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秋
高一上】
——“雨菲，外面有人找。”我放下手中的小说，快步走出教室。
——“哎，小雪，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有事？”
——“你们班新转来个男生吧？有个朋友托我照顾他，偏偏他又转去了你们班，不如你帮我照顾照顾他。”
——“别开玩笑了，他那么大个人，又不是小孩子，我能照顾他什么！”
——“没办法，关心则乱，在我朋友眼里，他就是个孩子。”
——“哦，原来是喜欢的人呢，我知道了。对了，晚上一起回家吗。”
——“当然。要上课了，我先回去了”
——“好”
小雪伴着上课铃声朝教室跑去。我安静地回到座位。路过羽的桌旁时，禁不住歪头扫了他一眼，很干净帅气的男生，是个适合暗恋的对象。
这节是数学课，头疼的听了十分钟，人的注意力就开始云游四海。不知不觉中，我的视线落在羽的背影上，看着看着人就发起了呆。他感觉到背后直直的视线，疑惑地回头寻找。我忙低下头，忽而又抿着嘴笑自己笨，这么明显的举动不正说明偷看人的是我么！我扶着昏沉沉的头，睁了睁快要粘在一起的眼皮，重新打起精神听课。
课间音乐想起的时候，我长长地吐了口气。阳阳从楼上飞奔而至站在门口喊我。我披上肥大而难看的校服，随她快步走向篮球场。阳阳是我初中物理老师的女儿。上初中那会，我们只知名不识人。升入高中后，我们迅速建立了姐妹情谊，每天黏在一起，好得像一个人。十月份的天气已经转冷，可太阳依然很毒。我眯着眼睛看着球场中那个蓝色的身影——寒冰。阳阳喜欢上他是一瞬间的事情，我本来想着，以阳阳的性格，最多半个月就会放弃。可现在看着她，我只能祈祷她不要受伤。暗恋真是一件累人的事情，不爱笑的寒冰一点都不可爱，阳阳到底喜欢他哪一点呢，我摇了摇疼痛的头，诶，只要她快乐就好。忽然，一抹白色的身影闯入我的视线，大大的一号字符印在他随风鼓起的衣服背后，他笑着为队友欢呼鼓掌，这个人，有着莫名的熟悉感。
——“他是谁？那个一号”
——“他叫韩子轩，我们上一届的学长，也是学校的校草级人物呢，好多女生喜欢的，你要小心哦，别爱上他。”阳阳促狭地看着我笑。
我盯着球场，没回答她的问题。那样干净帅气的一张脸，如春风般温暖的笑颜，就那样猝不及防地闯入我的心。该怎样控制一颗情窦初开的心不去喜欢和爱呢？直到很多年后，连我自己都不明白，那一刻的心动，到底是因为年轻，还是那个相似的笑。
从遇见韩子轩后，我和阳阳组建了战略联盟，每天蹲守球场为喜欢的人加油。我想，暗恋让我们对生活充满了期待。我像个偷窥者，观察收集着他的一切。而陈墨羽在我心里，仅仅是个转校生，一个过客。偶尔上课溜号时，我也会对着他的背影发呆。也会在他疑惑的视线中偷笑。但，那又如何呢？
日子在忙乱中一天一天溜走。我尽力让自己像个十六岁的女孩子那样热热闹闹地生活，可是习惯了安静的心怎么也不肯妥协。我无奈地翻开日记本，看着上面堆积的心情：今天他笑了，虽然不是对着我；今天他换了蓝色的球服，一样的帅气，今天他......不可否认，在我寂寞单调的生活中，韩子轩成了唯一的色彩。他在我的世界里横行霸道，每一晚的梦里都有他的身影。阳阳总会笑着说：
——“没想到你那么清明的一个人，也会在爱情里失去方向。”
——“再清明的人也有糊涂的时候，我今年十六，又不是六十岁的老太婆。”
——“说不过你。可雨菲你知道么，我每一天都想着，什么时候我能牵起他的手，什么时候我能坦然地站在他身边，而不是这样偷偷地看。你说，我们会有结果么？他知道我的喜欢么？”
看着阳阳微微泛红的眼，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暗恋是什么——偷偷地喜欢。就算你爱的人知道又能怎样呢，那样美好的人未必适合在一起。我从来不敢去想我和韩子轩之间最后会怎样，因为喜欢的没奢望，所以心活的很平淡。
——“我唯一比你强的，不过是我从不信永远。既然现在爱的这个人就在眼前，那么能不能在一起又如何呢。只要记忆中都是快乐就好了，你说呢？”
最近几天，班级都是乱哄哄的状态，我们像被牧童丢弃的羊群，恣意地笑，撒欢地闹。班主任生病了，我很难过。也许是因为我喜欢把心情都写在笔端，她一直对我很好。如今班主任的变换是必然，只是不知道新来的人会怎样。人总是很难预料未来，我喜欢的，会不会最终都离我远去？
学期末的最后一节课，我们迎来了新的班主任。对于第一次带班的人来说，她太年轻，还镇不住这群脱缰的野马。讲台上，老师喋喋不休地说下学期将要实行新的班级政策，我看着身边无精打采的同学，也发起了呆。下课前的五分钟，最讨厌的成绩单也发了下来，周围有人喜有人忧，比较的声音此起彼伏。我拿着成绩单，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能给老妈一个好的交代了。比较而言，刚刚转来的陈墨羽很厉害。他的成绩紧挨着我排在下面。我看着他的背影，学习好，长得帅，这样的男生不知道性格会是什么。
下课铃声中，老班扯着嗓子喊：下学期会按成绩排座，同学们可以自己选择喜欢的位置和同桌。相对于老班的开心，大家更多的是沉默。按成绩排座说到底总是伤人的。我安静的收拾书包，老班还在唠叨假期的各种注意事项。她“假期快乐”的话音还没落，同学们就一窝蜂地挤向门口，奔向自由。我坐在座位上发呆，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站起身。一抬头，发现羽站在狭窄的过道，看着我若有所思。我冲他笑笑，往门口走去。他突然叫住我：“下学期我能和你一桌么？我们的成绩挨着，应该可以自己选择。”我不解的看着他：“为什么？”他耸了耸肩：“你喜欢发呆，我喜欢看你发呆，这个理由可以么？”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开玩笑，但是，他怎么知道我喜欢发呆的。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好啊！互利互惠，都不吃亏。”
他的笑在夕阳中绽放，一寸一寸照亮了昏暗的教室。我愣在原地，这样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是梦中见过千百遍的笑，他到底是谁，是遗落人间的天使，还是蛊惑人心的恶魔呢？我们的距离这样近，我能听到他微喘的呼吸声，我能看到水汽在他的鼻尖蔓延，变成闪着光的汗珠。我能看到他卷翘的睫毛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震颤着我的心。他的突然出现扰乱了我青春的步伐，动摇了我暗恋的坚定。他们的笑太相似，他们的背影太相似，一个离我这样近，一个离我那么远。一个人正在对着我笑，好看的眼睛弯成一道线，是的，陈墨羽，他在对我一个人笑，而子轩呢？他会不会也有一日这样对我笑。
那些平淡的爱恋忽然热烈起来，叫嚣着要冲出我的心。我捂着心口，它跳的那么快，到底是为了谁呢。我低着头从羽身边快步走过，甚至不敢和他说再见。他的笑声也那么好听，贯穿了耳膜窜进心里。这一刻，我第一次憎恨自己：心是不能分成两半的，那样人还能活吗？笨蛋，人家不过是对你一笑，和对别人没什么不同，你呀，可别又傻傻地动了心。但是，怎么办，我回头看着裹在黑暗中的影子，怎么把心停下呢？我学不会。
整整一个假期，我就像个困在笼子里的兽，四处寻找逃脱的出口。夜晚，一个梦接着一个梦。一会是韩子轩明朗的笑，一会是陈墨羽温暖的笑，他们站在我的两侧对着我伸出手：雨菲，来我这里，来我这里。我尖叫着醒过来，头撕裂般的疼痛。母亲惊慌地跑过来抱着我，我感觉到她在发抖。
——“妈，我没事，一个噩梦而已”
——“睡吧，妈妈在这里。”
——“你去睡吧，我没事”
——“我看着你睡着再走。”
我闭上眼，母亲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拍着我的背哄我睡觉。她一定觉得是学习压力太大，我才会连睡觉都不安稳。愧疚一点一点蔓延，意识却慢慢飘远。天亮前，我终于在母亲的怀抱中睡着，这一次，无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