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乔出世了,就是在乔集医院里出世的。
叶梅喊肚子疼喊了好长一段时间,乔勇就让他休息,没当回事。李梅红一听到之后,劈头盖脸地把他一顿熊:“你傻啊!还不快进医院,这不是快要生了吗?”乔勇才恍然大悟。
乔勇和叶强两口子弄了一辆板车,放上被褥,把叶梅送进了镇医院,然后就在那儿直勾勾地看着叶梅。叶梅老是在那儿喊个不停,乔勇烦都烦死了,对她不太信任,还不能明说,只能在心里嘀咕:这玩意有那么痛吗?
老周不会骑自行车,可还是撒开了步子,往乔庄赶。这样的大事,乔在枝不能不在场,他得去把在枝喊来,坐月子这样的事情,没有个女人服侍不行。
乔在枝在家吃过晚饭之后正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周天龙已经在睡觉了。这孩子每天都把自己疯得一身臭汗。到了晚上,晚饭一吃,趴不上床沿就能睡着。
男人现在到侄子的厂子里干活,这家里的里里外外全是乔在枝一个人操劳。白天在外面忙活得腰酸背痛,回家还是冰锅冷灶的,好在还有个孩子跟后面喊饿,否则,她连吃饭的兴趣都没有了。简单地对付着晚饭之后,她唯一的动作就是靠在墙上看电视。电视一开,她就睡着了。电视上放什么节目她也不清楚,因为等到她睁开眼一看,满眼的全是雪花点,只有把电视关掉。可是电视关掉之后,她又睡不着,陷入漫长的黑夜之中。
电视是那种老式的十四寸的电视,只能收两三个台,重复往来的就是那么几个港台以及新加坡的电视剧。小孩看得津津有味,她看的印象就是全部都是胡编乱造,唯一的优点就是能催眠,更大的缺点是没有节目的时候她就只能又失眠。
她时常也会想老周,就这么个烂老好人,原本以为在家里只是个摆设,可不在家了才发现还真不是个摆设。可以和他说说话,也可以冲他发发火,自己睡不着的时候还可以把他踢醒让他陪着。可现在就为了那一百来钱一个月的工资,只能让她一个人守着不长不短的活寡。
好在集镇离家里并不是很远,步走也就两个小时。要是骑自行车的话,四五十分钟就可以到。庄子里的那些孩子每天上学放学都是骑自行车的。偏偏这个老周,连个自行车都不会骑,一见到自行车就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两个轱辘怎么就不倒呢?他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怎么可能会骑呢?不会骑车的直接后果就是每次他从集上回来,里外都全被汗湿透了。
要不是为了那点钱,就真该让他回来!苦日子不也是过啊?以前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这只是一秒钟的想法。因为没有钱真的不行!这几年庄子里的人富起来了,有人养螃蟹,有人跑运输,有人开赌场,有人做生意,说起话来一个个都是杠杠的,唯独他家什么都不再做。这样下去,孩子大了,盖个新房,娶个媳妇都难,没准还真要靠那个娘家的侄子帮衬。
再说,毕竟是亲侄子,就不是为钱,老周在身边毕竟是个自己人。她对老叶家的人不是很放心,不能到最后,侄子创下的家业让老叶家端了,那就太不划算了。
乔勇办厂之后,在枝在县城里请了一座观音像,摆在堂屋的正上方。前面放了个香炉,她没事就在香炉里烧几炷香。
风尘仆仆的老周站在大门口,她倒是一惊:“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老周气喘吁吁地说:“快!快!叶梅要生了,你还不快去医院?”
“是吗?那我去!”在枝转身就走,“可天龙一人在家咋办?要不你在家呆着。”
“你一个人走晚路行吗?”
老周说:“这样吧!我先把你送去,你就呆那儿,然后我再回来!”
“可就这么来来回回地就要走五六个小时。”
“还能有什么办法?你走晚路怕,小子一人在家更怕!就这样吧!走路是走不死人的。”老周无奈地说。
两人匆匆忙忙地锁上门,走上了通往乔集的土路。这鬼天气,一丝月牙儿都没有,没有个手电的话,伸手都看不到五个手指头。他们俩只能轻一脚重一脚地走着。
乔勇看到了姑姑来了,很高兴。自从结过婚正式搬出来之后,自己和姑姑疏远了许多,再也不像先前那样在一个锅里吃饭的那种亲密无间了。有很多时候,自己还真像回到那个时候,有一个人在前面庇护着,自己都觉得轻松许多,哪怕只是姑姑和姑父,哪怕是这个姑姑和姑父其实并没有多大能力。老周把在枝送到之后,还是按原路往回赶。乔勇一估计这来回一折腾,至少要到半夜三更,于是招呼姑父路上要小心点。姑父笑着说:“没事,我这样的,鬼见到了只能怕我,我还能怕鬼?”然后掉头就回去了。
叶梅还是在那里喊着,李梅红只好把被角塞到她的嘴里让她咬,这样附近的声音也小了一点。叶强先回到厂里,这儿这么多人也够了,医生也说估计得到明早才能出世,明早再来看看就行了。乔勇坐在病房门口,时不时地抽着烟,有点犯困,可绝不敢睡觉的,好在姑姑在一边,就和姑姑随便聊了起来。
“这生小孩有这么痛吗?”乔勇很难找到别的话题。
“孩子你怎么这么傻啊?你说肚子里长了个小虫子都能把你疼死,何况那么大一小孩在肚子里动弹,还要从那么小的口子里生生地挤出来,你说怎么不疼?”
乔勇丰富地联想着,想想也对,应该是这么回事。
“你这个呆儿子,现在长大了,也是这一块响当当的人物了,不要像个小孩子。这女人一生生小孩是最难的,还很危险。这姑娘不错,性子烈,能耐大,先前也不嫌弃咱们家穷,就跟了你,你呀以后一定要待人家好点。不要人家生孩子时你还问人家疼不疼?”乔在枝一边叹着气一边说教着乔勇。
“还有啊,你们这俩孩子都命苦。你说你吧,到现在就没见过你爸妈长什么样?叶梅呢稍微好点,可是妈死得也早,你说,这孩子一生下来,谁照应呢?就算叶梅自己一边干活,一边照应,这月子谁侍弄?”
乔勇垂下了头,他也不知道怎么办。虽然他很想让姑姑照顾叶梅,可是家里还有个表弟,姑姑脱不开身的。
“这样吧,我有空就过来看看。我想了一下,就让他舅妈照应她。”姑姑说的是李梅红。
“可她还要上班呢?再说,我真不知道她愿意还是不愿意。”乔勇也想过。
“什么上班不上班,不就是挣钱吗?上班比照顾小姑子还重要,挣钱比小孩还重要!你不好说我去说。不是一家人吗?”在枝有点愤怒了,站起来就要找李梅红。
乔勇连忙解释,自己根本就没有开口,不能冤枉人。乔在枝才平静了自己的情绪。
凌晨四点,乔乔还是和大家见到了第一面。
乔勇只见到一团雪球,他吓得不敢碰。在枝一把抓起孩子的脚,把头朝下一拎,还啪地打了一下子屁股,孩子一声啼哭。在枝又把孩子放回到护士那儿,在枝乐呵呵地对大家说:“知道哭哎,不是个哑巴!”
叶梅挣扎着问道:“是个什么啊?”她问的是性别。
在枝说:“丫头!没事啊,以后还能生,第一个丫头好,第二个肯定就是小子了。”
叶梅有点失望,把头扭过去了。她觉得如果第一个要是生了一个小子的话,自己以后大可以不要再受这个罪了。这生人说起来好听,那简直就不是人干的事情。看来,自己以后这二遭罪是省不了的。
小护士们早已把乔乔洗干净了,还帮她用提前准备好的包被包好了交给了乔勇。现在乔勇看到眉清目秀、干干净净的女儿一点都不怕了,把她横抱在手里,一个劲地傻乐,还有点担心,老是问姑姑:“姑啊!这怎么这么软啊?我真怕她从我手里掉下来了啊!”
姑姑也乐了:“那你就把她抱仔细了,一点都不能松的。”
乔勇恋恋不舍地把这小孩放在叶梅的床边,还是忍不住用手在乔乔的身上比划着,头有多长,胳膊多长,腿有多长。
姑姑说:“别比划了,小孩小时候都这样,大了那就是精怪!你出世的时候还没有她大的。”
乔勇遥想自己出世时的样子,可是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叶强和老叶都赶过来了,看到母子平安大家都很高兴。
老叶还忍不住掏了一下乔乔的脸,以一副夸张的表情说:“这闺女,你外公来了,你怎么不喊我啊?哈哈!”
说完之后,他一回头看到了乔在枝:“就是不喊我,你总该喊喊你的姑奶奶啊!哈哈!”
乔勇不太习惯老丈人的这种表情,太夸张了给人感觉有点假。在农村,自家的孙子永远是摆在第一位的,至于外孙究竟能摆到第几位还真很难说。他觉得老丈人过来看看就可以了,不需要这么煽情的。
于是,他接着老丈人的话却没有看老丈人,而是好像极其认真地告诉了乔乔一句:“不是姑奶奶,是奶奶!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