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清净,云絮如片,淡淡的月色丝丝挤出,穿破云絮,淡如烟雾,漫漫淹浸天地。
N市友爱医院,VIP1502病房,灯光明亮,电视里,一圈肥羊和一只破帽大灰狼的故事生动上演。
看了看手表,顾千彦望着眼前面色稍稍苍白的妹妹,声音轻柔:“小漪,我出去打个电话给你嫂子丹颖,你看完电视就赶紧歇着去,别再瞎折腾。那个,还有方启腾,他最近有任务在身,没工夫过来探望你,你也别多想。”
“哦哦。”
顾千漪,苏绿附身的这具身体,目不转睛盯着电视机上那只傻乎乎的灰太狼,饶有兴趣。
自从昨晚鬼上身成功后,今日初次接触这玩意,她就好上了这一口,大白狼叫嚣看这玩意的她是个幼稚鬼,直接被她禁言扔到墙角边蹲着去了。大白狼,暂时没有身体附身,暂居她大脑的精神海中,受她完全掌握。
“电视真别看太久,伤眼睛,我出去了。”他还是不放心继续叮嘱。
“嗯嗯。”
意识到对方完全被动画霸占全部注意力,顾千彦只得无奈地摇摇头,离开了房间,留下一个笑得前俯后仰的顾千漪,除了面色苍白,根本看不出来昨晚才刚刚被下过一张病危通知书。他现在想想昨天的事就是心有余悸,差点,这个他相依为命的妹妹就要以身殉职。
他妹妹顾千漪,新进警察局一年多的女警,在前些日子的“扫黑”行动中,受到不法分子的枪袭,送入这家医院后已经下过两三张病危通知书,以昨晚最危急,心跳消失的情况下,勉强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之后病情一路好转,跌破医院所有医生双眼。
“我还会再回来的——”
顾千漪很满意地听到灰太狼嘶吼着一如既往的遗言,然后含冤消失在天空尽头,化作天边一颗最闪亮的星星。青青草原上的肥羊们,再次恢复到以往祥和安宁的生活。
啪嗒一声,关掉电视,她伸伸懒腰,这个被她霸占的死人身体素质还不错,似乎家世也不错,就是多了个哥哥比较麻烦,她只能谎称自己失忆暂时掩饰过去。
她扫了一眼窗外,墨蓝色的夜幕低垂,月色淡如雾,夜幕看得并不真切。
安静得,似乎在默默酝酿一场阴谋。
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她心中暗道,嘴角扬起的笑意却明显有些恶意。
转身下床时,她有些晕眩,连忙闭上双眼静待晕眩的过去,房间里静得不起波澜,只有房外隐隐约约传来护士推车走动时的细小声音。不消多时,晕眩退却,她这才慢吞吞挪到了窗口,夜风扑面而拂。
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适宜的感觉让她恨不得就地打个滚。
这时,一连串乌拉拉叫的救护车争先恐后涌入医院大门,如同昨日那般,只不过这一次救护车的数目比较多,门口拥堵的救护车至少有七八俩,数量之多令人咋舌,这已经超出了一所三甲医院所配备的救护车数目。
顾千漪露出好奇的神色,伸长了脖子使劲往窗外左边蹭着,那架势恨不得是能长了一双翅膀赶紧飞过出去,近距离现场观望,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尽收眼底,真可谓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岂料,下一秒,她猛地低头朝右下方看去。
夜色深处,静静匍匐在墙壁上的青年,如同默默结网等候猎物闯入的蜘蛛,一动不动,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触不及防,目光撞入上方那双漆黑眸子。
眼底讶异,一晃而过。
这架势,还真像……她挑挑眉,问道:“你是在向壁虎看齐吗?”
青年没回答,双眼紧紧盯住她,专注而谨慎。
顾千漪摆出王八气势,两只眼睛睁大,瞪了回去。
两个人互相静静注视,不发一言,仿佛都在戒备对方。
直至顾千漪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打破周围凝滞的空气,青年这才似乎重新听见远处的救护车还在呜呜叫着。
呜啦啦的叫声还没有拉掉,尖锐地追逐人耳,而红色的救护车闪灯七七八八交错,照得那片地域一片暗红,如同刚刚被献血淋漓而过的菜市场,人声嘈杂,灯影摇晃,是人在喊叫,还是疯狗在嘶嚎,没有人能辨清,纷纷杂杂,搅了个天翻地覆。
这个动静实在太大,楼下的几扇窗户陆陆续续也有人探出脑袋向那边张望。
青年屏气凝神,虽然被人发现,他也没有急于从墙壁上撤走。
最顶层十五楼的是VIP楼层,整个楼层今晚恰好就眼前这一间住了人,加上天黑,即使有人抬头仔细端详,也很难注意到这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青年,除了顾千漪,而她正是他今晚的猎物。
绑架,但作为文明人,手法需要委婉,如果猎物不配合,允许酌情使用暴力手段。
只是这个顾千漪,警觉性之高出乎他意料。
他曾经在一间办公室内潜伏一天之久,不被任何人觉察,顺利暗杀猎物,而今天不过在墙壁外匍匐了一个多小时,这个女人竟在靠近窗口的两三秒内发现他的存在。以警校第一名毕业的女警,果然颇有些实力,虽刚刚从昏迷中苏醒,反侦察水平不减,恐怕今晚他要带走这个女人并没那么容易。
顾千漪笑完,却不再关注仍旧趴在墙上作壁虎状的青年,好似那里是个隐形人。脑袋扭回去,她重新眺望医院门口混乱的景象,眼中露出淡淡疑惑。
被忽视的青年神色淡定,他收紧腰间从顶部垂下的铁丝索,单手搭上窗台,扯下搭扣,松了丝索,脚部一个蹬力,空翻到了屋内。而顾千漪,目光仍旧放在闹得天翻地覆的医院门口,至始至终都不曾注意过这青年的奇怪举动。
“有人买你消失一个月,跟我走。”他扭了扭手腕,静静吐出他的目的,漆黑的双眼冷冷投射到顾千漪身上。
闻言,她转身回首,视野中落入一脸冷意的黑衣青年,清俊的容颜透出冰刃的锐气与寒意,以及鲜活的生命气息。
“消失,凭你吗,这么说,是不是太狂妄了些?”眉眼弯弯,她笑道,虽然她在岛上不是最厉害的,但至少比上人类强悍,乃们不要随随便便小看她。
好言劝说被拒绝,只剩暴力绑架,他压在袖口的针剂微微下移到指缝,五毫升的麻醉剂足以令人昏睡一天一夜。
说罢,顾千漪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到混乱的医院急诊入口。
这个情景与昨天情况真的很类似,喜欢对同类乱啃一气的人类,喜欢嗷嗷乱嚎,力气大到一般人无法制服,必须两三个人一起上才能顶得住,好奇怪。
苏绿低头沉思。
月色淡,星子零落,墨蓝色的天幕绒布般华美,而自然界的瑰丽奇艺却不是人造纺织品能够媲美的。
忽然,尖锐的疼痛从颈脖抽搐到全身,顾千漪目光猛地一颤,下意识想转身反击,身体却不听使唤,卡顿住。
郁闷之色恨恨划过,她眼前视线重影,身子打了个摆,撑不住,倒入了身后男子的怀中,这个拥抱并不温暖,阴冷得像经久不见阳光的山洞深处。
倒霉催的,刚上岸就掉坑,刚刚霸占没几天的身体果然很不稳定,融合度未达到百分之百,虽然身体素质不错,但这反应能力还是太差。
怎么鬼上身也是一种风险事业!
“小漪!”惊叫声从门口传来。
青年揽住昏迷的女子,单手跃上窗台,转身抓紧铁丝索缠上几道,面孔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中,星眸剑目,墨如黑曜,亮如星火。
“站住,放开她!”
顾千彦咬牙切齿,妄图喝住青年,青年瞅也没瞅他一眼,按下按钮,铁丝索上滑,带着他迅速嗖嗖地回缩到屋顶上。
他心下恐慌,全力奔到窗口边,窗外已无人影。
风声婉转,空气溢出冰冷的味道。
狠狠捶了一下墙壁,尖锐的痛感刺入神经,顾千彦深深吸进一口空气,竭力稳住自己激荡的情绪,撑住前额,无力地靠着墙壁坐下,落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