娘娘身份已经很显然了,座下的这些应该都是皇子皇孙了,还有隋静熟悉的面孔呢,比如,欠扁的安慧。
看着安慧有些讶异的眼神,隋静心里暗自盘算着,上次武林大会没能好好整整她,这次可不能放过了。
“太傅。”皇帝悠悠开口,林太傅心里咯噔一下。
“老臣在。”
“这左清为何就能取代朕替皇儿选的世家公子了?”
“这……”太傅已经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圆谎了,求助地看了看印象并不差的隋静,而后注意到皇帝的打量又赶紧低下头去。
隋静此时可不会傻到真的自己开口去说明,在这里还轮不到她主动开口的,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在座的众人。
顺着李淑妃看下来,依次是同样一身黄色宫装的男子,隋静猜测那必然便是太子慕政,紧接着是那个一直盯着杯中清酒只在隋静进入殿内的那一霎那抬过头的男子,看着装与年龄应该就是那位沉默寡言的四皇子慕远,顺着的便是挨着安慧而坐的女子,看年龄应该是长公主安如公主,据说这位长公主是出了名的温婉恭顺,但是看起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而且,这个安如沉静坐着的时候给隋静一种熟悉的感觉。
“父皇,既然十三弟将这个左清留在身边伴读必然是他与十三弟投缘,您何不问问十三弟呢?”慕修不忍皇帝为难太傅,只好将绣球又抛给慕隐。
“好,朕就听你说说。”
慕隐这才抬头看了看隋静,有些歉意地笑了笑,而后才开口。
“父皇,儿臣这几日旷课是去了玺玉斋为母妃准备生辰礼物。”安慰地看了看德妃,慕隐从袖中掏出日前隋静指导他雕刻的白玉镯子,交给宫人呈上给皇帝。
洁白的玉料,精心的雕刻,工整的题字,贤帝看了看跪着的慕隐,将手中的白玉镯子递给德妃。
“皇儿,这,你说这镯子是你亲自雕刻的?”德妃捧着手中的玉镯宛若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物件一般,有些抑制不住地问慕隐。
“是的,若是不相信您可以向左清求证。”看向左清,目光中的谢意不言而喻。
隋静叹了口气,好在那天有准备了一手,“回禀皇上回禀德妃娘娘,草民当日指导殿下制作次玉镯之时有数众百姓在场,若是不信,随意召见一人便可,这镯子却出选料是草民经手以外,其余皆有草民口述,殿下践行而成。”
“左清,朕相信皇儿,但是你可能证明你比朕为隐儿挑选的伴读公子还要适合隐儿?”
殿中的人都有些疑惑,皇上已经解决了十三皇子私自出宫的原因,不过是一个世家公子而已,为何如此顶针。
“回禀皇上,草民不能证明自己要比那位公子要优秀,但是草民自认为要比皇上您更了解十三殿下。”隋静随意地负手而立,高高束起的玉冠在高烛壁灯之下耀眼迷离,一席话说出来连一直斜靠着身子的九皇子慕瑭都坐直了,皇帝眼中跳跃着的怒火随时都有可能灼烧到在座的任何人,也没有人敢当那出头鸟,都是安安分分坐着听着。
“皇上,草民虽说是一介商人,但是自小熟读四书五经三纲五常,上至天文下晓地理,诗歌词文也不在话下,那世家公子所读之书不见得有草民多,再者草民少年经商,那阅历自然也不是那贵族公子可以比拟的。”
隋静说着向前走了一步,离那座上之人近了一分,嘴上说着不能证明比世家公子更优秀但是说出来的话无疑是在说明自己绝对要比其博学广识。
“再者,皇帝陛下,您可知,其实通晓这些的不仅是草民,十三殿下对于这些书籍典著都是熟记于心的,您可知晓?”隋静明明是站在台阶之下,她微微仰着头看向皇帝,那姿态好似她是在俯视座上之人。
隋静的话让在场的人包括太傅德妃都咋舌,慕修看了看身侧的弟弟,看不出神情的面色有些莫测。
“傲不可长,欲不可从。”皇帝雄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隋静从容地回答:“志不可满,乐不可极。”
“师必有名,人之称斯师也者,则谓之何?”皇帝问。
“古之侵伐者不斩祀,不杀厉,不获二毛。”隋静答。
“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是求有益于得也,求在我者也。”皇帝目光中的锐利已然不再遮掩,直视着隋静的眼睛。
隋静并没有马上作答,只是看了看慕隐,旋即慕隐接过话语,沉淡的语气陈述着《孟子》里面的内容:“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无益于得也,求在外者也。”
皇帝不再开口,不必再往下问了,他也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看了看一侧的德妃,双手绞着手中的衣摆,已然有些青紫,殿下跪着的可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心中的担忧可见一斑。
“传朕旨意,左清今日起任为五品吏部郎中,伴读十三皇子慕隐,可随意出入宫。”
皇帝的圣旨下达,山呼万岁的同时,各人心里的想法又在翻腾。
寿宴继续进行,隋静落了个五品小官,因为慕隐的缘故,也在上殿坐下,恭恭敬敬地坐在慕隐的身侧。
殿中的乐声响起,歌舞开始升平,隋静走了这么一遭,倒是有些饿了,也不客气,怡然地吃着桌上的美食,慕隐在一旁看着也不敢多说,生怕把隋静还没有熄灭的火又给挑起来,反倒是慕修,一直盯着隋静看,直到隋静受不了这种灼人的目光放下汤匙,转过脸直视着慕修。
这一下轮到慕修别扭了,有些尴尬地干咳几声:“左郎中,你与十三弟是怎么相识的?”
慕隐刚刚送进嘴的鱼肉一下子卡在口中,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隋静,隋静伸出手在其背后重重一掌,吧嗒一下,混合着鱼刺的鱼肉掉进了盘中,隋静看了看慕隐示意他继续圆谎。
“七哥,我与左清可谓是不打不相识,话说有一日……”
听着慕隐编造关于二人是如何在乡野之中的一个酒肆斗文结识,又是如何攀谈得知原是渊源颇深,再者便顺理成当的到了现今的地步,隋静此时开始自我麻痹,他们确实就是这么认识的……
皇宫的礼数就是多,百无聊赖地看着一队队侍女来回端着托盘,桌上的菜色换了一批又一批,隋静已经有些困意了,“咣当。”
清脆的声音传来,隋静一个激灵,一下子坐得端正,“你个奴才!”娇呵声音传来,隋静眉毛顿时一拧,有必要嘛,这女人每次吸引人注意都是她没品的行。
“慧儿。”李淑妃的声音在皇帝之前便传来,“在你父皇面前,成何体统?”严厉中带着娇惯的呵斥。
“儿臣知错。”安慧向着座上福了福身子,随即又自己念叨:“你个狗奴才,弄脏了本宫的衣裳,给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隋静斜睨着安慧,大厅比较嘈杂,有些人没有听到,但是对面的隋静可是清清楚楚的听到了。
“下臣不才,想问问公主,您身上的锦袍是何等材质?”隋静站起身子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向着安慧'谦虚'地求教。
“自然是最好的云罗锦。”言语之中的骄傲与得意明显至极。
“哦……”隋静将尾音拖延的长长的,语气中那股子莫名的寒意渗了出来,“下臣虽然并没有听说过这云罗锦,但是想必这锦缎必定是以灵魂为梭以血肉为丝的,不然又怎会连十条命都不够偿还呢?”
清清冷冷的笑意并没有深达眼底,说出来的话顿时让殿上刮起一阵冷风,安慧的脸色很不好。
“放肆!”威严的声音再次传来,隋静毫无畏惧地看向座上,她绝对不会认为这是在说她隋静放肆,果然皇帝看向安慧:“慧儿,你贵为公主,怎可说出这样的混话?”
皇帝就是皇帝,一句混话就遮掩了,想要掩饰贤帝不贤,那以后就走着瞧了。
“慧儿,还不快请你父皇饶恕。”淑妃将半个身子都越过椅子的界限,向着皇帝靠过去。
“儿臣知错,儿臣便为父皇舞一曲以代赔过。”安慧继承了淑妃的柔媚之气,此时故作温婉倒是有几分看头,隋静执起手中的酒樽,轻轻咪了一口,好酒,真是浪费了,指尖沿着杯口掖了掖,沾染了几滴美酒,在指尖凝转。
美人儿开始起舞,翩跹袅娜,柔柔媚媚,眉眼含丝,黏绕心头,要说纯粹的欣赏,安慧还是值得一看的。
乐声开始爬往高处,跌宕起伏中安慧的舞姿开始变换风格,太子慕政看着这个妹妹优美绝伦的舞姿,心中也开始荡漾着涟漪,果然是个佳人,那东宫能比得上她的怕是也没有几个,丝毫不觉得这样的想法有悖人伦。
安慧习武,是以舞姿中也透着一股凛然,殿中的人看着也出神,隋静借着说话靠向离她最近的慕修,指尖轻轻拨动。
慕修看着隋静探身过来,便附耳去听她说些什么,周身的空气中便马上被她身上的馨香所充斥,慕修不禁耳根有些灼热,可是又觉得不舍退开,于是维持着这个动作,其实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着什么,直到众人的惊呼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