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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按图索骥(1)

王度回到王都,将蓝衣人找来,向他详细地复述了一遍在太阐殿的经历,并将王鼎所说的四句歌谣背给了蓝衣人听。蓝衣人沉吟良久,道:“这种灵胎自孕,化生外长之术本是两千余年前人类的一种修炼方法。于今去古已远,也不知道这种方法究竟有何用处。不过据说依法修习后,能够白日飞升,直接上升到灵空仙域中去。不过灵空仙域究竟在哪里,也没人知道。那时的典籍现在多不留存,究竟有没有人修成,也毫无记载。只是古老相传已久,大约真有人修炼成功过。这一派的心法最关键之处,在于相信世间一切种种,极观尽妍、娱乐享受,进而美名奇宝、恩爱酒色,都一概是人身自有,并非身外得来。自身外求来的是假的、伪的,是虚幻;而反诛自身,从身中而求这些种种,才是真的、永远的。要修这内之真,就要先舍外边假。但是内外并不是截然分开,要外培功,内修果,动度人而静度己。到后来身拜金阙,享受天爵,乃真名;金丹成就,物价贵宝,乃真利;超度父母,时常亲敬,乃真恩;坎离相交,金木交并,乃真爱;玉液琼浆,菩提香醪,乃真酒;婴儿姹女,常会黄房,乃真色;七宝瑶池,八宝金丹,乃真财;氤氲太和,浩然回风,乃真气。然后日就月将,外功浩大,内果圆明,脱壳飞升,万劫长存,称之为得道、成道、了道。细究起来,这一门派的学说也不是没有道理,而且他们着重于从自身中变化产生出整个宇宙来,尤为有启发性。当年我修炼的时节就从此中得益良多。”

王度问道:“从自身中变化产生出整个宇宙?蓝叔叔,您是怎么做的?”

蓝衣人微微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困难的,你看眼前一片,皆是广阔无比的宇宙,我们魔法的真髓就是从这宇宙中汲取原力,然后变化而为自己的魔力,释放出去。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们不借助外物的力量,而自己创造出这些原力呢?”

王度道:“这个我也想过,只是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小,作用非常有限。”

蓝衣人道:“你创造过什么?”

王度道:“就比如说精神波动,我就曾单纯利用自己的精神波动,来影响周围的精神团,以释放魔法。”

蓝衣人道:“你可曾试着去创造风?创造火?创造水?

创造地?”

王度摇头道:“没有。”

蓝衣人追问道:“为什么没有?”

王度迟疑道:“因为这并没有太大的用处,而且世界上已经有这么多地水火风了,再创造它们做什么?”

蓝衣人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创造的没有它们好?”

这句话如轰雷闪电般在王度的脑海中炸开,王度忍不住喃喃道:“真的是这样吗?我真的是这样想的吗?”他的心灵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打开了,但又很模糊,王度只觉得一阵更巨大的迷茫感笼罩而下,头剧烈地疼痛起来。

蓝衣人缓缓道:“你什么时候觉悟出身内为真,身外为假,自然就能以真驭假,借助自身微弱的心灵之火烛照到天地元气之所在,然后将先天后天元种凝合在一起,结种成胎,重铸圣柱。若是你觉悟不出来,自然先天之气散尽,这元种也就无益了!我这里有段歌谣念给你听,也许对你有些帮助,你听好了。”

只听蓝衣人徐声念道:

采取先天炼后天,循环二宝共根源。

欲知有象原无象,须识初弦与下弦。

杳杳乾坤将判处,冥冥父母未生前。

服之混沌犹如梦,变化婴儿寿万年。

王度如被雷击,霎时愣住了。庞大的宇宙仿佛一团暗影,在一种不可知的光芒的照耀下,将它的阴影投在王度的心灵上,似乎带来什么极端重要的信息。但这种投射同时带有无比的痛楚感,让王度的心骤然收缩,他竟似承受不了这种照耀,就要爆裂了。蓝衣人仿佛梦呓般的声音不住在他耳边轰炸着,王度一时痴了。

究竟什么为内,什么为外,这个宇宙与我心之间有什么必不可少的区别,又将怎么在我心中扩现这个宇宙呢?王度陷入了深沉的冥想中。这世界围绕我的是什么?是地水火风?不是!那是什么?是什么构成我存在与感知的一切,然后构成我的存在与感知?我又将怎样从这存在与感知中将存在与感知分离出来,然后用一种新型的思维,去塑造新的存在与感知?这种新的存在与感知,又将怎样与我的思维相合为一,在我的思维世界中凝结变化,而成为一个完善而谐和的宇宙呢?我可以做到吗?那么什么是存在?什么是感知?

什么是思维?什么是被存在?什么是被感知?什么是被思维?难道存在、感知、思维就是最后的了吗?不……它们的后面的后面、深处的深处,还有另外的东西,在恒远的,不可知的极处,它们应该是统一在一起的,那么它们是怎么统一在一起的呢?……王度的精神急剧运作,各种各样的问题纷至沓来,将它的脑海填满。这一切,又如同旋涡一般,逐渐收紧,凝结,趋于爆炸。但就是缺少一点什么,使它们停留在爆炸的前沿,在王度的脑袋中形成一片淤塞的烦闷,难受无比。

王度想起了圣王妃所说的故事:自偶然间发现的一个小小的规律中抒发出的伟大的愿望……从愿望中引发跳变而成的全人类的魔法……自魔法的威力中诞生的与全宇宙共享的心愿……自这心愿而产生的文明征服……自征服而引发的反抗……最后在反抗的大潮流中两大种族的对决而形成的两败俱伤……这一切的一切,诏示着什么?圣王妃又为什么说这样一个故事给自己听?她为什么想用这个故事来启迪自己进行力量的跳跃?这个故事跟力量有什么关系?王度不能回答!无与伦比的圣王的经历不可重复,王度曾经屡次想同电子云建立起联系来,但却无法做到。似乎在圣王统一全宇宙之后,这一切都跟原来不一样了。那么究竟该如何做到这身内之真呢?

王度并没有尝试去用精神跟周围的万物同步,也没有尝试将精神分散开来,跟它们相合在一起,化二为一。因他单纯地觉得,这种方法不会有效。他的精神渐渐收拢,在心底压缩着,形成一个极其强大的亮点。他的思维完全局限于这个亮点中,反躬自照,审视着自己。身内之真、魔法、精神共振、宇宙征服这些意象在这个亮点中翻搅着,宛如无限强大的冲击一般,横撞着他的心神。王度加大力度,让这些撞击更强,更大。破而后能立,现在,是需要破的时候了。

渐渐地,这个精神的亮点越来越亮了起来,冲击更宛如天风海雨般,力猛且强,让王度几乎抵挡不住。他的思维在极度压缩的精神和不断冲撞的意象的夹攻之下,渐渐模糊起来。而外在的感觉也越来越迟钝。王度感觉自己仿佛已经从“王度”这个躯壳中升起,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

他的思维跟感觉都随着这个升起而失去,让他成为一种纯粹的精神体。这个精神体没有感觉,没有认知,只有最后脱离时的本能,不断地收缩,不断地冲撞着。渐渐地,这个精神体向着更深、更远的方向滑去,而周围的万物的精神,也随着它一起滑行。时间仿佛凝滞住了,只有这种滑行在不断进行着,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阻隔,向着虚无中的极端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终于,王度感觉到周围亮起了许多跟他一样的精神团,并且慢慢向他靠了过来。王度已经失去了对精神控制的能力,只能看到它们越靠越近,感觉到它们温暖的触觉。这些精神亮团靠得越近,就越是温和,而这一切,都在缓缓地进行着……

终于,所有的精神团重合在一起,仿佛一盏孤灯,悬在空空落落的黑暗里。王度的精神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的精神脉动,所有的精神都融入了他的精神中,它们完美而和谐地共处在一起,仿佛从开天辟地以来就是这样一般……

然后,王度就觉着自己的精神仿佛越过了一个点,继续向前面滑去。跟他融为一体的精神团们渐渐从他的身体里分离出去,向四周扩散开。随着这种自主的扩散,它们也在慢慢地变化着,有的梗塞一点,有的热烈一点,有的柔顺一点,有的飘逸一点。这些精神团渐渐与空间相结合,梗塞一点的就成为地,热烈一点的就成为火,柔顺一点的就成为水,飘逸一点的就成为风。但它们都带了王度精神的一部分,而王度的精神团中又带了它们每一个的一部分,虽然它们的形状在不断地改变着,但整个宇宙仿佛整体的一个,都存在于王度的心中。王度猛然发觉,这后来的滑动竟然完全沿着原来滑动的轨迹,仿佛在某个点之后,所有的行动都是重复以前的,只不过方向恰恰反了过来。这一切预示的又是什么呢?王度不能作答!

滑行缓缓地进行着,王度感觉精神团慢慢落回自己的躯壳中,思维与感觉也一点一点恢复过来。这世界的一切仿佛都回归了它们本来的位置,并没有任何的改变。但王度知道并不一样了。他的心犹如一片明镜,历历地照出世间一切物的影子来。在他的心中,一切物都存在着,发苏生长着,而他的思感存在于一切物中。不需动念,也不需精神波动,他就知道这世间一切的举动。整个坦斯星上的力量仿佛就流转在他的指尖上一般,柔顺而媚和,在等待他分遣驱使。似乎若不经过他的同意,则一切力量都将按兵不动。风不会刮,雨不会落,太阳不会照耀,星辰不会轮换。他就是这一切的中枢,又仿佛是这一切的集结。他窥知这一切的未来,又洞悉这一切的过去。他为这一切所奴役,又高高凌驾于这一切。他恐惧敬奉这一切,又享受着这一切的供养。他的精神仿佛再也不存在,而万物在以一种奇特的韵律在为他思考,他不需动脑就可以得出结论,他无需学习就可知道一切的原理。王度叹了口气,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身内之真。

若你真心实意地去关心万物,则万物俱在你心中。这句话普普通通,却有着如此深远的含义。王度在封魔大殿中领会的乾天三化分生的阴阳之气跟本来的魔法力量,到现在才真正融合,先天后天合二为一,再无阻隔。

但圣王妃所说的故事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在规劝我,还是在揭示更深层的力量?王度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个几乎不是人类所能思考出的问题。他的灵台明镜光芒轮转,世间万物变换不置,众气归一,地水火风逐次凝结,投放到王度胸中的四枚紫火金炎中去。霎时小小的四枚紫火金炎大放光彩,中间流动的炎心更如琉璃一般,光芒掣转,走动不休。

“哧哧”的火气烧得人不敢近。王度精神轮转不休,一层一层地炼化这三种元气,逐渐消去它们初出世的锋芒,将它们返璞归真,凝结锻炼,渐渐四种元气收拢落下,紫火金炎依旧是原来的大小。只是中间那点光亮犹如最明亮的灯盏一般,越是凝目注视,越是耀眼。

王度微微一笑,将紫火金炎收起,站了起来。就觉身体前所未有的空灵活泼,精神缓缓地振荡着,不随意志而停留,然而一切力仿佛皆为自己的精神一般,动念之间,地水火风呼歙潮涌,鼓荡不休,比以前的精神驱动要快到几十倍。这一下不由王度不喜。他知道自己已经达到了魔法师的最高阶的修为:创造宇宙。

传言最高级的魔法师能够根据自己的愿望,自由地创造物种或物品,更高级的魔法师甚至能够创造人类。经他们创造的物种都具有非凡的能力,倘若再跟自然界本来就固有的力量相结合,则可创造出力量极为巨大的魔怪来。但是这种修为的魔法师极其稀少,几乎百余年才出一位。而且传言这种魔法师都心性残忍,不循正道。像百年前的大魔法师图罗迪纳就因为残杀精灵而被黑白两道群相围攻,最后死于非命。但是图罗迪纳的修为极高,死在他手上的战士、魔法师不计其数。其创造的石魔像足足耗费了三千人的法力才禁锢住,成为三百年来最恐怖的传说。王度灵台明镜自转,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创物的阶段了。他的脑海中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这样的修为,能否挡得住王鼎的光速拳?”

勤政殿内满布香花,王度端坐中间,莲花、婆娑、花铃儿、凝香分坐四边,呈菱形将王度围住。王度运用灵台明镜,将精神分化为地、水、火、风四大类,每一类化做一道祥光,将四侍中的一个围住。黄、绿、红、白四种光芒分生披拂,自王度的脑后贯出,然后化为璎珞般的光幕,垂照到四侍身上。王度精神轮转,光芒忽然化做万千莲花,纷纷而下。每一莲瓣才及地,就碎成一簇光雨,后面的莲花依旧纷纷攘攘,垂照不绝。异香四溢,围观诸人,无不心旷神怡。

王度猛然指尖一指,一团紫艳艳的火焰从脑后升起,在空中一阵盘旋,化做通体透明的舍利子,向莲花罩去。那舍利子缓缓地落到莲花的心间,毫光就如急雨般射出,舍利子越来越淡,倏然一阵黄光闪过,舍利子完全沁入莲花的体内。莲花不由双手合十,额前现出一个弯弯曲曲的符号来。那符号金光粲然,犹如黄金打造的一般,光芒直射至地,耀得勤政殿一片通明。王度动作不绝,又是一团紫艳艳得火焰升起,盘旋飞舞,落向婆娑。婆娑嘤咛一声,那火焰纯然如琉璃,在她身上滚来滚去,一阵异香溢出,火焰已然散去。婆娑的额头却同时现出了一个赤色的符号,红光射目,就如喷火一般。王度手又一抬,火焰向花铃儿飞去。花铃儿双目紧闭,不言不动,那火焰悠悠飞来,直落她的额头上,顷刻烧成一个荧荧白色的符号。众人都觉眼前一亮,花铃儿顿时周身变得雪白一片,衣袂飘飘,宛如飞举。最后那团火花绿芒莹然,向凝香飞去。绿光大张,将红、白、金三种光芒都掩盖住。那团火焰慢慢悠悠地向凝香的额前飘着。凝香眉头皱了皱,似乎甚为痛苦。那火焰在空中停了停,王度紧闭的眼睛张了张,吸了口气,绿光大张,向凝香压了下去。猛然就听“呀哈哈……”一阵厉笑,凝香突然站了起来。

她的额头上竟然张开了第三只眼睛,映得她满脸狞厉,手一捞,向那绿色火焰抓去!

她的指尖才碰到火焰,猛然一声痛哼,那火焰忽然爆开,绿光炸成铺天盖地的浓绿,向凝香兜头围裹了过来。凝香似乎对这绿色甚为畏惧,怪啸一声,身上云烟缭绕,向边上纵去。哪知那绿光来得极为迅速,在空中电般一闪,就将凝香裹住,凭空提了起来。绿光更浓得犹如松墨,渐渐地凝香的身形被完全遮住,只剩下一大团浓黑的光液,在空中不停地旋转着。

猛地一声巨响,光液中心突然炸出一蓬极亮的绿光,刹那间将外面的光液击成碎片。那光芒犹如活物,在空中一阵转折,将碎片一齐拢住,簌簌霍霍地一阵响,光芒竟然同光液渐渐融为一体,化做一层柔淡的微芒,向凝香身上罩了下去。凝香的胸前活像悬了一盏绿色的明灯,那层绿芒在明灯前微微一停,犹如宿鸟归林般,向灯中投了进去。灯火跟那绿芒一接,立时炸开,浓稠的绿炎倏然涨大,将凝香整个身体围住,然后急速内合,一闪就不见了。凝香的身体却同时“格格”一阵轻响,骨节、肌肉一齐动了起来。就见她昂首一声尖啸,背上竟然倏然张开两扇巨大透明的绿翼,两翼一阵歙呼,向天上飞去。

王度脸容一阵灰白,神色乱动,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向后倒去。司空曙等人一阵大乱,急忙抢上扶住。只有海拉尔一人脸色惊惶,望空大叫道:“凝香!凝香!你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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