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荣响亮的声音，打破了这如同静止般的沉寂。
“陛下……赢了。现在就到此为止吧，哈哈！真的很没意思。惠妃，你快带陛下回去服侍他吧。”
雅珍像是没有听到恩荣的使唤似的，用异常悲伤的眼神看着武辉。雅珍起身慢慢地低下头，向他和恩荣行礼。
“请陛下和……娘娘安寝。”
“惠妃！这只是一个游戏罢了。陛下并不是因为喜欢我才说那样的话的，什么安寝……陛下要干什么？陛下，你还坐着干什么？快起来。”
恩荣紧抓着武辉的袖子，殷切地恳求他快些起来，可是他一动不动，紧握着放在大腿内侧的拳头，就这样看着雅珍。就算有十张嘴，不，百张嘴，千张嘴也无法辩解。背弃了曾和雅珍约定的永远，因为自己的内心已然有了王后的一席之地，所以觉得自己是一个无耻之徒。按道理，应该马上起来，拥抱雅珍，可是内心却拒绝着这些。脸色苍白的雅珍走出了积云殿，恩荣正色看着让自己难堪的武辉。
“你在做什么？应该快些向惠妃解开误会啊，快点跟过去呀。”
“吵死了！”
听到武辉发大声呵斥，恩荣吓了一跳，不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武辉的眼睛里泛着幽绿的光，不知是悲伤还是愤怒。
“你跟我说过，你因为我很伤心，你还说也是因为我，让你的父母伤心。你问过我为什么要抓住你，不放你走，让你痛苦。难道只有你痛苦难过吗？我也很痛苦！”
他一直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恩荣很不理解。因为他特有的领袖风范，所以能管得住臣子们，在百姓心中也深受尊敬。拥有深厚的群众支持，母后也在世，就连周边国家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哆嗦着离开。这样的他有什么好痛苦的呢？
“为什么出现在我眼前！若是天上的仙女就好好在天上生活，为什么要下来，把我变成这个模样？”
“那是我的错吗？是我想下来吗？”
听到武辉不停地抱怨着，恩荣哗地喊出来，武辉却放声向她发难。
“如果不是你，我和雅珍会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像我承诺的那样，让雅珍做正妃，一生珍惜她，爱她，就这样度过一生。可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
“那我不是让你废了我吗？为什么要这样故意找茬？要是你那么喜欢惠妃的话，你刚才不回答不就行了嘛，那干嘛还要回答，现在干嘛还拿我出气？您就那么讨厌臣妾吗？那么想杀了我吗？”
恩荣越来越生气，就像个跟丈夫唠叨的妻子，巴拉巴拉地大喊着。武辉却突然一把拽过她的胳膊，抱着她。看着她的脸，武辉的脸也红了，吐出炙热的气息。
“是真的，我喜欢你！你已经在我心里了，你听到了吗？”
听到武辉莫名其妙的告白，恩荣就像沉到深深的水底时似的，耳朵嗡嗡作响，像听到敲锣的声音似的。就连幼嫩的皮肤被武辉的手指弄痛也不曾发觉，只是呆呆地睁大了眼睛，他将那段时间隐藏起来的满是鲜血的心给她看了。
“你到底算个什么东西！一点也不听话，从来都没有安分过，就像一只马驹一样，你哪里漂亮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总是会突然蹦起来，一想到你对着那个叫做甄良的混蛋笑，我就恨不得想要杀了他。我真想把你藏起来，让谁也看不见你，只让你看着我一个人。当你高兴的时候，我也会跟着你高兴，当你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我会难受得悲痛欲绝！”
听了武辉的呐喊，恩荣僵硬地摇了摇头。这人是国王吗？不会的。这不是他会跟我说的话，也不是我该听的话。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才会把要对惠妃说的话跟我说了？说要杀了我，说我像马驹，这样的话是跟我说的，可是其他的话应该不是跟我说的，他为什么那么生气呢？
恩荣想将被他抓住的胳膊拽出来，用力地晃了晃胳膊。想要将在哪里游荡的理智找回来，说道：
“我不喜欢你，放开我。我不是惠妃，你醒醒！”
“谁说你是惠妃了？”
“放开我，咳！”
武辉抓过想要逃离自己的恩荣的胳膊，紧紧地抱住她。透过依靠在一起的胸口，恩荣可以听到他那强有力的心跳声，却感到一阵害怕。头顶上的武辉焦灼地叹息着。
“真是……应该杀了你。你不懂规矩惹是生非的时候，即使是大臣们说不能废掉你，即使是杀了那些不让废掉你的家伙，我也应该要把你废了，然后将你赶走，若是那样，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可笑的模样……”
与他生气的语气不同，他更用力地抱着恩荣。仿佛放开的话就会出大事似的，紧紧地抱着恩荣，喃喃自语地说着恩荣不理解的话。不知不觉间，她的心跳和武辉的心跳变成了同一个频率，那声音犹如咒语一般，好像只是一直在对自己说：
“我喜欢你，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云照堂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曾经独占国王宠爱的主人，被王后打压后，侍女们含着眼泪观察着雅珍的脸色。雅珍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空洞没有焦距的眼睛哭也哭不出来，只是正视着正前方，连自己该怎样呼吸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他都抛弃我了……没有武辉的话，自己还有存在的必要吗……就当雅珍不断地抛弃生存下去的信念时，意想不到的声音响了起来。
“陛下驾到！”
突然传来青云殿内官的声音，侍女们慌忙地行动起来，准备迎接国王。两边的门一打开，表情僵硬得像石像一样的武辉走了进来。雅珍的脑海里首先接收到的信号就是要迎接武辉，可是破碎的心却没有接收到那信号，所以雅珍没有站起来。武辉走到雅珍面前，压低嗓音对周围的人说：
“都退下。”
听到武辉的命令，侍女们磕过头，后退着走了出去，他看着像是丢了魂儿的雅珍。雅珍面色苍白，丝毫没有活力，自己把雅珍变成这样，他对自己深恶痛绝。虽然这听起来像是在辩解，但是他确实也曾经试着在心里推开王后，每当脑海里浮现出恩荣时，就会去想雅珍，甩甩头想要忘记恩荣。然而，那就如同口渴的人喝海水一般，只会越喝越渴，越是想要将她从脑海里删除，对她的思念就愈是延绵不绝。所以不管他说什么，都不可能获得雅珍的原谅。
“我……感觉很不安。”
雅珍说道，声音平静地就像是没有一丝涟漪的湖水。眼神依旧空洞，不知她是哭是笑，只是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当你说要和娘娘结婚时……那时我一点都不担心。虽然装作不在乎，可我觉得我更漂亮些，我就以为你的眼里只会有我。都是因为我太骄傲……所以受到了惩罚。”
“不，是我的错，你没有错。”
“选吉日的那天，我还觉得王后娘娘可怜，被你讨厌的娘娘很可怜。还有……对我很好的娘娘总有一天会成为废后，我下决心尽全力照顾她，直到死都会作为朋友……好好相处。是我自不量力……”
这是真心话。如果她成为王后的话，她想和在宫外生活的恩荣成为朋友，像姐妹一样生活。她想就像恩荣曾经对她那样，会珍惜恩荣，照顾恩荣的。
“当你看娘娘的眼神变了的时候……我内心很不安地反复地说不是，不会。在江上的时候，你随着娘娘跳下去的时候……我也想死。哈，呜……”
雅珍连话都没能说完，就哭了起来，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却成了现实。“你为什么为了其他女人而抛弃我？不是你先信誓旦旦地对我承诺说只爱我一个的吗？为什么现在却反悔了？”虽然雅珍很想哭闹着对武辉说出这些埋怨他的话，但是她只是用抽泣代替了这些心里的埋怨。像是要停止抽泣般，雅珍掺杂着些许责备说道：
“我恨你，呜，我……我恨你。”
柔弱的雅珍已经无力宣泄，武辉用手抚在她的脸上。雅珍又开始抽泣，因为长久的习惯，他想伸出手去抱她，但是手却停在了半空中，然后放下了。当他伸出手要去抱雅珍的瞬间，他就觉得这个行为就像是对恩荣的背叛。因为不能再抱雅珍，有一种泛恶的感觉，可是却也没有再抬起胳膊，雅珍的呜咽变成了哭泣。
“呜！”
突然睁开眼睛，从梦中醒来的恩荣，看了一会儿顶棚，她战战兢兢地转过头看向身旁的位置。幸运的是身旁的位置是空的，让她惊慌害怕的事是梦。恩荣舒了一口气，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
真是疯狂的事。自从那天武辉说了一些不像话的话之后，她每天晚上都会做这些稀奇古怪的梦。重新想起那些梦，恩荣的脸就犹如烈火灼烧般滚烫，她用手掌拍了拍脸。
“呀！变态，再那么脱得光光的出现在我梦里一次试试，我会好好教训你的！”
“娘娘，您离榻（译者注：古语起床的意思）了吗？”
看到恩荣起来，赶忙跑来的真儿，看到她的脸像玫瑰花瓣一样红，担心地问道。
“娘娘，怎么了？脸有点红，没事吧？要叫太医吗？”
“不用，我是太热了，夏天嘛。哎呀，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快走吧。”
“那我去准备梳洗的水。”
真儿出去准备梳洗的水，恩荣为了不让声音传出去，将脸埋在被子里，大声喊叫着。
“呀！你这个疯子！坏蛋！变态！杂种狗！”
恩荣这样发狂是有原因的，最近做的梦有点不堪入目……就是和武辉行男女之事的梦。他竟然未经自己的允许便闯入自己的梦中，梦里的他似乎是想要再续之前在树林里没能做完的事一般，他贴上她的唇，又揉捏着她的胸，就像胸刚刚开始发育的时候，有些刺痛。两个人都一丝不挂地在翻云覆雨，激战着。让人生气的是，自己不但没有推开他反而却在迎合他。不知怎么的，画面很清晰，所以她一睁开眼就马上看看有没有痕迹。
“别再出现了……拜托了！”
恩荣还在被子大叫着。
恩荣在被子里喋喋不休的时候，已经消磨了很多时间，随后才火急火燎地赶着时间去给太后问安。但是恩荣却从太后那里收到了一个让自己几近昏厥的命令。
“陛下去了匠尺部队，你也跟着去吧，去鼓舞一下士兵们的士气。”
恩荣在心里嘀咕道：“谁说要去了？娘娘，我不想去。我不愿意跟着您那傲慢的儿子去任何地方。”
恩荣听后，好不容易忍住想要爆发出来的抵抗，故意摆出一副担心的样子说道：
“娘娘，让臣妾跟着去，那士兵的士气就能上来了？而且那是处理国家重大事情的地方，就那样跟去，又该听到说作为女人太抛头露面了的话了。”
“王后跟随国王出去，什么时候被说成是抛头露面了？别操心了。一般的女人呢，是不好，可是你不是仙女吗？在战争前夕，告诉士兵们，他们是有仙女庇佑的，这样他们就不会害怕了。所有的人不是都是王后的百姓吗？我已经提前通知过了，所以你赶快去跟国王走吧。”
太后做这些事，是因为听内官说武辉已经多日没去惠妃那里。以往都是一天不落地去，现在不去了？惠妃就像是只是看着漂亮，却没有香味的纸花，终于对惠妃厌倦了吗？太后还不知道武辉的心已经被恩荣占据了，趁着这次机会让武辉和惠妃两个人分开，这是太后经过深思熟虑想出来的。
虽然恩荣对太后让她跟着国王的命令感到生气，但是她还没办法开口拒绝，就被推进了大殿里。她只好磨磨蹭蹭地走了进去。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正等待着恩荣的到来。气得两颊鼓鼓的恩荣一见到穿得十分花俏的他，就想起了昨夜的梦，于是她鼓鼓的两颊迅速瘪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红潮。实际上，武辉最近也和她一样，一直做着使他心绪不宁而又内心发热的梦。虽然是在梦里，但是像马驹一样的王后一反嚣张的常态，和声细气地抱着他的身体。他在这种有着隐秘趣味的梦中醒来之后，全身都会酸痛不已。在武辉绣有黄龙的长袍之上，围着用金线做成的飘舞着的腰带。他朝着恩荣露出了足以让她心动的充满魅力的微笑。
“好久不见了。”
“我倒希望更久一点再见面呢。是因为太后娘娘说让我跟过来所以我才来的。你别误会啊。”
“谁说什么了吗？”
武辉对女中豪杰一般，没有对他表现出一丝宽厚的感情，只是强调着君主教育的母后，第一次有了感激的心情。从那天之后，他便无法爽快地去找恩荣，正兀自战战兢兢。母后这样搭桥牵线，他当然是十分感激。侍女都系好带子退下之后，武辉用他山风般爽朗的声音下令出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