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
锐器刺入肉体的声音,清晰的响起在顾千漪耳边,听得心惊肉跳。
金色的阳光下,黑熊庞大的躯体投出一道黑黢黢的影子,如同黑压压的小山堆压着它肚皮下方的女生。一根细长细长的铁棍一端笔直地没入黑熊腹部,另一端被牢牢握在一双瑟瑟发颤的双手中,视线上移,是女生苍白无色的脸庞,漆黑的眼珠子,仿佛被雨夜雾气氲得湿漉漉的,泪花挤在眼角摇摇欲坠。
“插进去了,竟然插进去了。”女生喃喃道。
怎么回事?
心中疑虑丛生,不及多加深思,她只感到自己整个身子被一道蛮力狠狠甩了出去,胸口重重地撞击到地面,钻心似得疼痛冷不防袭身,好像一把铁锤用力的连连敲击而下。
一片红色的幕影缓缓遮盖住视线,她摸了摸脑门,猩红色的血污染满手掌心,额头应该是划拉开了一道口子。
双唇颤抖,血色俱退,她哆哆嗦嗦的捏捏手心,颤微微地按住胸口,整个身体不自觉得蜷缩成一道扭曲的弓形,脑袋深深地埋入怀中,竭尽全力想要按捺下这股剧痛。
吼吼吼——
黑熊慑人的怒吼声勃发而出,很快,耳边传来一声肉体碰撞地面的重音,紧接着就响起一声尖锐的喊痛女音。
抹开脸上的血污,她勉强分出一道目光向外探出,离自己不远处,刚刚那个女生摔到地面上,同她这般,身子像是被煮熟的小龙虾,紧紧蜷成一小团。
滴红的血丝,蜿蜒而下,女生苍白的脸色就像一张糊死人葬品的白纸,阴惨惨得看不出丝毫血色,若不是那女生微微发抖的身子能看得出残存的气息,她都恍惚以为不过是个死去不久的尸体罢了。
刚才插入黑熊腹部的那一根铁棍,是那女生为了救她吧,其实,女生是可以偷偷逃走的,没必要主动惹怒这头黑熊,仅仅为了缓解她的危机。
难以言喻的滋味在一瞬间忽然涌上心头,心口涩涩的,又好像暖暖的,在心口位置,如同阳光蹑着猫步轻盈得跃动,偏偏羞涩的花蕊埋入花苞中,羞赧这一刻的温柔而不敢直视。
第一次,有人类愿意出手救她,而不是她一个人的单人独斗。
吼吼吼——
黑熊用力拔出那根铁棍扔到一边,腹部的剧痛以及双眼失明的怒气,双重愤恨加叠心头,气得它发出一连串愤怒的咆哮,充满狂意的庞大身躯四处乱撞,绷紧的皮肉一块块凸出,好似坚硬的铠甲遍布全身。
它要揪出那两只卑微的蝼蚁,它要将她们捏成齑粉!
顾千漪连忙装作是一只软绵绵的毛毛虫,一缩一缩蹭着地面,艰难地挪移自己的身躯,让自己尽量远离这头彻底发狂的黑熊的攻击范围。黑熊这种动物一旦被真正激怒,绝对会选择彻底铲除敌人,毫不手软,现在的她身体受到重创,完全不是那头黑熊的对手,必须立刻离开,但是身体太虚软,根本站不起来,单单是这样挪着都觉得格外耗费力气。
轻轻喘出一口粗气,汗水顺着脸颊滚落至地面,她勉勉强强瞥了一眼那头黑熊的方位,这一看才方晓惊险。
那头黑熊离那个女生不过四五米远的距离,但那女生似乎受伤过重不得动弹。她脸颊紧紧贴着地面,双眼微微裂开一条缝隙,虚弱地望着离她越来远近的黑熊,巨掌捶地的震颤声顺着她紧贴地面的脸颊,清晰得捶击在她心弦。
会死去吧,会被撕得粉碎,像小安一样死去吧,好不甘心,这可是小安拼死救出的一条命,就这么白白浪费掉……
女生的眼神变得迷离茫然,沉重的躯体像被巨石重重压住,移不动,一点也移不动。
顾千漪狠狠咬住嘴唇,血珠渗出,胸口“砰砰”跳得厉害,目光瞬也不瞬紧紧盯着离女生越逼越近的黑熊,喊叫声卡在嗓子口亟欲脱出。
只要她发一声,黑熊就会被吸引过来,不再继续前进转而来攻击她,只要她发出一声,那女生就会暂时无碍,只要她愿意张口喊一声!
“我在这边!”
叫喊声冲破嗓子口脱出,一声完毕,她只觉大脑轰得一声作响,脑子虽然僵硬成形,却心跳躁动得更快更急。视线所及之处,那头黑熊如同一片乌黑色的潮水,含混地怒嚎着,夹带席卷滔天巨浪,气势汹汹朝着她这边杀来,残酷的戾气即将扑面袭至。
全身血液忽然沸腾冒泡,她眼底激荡起强烈的光彩,仿佛晴天被劈开的一道金光,不屈的坚定如这道光华从她眼底贯穿而出,破开所有混沌阴翳,直直射向逼迫而来的黑熊。
哪怕是最后的一瞬,骨子里的傲意决不允许她的软弱。
哪怕是最后的陨落,血液里流淌的毅然也绝不允许她的的屈服。
生而战之,退而辱之。
这是埋藏在她心底深处的呐喊。
时光凝固在记忆中,恍惚是一瞬,却是火红的赤色锻造现实的残酷,颠转过往。
“不能后退,哪怕是撑到最后,也不绝不能后退!不能!”
明亮的光线中,火光冲天,橘红色的火焰渲染所有苍白,腾腾黑气缠绕盘旋天地之间,一声又一声的爆炸掀起层层气浪,演绎一场最激烈最华丽的巨幕。幕后,温热的泪珠滚下,圆润的弧度折射出女人温柔而坚定的目光,她握住身侧少女柔软的手心,眼角带着泪,却是她笑起来的样子,染成一片耀眼的颜色,在记忆里划开痕迹。
是遗忘的过去,还是被迫埋葬的惨痛?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必须,站起来,斗下去,绝不退缩!
血,滴答答落下,叩响冰冷而虚弱的声音。
顾千漪努力支撑起全身力气,两条腿筛糠一样剧烈地颤抖,几乎站不住,一口黑血忍不住喷出,染红她前方的地面,仿佛刻画上一只黑红色的蝴蝶,展翅欲飞,却无力逃脱命运的把玩。
她抓紧两把双刃刀,头微微低垂下去像是孱弱的百合茎,眼角余光却牢牢地锁住飞速逼近的黑熊。一步,两步,三步,十步可近身,还差七步,五步可反击,还差两步。
握刀的双手拧出青色的筋脉,她咬紧牙缝,只等待最紧要的一瞬双刀齐出,即便无法取其性命,便是重伤方可最绝。
她扬起刀,刀刃悬挂锋锐凉意,数点寒光凝结硬气。
挥出去!
兹兹——
一个闪着蓝色光芒的雷电擦过空气,挤出刺耳的兹啦声,截过她刀尖,狠狠砸在那头黑熊踏出的一只脚掌上。
吼吼吼——黑熊狂怒,飞速收回脚掌。
眼神微闪,她飞快侧脸,赫然望入一双冰冷无机质的双眼中,像两颗玻璃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