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姨的房间里有铜镜,就在梳妆台的第二个抽屉里,那面铜镜是当初我爹送给她的,她一直当宝贝似的收藏。如今他们都不在了,我就放在身边也当留个念想。”她知道他们把铜镜都扔了,这谁也不怪,只能怪她惹来这一堆的事端。
“我去拿。”端木越自动请缨,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对萧靖做个鬼脸。
“他有的时候还真孩子气,若不是因为我,也许他现在还是那个整日流连青楼的富家大少。”杨妙妙望着端木越的身影幽幽叹道。
“你总是这样,把所有错都归咎到自己身上,其实谁都没错,是你太过执着。”
“也许吧。”
不消一会儿,端木越就拿着铜镜冲回来了,发丝有点凌乱,可见是跑回来的。萧靖揶揄道:“你怎么不用你那秀美的轻功飞回来。”
“你才秀美,你浑身……”说到这儿,端木越硬生生把下半截话吞了回去,丢给萧靖一个“无聊”的眼神,把铜镜递到杨妙妙面前,在她接过的时候,他慎重地又问一遍,“你确定要看吗?”
“嗯。”接过铜镜,看到铜镜里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杨妙妙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不说,一道伤疤自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边,暗紫色的伤痕如丑陋的蜈蚣般爬在她的脸上,丝毫不见当初“京城第二美女”的影子。这伤口虽然经过处理,但杨妙妙仍旧能想到最初是什么样子,她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容貌,不在乎所有,原来真正看到的时候仍旧会难过。手指碰触着凸起的痂,指甲划过之处带着钻心的疼痛。
“妙妙,你干吗?”在场的两个男人同时惊呼,一人夺过她手中的铜镜,一人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
腮上的血一滴滴落在被子上,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现在的她,又是一副什么鬼样子呢?
“你这是干吗?”萧靖一边为她处理着伤口,一边心疼地教训她,“你不为自己想,也为在药庐里苦苦炼药的青冥想想啊,你这样,让大家怎么安心。”
“师兄——”隐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发泄出来,她也不想让大家担心,她也不想让自己走不出阴影,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她不想就能做到的。一个人的时候她还是会想楚风轻,想十六岁的时候那个躺在桃林的少年,想大婚当日穿着一身耀眼喜服的男子。这个时候她会更恨自己,她应该很恨这个让自己家破人亡的男人,为什么对他除了恨之外更多的是想念?
“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在这里重新开始。”
萧靖说这句话的时候,端木越悄声走出门去。
一切都过去了,他们能在这里安静地重新开始吗?事情都发生了,怎么能重新开始?就算是换了一个地方,记忆依旧在,怎么也抹不掉。或许她该让青冥研制出一种药,吃掉可以忘记自己不想记得的东西,比如楚风轻。
她愣愣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这次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原本是“京城第二美女”的脸都毁了,她还剩什么?
“我一定要让柳如烟这个女人生不如死。”萧靖咬牙切齿地说。那日他看到妙妙脸上的伤时,恨不得把那个叫柳如烟的女人生吞活剥了,若不是端木越拦着,他一定让柳家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师兄,何必呢。她也不过是因为一个爱字,她喜欢了楚风轻那么久,恨我也是应该的。”
“那她为什么不去恨楚风轻,所有的决定不都是这个男人做的吗?你这么无辜,为什么要牵连到你?”萧靖轻柔地抚着她脸上的伤痕,眼里除了温柔还有浓浓的恨意。他从小看到大的宝贝,怎么可以让别人这么轻易毁了?他不允许!
“最毒莫过妇人心,这次我算是见识了。”
“喂,端木越,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也是女的,你的意思是我也歹毒啰。”杨妙妙为了缓和气氛故意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对着端木越大呼小叫。
“你是女的?你竟然是女的?你真的是女的?”端木越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端木越夸张的表情配上这三个问句,惹得杨妙妙头顶青烟阵阵,若不是因为她身体状况不允许自己跳起来,否则她非要踹他两脚不可。什么叫她竟然是女的?
“我哪里不像女的了?”
“啧啧,从一个男人欣赏的眼光来看,你前不够突,后不够翘,身体扁平没有曲线美,这是其一。其二,有哪个女子会如你这般大呼小叫张牙舞爪?女儿家都应该知书达理,温柔似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看看你,符合其中的哪一条?”
杨妙妙盯着眼前侃侃而谈的端木越,嘴角的弧度越变越诡异,等他终于说完,杨妙妙微笑着,温柔似水地问:“你是男人?你竟然是男人?你真的是男人?”
“本公子长得这么……”
还未等他说出自我赞美的话,萧靖和杨妙妙异口同声地说道:“秀美!”
“你才秀美,你浑身上下都……算了,”纸扇一摇,长发一甩,“本公子是有气质的,不与你们这些粗俗的人计较。”
“哟,气质,是有气死人的特质吗?我怎么没看出来?”萧靖阴阳怪气地说。
“萧靖,你想单挑是吧。”
“乐意奉陪,我一直想见识下秀美公子的武功呢。”
“哼,本公子三岁习武,十三岁就扬名武林,二十三岁已经无人能敌了,和你这种人比都是侮辱本公子的名号。”端木越轻摇着纸扇,十分不屑。
“哟,真了不得,那就让我见识见识端木公子秀美的武功吧。”
两个不相上下的男子剑拔弩张,战事一触即发。杨妙妙一直知道端木越这人深藏不露,单看他当年爬相府墙时用的轻功就知道,貌似那应该叫飞相府墙。她也有点期待俩人的比试,毕竟热闹这个东西很多人都爱凑的。
不过……
“端木越,我记得你上次和我说的时候明明是五岁习武,十五岁时达到顶峰,现在已经无人能敌。你的武功修为更是前后三百年都无人能敌。”杨妙妙想起上次听端木越吹牛时候的言辞和现在有些不同啊。
“这个,这个是意外嘛。你也知道,我这人比较低调,说的时候不愿意说得那么夸张,怕人嫉妒。”端木越讪笑着打开折扇遮住自己的尴尬。
“呸。”萧靖恨不得一口茶喷死这个整天就知道自恋的端木越。
“萧靖!”
“就你还低调,整天一身白衣穿得出神入化,你的确是前后三百年都无人能敌,不过,敌的不是武功,是厚脸皮。”
“走,出门单挑。”
“谁怕谁。”
说着两个大男人真的要孩子气地出去单挑,不过是拌几句嘴,这俩男人加起来年龄都过半百了,怎么还像孩子似的。
“你们俩闹够了没?”
三人的目光集体瞅向被推开的门,只见阮青冥阴沉着脸,一副大人模样背着手迈进门。
“你们俩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什么都不懂,师姐需要休息,难道你们不知道?我不过是闭关了几天,你看看你们现在成什么样子了?简直是,成何体统!”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表情从莫名其妙渐渐变为大笑。整个屋子都充斥着三人的笑声。
“你们笑什么?”阮青冥不满地撅嘴,双手背在身后严肃地问。
“怎么,你这死孩子研究出能救妙妙的药了?”端木越止住笑声问。
听到这句话,阮青冥低下头,眼里含着泪水,默默摇头。他没有研制出来,在药庐待了半个月,他研究了很多种方法,可是没有一种能让杨妙妙不受任何反噬而轻易解毒。眼泪一滴滴落在地面,他不敢抬头,生怕抬头看到师姐的眼神而更加怨恨自己。什么狗屁神医,什么神医门,什么都不是,他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救不了,根本就枉称神医!
“青冥。”杨妙妙从床上下来,好不容易走到阮青冥面前,蹲下去拭去他眼角的泪,对他做一个鬼脸,“我认识的小师弟可不是爱哭鬼哟。”
“可是……”阮青冥抱着杨妙妙号啕大哭,边哭边哽咽着说,“师姐,我一定会救你的,一定。”说着,他放开杨妙妙,用袖子擦干眼泪,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自从那天以后,阮青冥失踪了,幽冥谷少了药香,少了那个终日喜欢说大道理的孩子,冷清了不少。杨妙妙每日坐在窗前,看在院子里的花儿,想着年少时的事情,却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她累了,再也给不了任何人开心。
“妙妙,你别担心,青冥很快就会回来的,说不定他只是上山采药去了。”端木越看着日渐消沉的杨妙妙是急在心上却又无能为力。反观萧靖整日优哉游哉地喝茶吃糕点,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男人怎么一点同门之谊都没有,“喂,姓萧的,你难道就不会说句话吗?”
萧靖放下手里的糕点,拍拍手上的碎屑,慢条斯理地说:“正如你说的,他可能只是上山采药去了,以前老头子也经常这样,也没见妙妙担心过,怎么换成青冥就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别担心了,那小鬼和老头子一样,祸害遗千年。”
“你说的这是人话吗?”端木越气急。
“不是人当然听不懂我说的话啰。”萧靖反唇相讥。
“你……”
“我累了。”杨妙妙叹气,盖好被子躺下,这明显的逐客令他们俩也都明白,很识趣地离开。
她躺在床上,看着帷幔,眼泪又一次落下来。青冥,你是打算让师姐难过吗,所以才离开这么长时间?一个月了,什么草药也该找到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她闭上眼睛,头脑开始昏昏沉沉起来,关于楚风轻的一切就那样毫无预兆地浮上心头,她躲之不及。
十六岁那年桃花盛开之时,她救了一个躺在树下的苍白少年,从那以后,她的生命里因为他而多了一分色彩。十八岁那年的山上,没有了桃花,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以及凛冽的风,他笑着叫她傻瓜。后来的片段已经渐渐变得模糊,她只记得有一片红色不停地蔓延着,大红的盖头,红色的礼袍,还有刑场红色的鲜血。当初她从城楼跳下的时候有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那个人是楚风轻吗?
她随即苦笑,是又怎样,不是又能怎样呢?
“师姐,我回来了。”
敲门声恍然变得很不切实际,是青冥的声音,他在说他回来了。梦境突然破碎,杨妙妙睁开眼睛,仔细分辨着到底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师姐,我回来了。”
又是一声,杨妙妙跳下床跑到门前,开门。果然是青冥站在门前,脸上还有明显的伤痕,眼角一大片淤青呈青紫色,泛着幽幽的血光,看起来十分骇然。
“青冥,你这是……”杨妙妙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安慰自己说,只要回来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还没穿鞋子就跑出来,难道你是想让我先治你的伤寒再解你的毒吗?”阮青冥皱眉道,急忙扶杨妙妙进屋躺下,帮她盖好被子。
“这些天你都去哪里了,难道不知道……”杨妙妙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阮青冥这次出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出去一个月不说,这次回来竟然还带了一脸的伤,如果说没事发生,她断然是不可能相信的。
“师姐,我还真受不了你这个样子,特煽情,看我给你带回什么了?”青冥从怀里掏出一株药草,通体呈翠绿色,如翠玉般泛着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