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脸吃人咯..鬼脸吃人咯……”
一阵喧嚣的童声突然将刘胖子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树洞内。他微微舒展着身子,以缓解肢体的麻木感。
胖子花了很大的力才将脑袋探出洞,把头枕在一股硕大的树根上,入眼的是枝繁叶茂的树顶跟七八颗紫色果实。日落西山,耳中清脆的童音渐行渐远,他循声望去,原来不远处有个村庄。
“这是哪儿?”
“先前……我带着人在老街古董店收物管费…。。后来……后来好像是在把玩一个音乐盒的时候被人打昏了…。”
“寻仇也没有一闷棍敲昏就扔下不管的好事啊”
“难道是最近在公司风头太劲,有人不服,暗地里使绊子?”
“咕~噜噜”肚皮的惨叫声将他拉回现实,不得不先考虑肚子。
五六分钟后,他顺利从树洞里爬出来。看着躺了许久的洞,发现其竟是棵四五人才能环抱的大树。白树皮,黑树叶。果子有椰子那么大,最为诡异的是树身上那三个大洞,两小一大,成“囧”字形排列,就像个瞪着眼、张着嘴的大鬼脸,阴森得很。
暮色渐晚,微风摇得怪树哗哗作响。胖子收拾收拾心情,往村里走去。
今天是九月的最后一天,也是刘村祭祖前的最后一天。往年的今天,刘村总会有一户人家笼罩在阴霾里,但今日却是不同,纠结了大半年的“活祭”,终于寻到了。所以刘村村民个个都笑不离脸,他们在村长家齐聚一堂,把自家头年积攒的腊猪肉统统下了锅,像过年一样大肆庆祝起来。
太阳才刚下山,村里的婆娘便在村长家忙前忙后,整治起饮食来。月华初上,村长家的院坝就已人声鼎沸。门板拼成的大圆桌,杂粮酒,乡土菜,在烛火颤动中,映得越发诱人了。
各家男人早已入座吃喝开了,婆娘们还在厨房忙碌,小孩子一个个端着碗满院坝跑来跑去,这桌吃几口,那桌夹两筷子,好不快乐。
胖子在村里东转西转,硬是没见着个人,最后循着肉香找了过来。
“好家伙,来得正是时候嘛”
也不用人请,胖子埋着头就进了院子,有道是脸厚天黑,蹭饭最佳。
他寻了张人少的桌子就坐下了,懒得寻碗,拿起筷子就吃。菜品多是腊肉,但这腊肉有特点,一片就有巴掌那么大,拇指这么厚,金灿灿的肥得冒油。一飞狠狠吃了七八块,才觉得有些闷人,忍不住低骂道“这畜生也腻缺德了,良心上全是肥肉”
“A……你…。是额们村的吗?咋穿…。穿得跟咱们不一样啊”他吃的正欢,不想有个二十来岁的醉鬼硬拉着他的T恤找茬儿。
“是…。。是啊…我刚来…。A…。咱们还没喝吧?来…。哥…走一个”一飞也不慌,抓起碗酒就跟那人喝起来。
“好…。走一个,干了…。”
“干”
“不对…。啊,咱们村可没胖子”
“哪胖了…你摸摸这脸…要是胖了…。咱就再喝”
那人喝得糊里糊涂,当真把手伸到胖子脸上来摸。胖子则是闭了嘴,吸了口气。顿时,脸颊上的肥肉就缩到了口腔里。
“A丫…嘿嘿…真瘦了…瘦了”
“就是嘛…。。来…。在敬大哥一碗”
“好…”
刘胖子跟他勾腰搭背,将其诓骗到院子外,又敬了两碗酒,这才把那人放翻了。
“嘿嘿…这家伙居然盘着头,搞得跟娘们儿一样”
“衣服还是长衫…呵呵”
“这…。草鞋?”
“我…该不是…穿…。”
“这酒后劲儿真大…。马的,几碗酒把你放翻,老子也差不多喽”
有道是酒壮英雄胆,胖子现在哪还管蹭饭不蹭饭。甩着晕乎乎的脑袋,又杀了回去。
烛光昏暗,还是那块门板,还是那些菜。刘胖子趴在桌上眼神迷离,一边往嘴里夹菜,一边听桌上那几个老醉汉胡言乱语。
“我跟你们说……额…。。你们可是不知道啊…。前些天,大力家那婆娘不是生娃嘛…。。你们猜咋地…”一个下巴留有白胡子的干瘦老汉打开了话头,他说话一惊一乍,眼见把同桌的目光都吸引了,这才押了口酒,爆料道
“死地!”
“什么死地哟,你个老东西不要…。打胡乱说”
“逗是,我看那婆娘腚子大,生养肯定没问题”
“啥~哪个龟儿子才哄你…。。那接生的稳婆是老子表姑妈,那晚上他亲口给我说地”
“……那娃儿是前两天满月生的,生下来就木得气儿。那晚上他屋头的猫儿狗儿像要老命一样叫,吵了一晚上没息过稍”老汉指着桌子拍胸脯,如同亲眼所见。
“老东西…。喝多老哟,村口的鬼脸你又不是不晓得…。。半仙都说它挡灾…。。啷个可能有这个事儿嘛”
“看来你和那个表姑妈有一腿哟,大晚上还找你说这些话”
“哎呀…。你们还不晓得哟…。。他表姑妈叫李春花.额…是小王庄的寡妇,男人遭青田县抓了壮丁…一直没回来…。前些年还在咱们望夫河上等男人豆嘛。”
“嘿嘿…看不出来哟,你还和表姑妈来起了哟。”
“是不是真有不干净的东西哟,猫儿狗儿都叫了一晚上,得不得来讨命债哟”打着赤膊的排骨老汉却是害怕起来,引得周围几人也是变了脸色。
这时,引出话题的老汉倒是显得豁达起来。抿了口酒,挟了两嘴菜,才慢慢道“讨命债还不是没得法,以前寡妇村旁边有几家散户,就是遇到要命的东西了塞,三天两头就死一个,两月不到就死绝了,没死的也投奔周围村子去了。”
“行了嘛,我听说那几家遭强盗洗劫老。他们人少,供不起半仙,不然啷个会有强盗敢进村杀人嘛”
……一飞倒是没往心里去,反正酒桌上故事多,听久了也就那样吧,哪天真遇上还能看看稀奇勒。
“端酒~端酒~都把酒满起”
上席,一个喝红了脸的老汉更是高兴得站起来敬酒。这人倒是有些地位,一呼百应,村里人们纷纷举杯。
“这些天辛苦大家了,只要过了明天,咱们又能安安稳稳过一年。来~干了!”
“听村长的…。干”
“就是”
“对”
“干!”
周围村民纷纷仰头抬碗,胖子也随大流。院坝里划拳的划拳、灌酒的灌酒、吹牛的吹牛、蹭饭的蹭饭,氛围渐隆,但怪事也随之而来。
明月高悬,乌云遮之。一阵凉风从望夫河上升起,吹得村口的怪树哗哗作响,鬼气森森。
“汪~汪汪”“汪汪~汪”“哞……”村里的牲畜纷纷警觉。
……男人们正在兴头上。忽然,无端端一阵怪风吹来,院里气温连降好几度。烛火跳动,胖子只觉一股阴风从脖子上抹过,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醉意全消。村民们也似有所感,纷纷缩缩脖子,你望我我望你,气氛诡异。
“死人了~死人了!”只见一壮汉突然踩到板凳上,扯着嗓子惊叫起来。
这汉子体型彪壮,生得浓眉大眼,狮鼻阔口,嘴一张,隔着张桌子都能叫人闻到那股呛人的大蒜味。这人奇就奇在嘴上多了块胎记,那胎呈浅褐色,有鸡蛋大小,又长在嘴边,刚才胖子晃眼一看,还以为这家伙生了两张嘴呢。
此时,周围村民纷纷围住那张桌子,想一探究竟。
只见那桌上趴着个人,这人眼睛睁得溜圆,嘴里死死咬着块肥肉。像是没死透,端着酒碗的右手还再抽搐,双腿间已是湿了一大片。他面色狰狞,脸颊发青,鼻孔中流出两条血线,煞是吓人。
“酒精中毒!”
好歹蹭了人家一顿饭,哪能见死不救。胖子也没多想,挤开人群便扑到那人身上。
“来两个人帮忙,这人酒精中毒了”
只是刘村人却是一个个好奇地打量胖子,并未上来帮忙。
胖子无奈,扶住那人肩膀,掰开其嘴,便伸二指去抠其舌根。可惜扣了半天,那人硬是没反应,急得刘胖子满头大汗。
“让开让开,围着干哈子”
关键时候却是先前在上席敬酒的那个中年人走了进来。这人盘着发,身着长衫,腰上栓了个酒葫芦。他身边跟着两个陪衬,一个是瘸子,走路一跛一跛地。另一个是穿着兽皮的大胡子。这两人显然为中年人马首是瞻,不停呵斥村民给中年人腾出道儿来。
中年人一进来就瞧到了胖子,见其装扮迥异,不由喝道“哪来的刁民,敢来本村逞凶。毛脸,给我把他绑了”
话毕,便见那大胡子伸手朝刘胖抓来。
胖子脾气本就不小,见毛脸伸手过来,挥手间便把毛脸掀翻在地“这人酒精中毒,赶紧送医…哎…要赶紧把他肚里的酒抠出来”
中年人非但不理会,见他伸手就将毛脸掀翻,顿觉脸上无光,便对周围村民喝道“都愣着干啥,给我把他绑老”
这话一出,顿时围上一群村民,七手八脚地将胖子按到地上。
胖子本就不蠢,加上先前就醒了酒,现在看这满地的草鞋脚,哪还不懂。顿时脸色卡白,入坠冰窖。
“说,你是谁”耳边传来中年人的声音。
位面跨越太大,顿时脑袋里一片空白,有些失魂落魄起来。
“快说”
“说”
“我是刘一飞”
“哪来滴?”
“穿…来的”
“来我们村干嘛?”
“蹭……饭”
“狗R的,一派胡言”中年人气得狠狠踢了胖子一脚,还觉得不解气,正想上大刑,谁知却有村民喊道
“村长,青山死了!”
中年走过去,伸手试了试酒精中毒者的鼻息。眉头一皱,看向那嘴上有胎记的壮汉,问道“到底咋回事?双嘴,你来说”
“我……我就跟他走了两碗酒,他喝着喝着就吐血了,我…我啷个晓得咋回事嘛”胎记脸也急了,生怕摊上这赔命的事儿。
中年人一愣,喝着喝着就死了?这怎么可能。
也就这么一愣的功夫,一个麻衣农妇却撕心裂肺的扑到那死鬼身上哭开了
“青山!青山……啊,你这是怎么了…青山啊…你醒醒……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这酒没问题啊,咱们都喝了”
“就是啊”
“中邪了吧,刚才那风来得古怪”
村民们小声议论起来,个个脸色都不好看。
中年人身旁的瘸子眼神闪烁,似乎想到了什么,小声对其说道“村长,会不会是八姑……”
村长却是眉头一皱,断然道“八姑是我们村半仙,自然不会整我们!”
“八姑心眼小,你又不是不晓得,会不会是这家伙得罪了她老人家。要不要请她来探探?”毛脸也凑上来,在其耳边嘀咕道。
村长点了点头,突然朝身后喊道“八叔公?八叔公?”
“哈子?哈子?”一头发斑白、凹眼圈、蓬头垢面的长衫老翁从人群里探出个头来。
老者一现身,村长却是态度急转,连忙躬身行礼,道“八叔公,今天可有给八姑送腊肉去?”
八叔公公顿时笑了,眼一翻,阴阳怪气道“刘福贵啊,上次不是你说不送逗嘛。还说什么半仙…半仙,不吃不喝,才算半个仙儿!”
村长眼角抽搐,心头暗怒,深吸了口气才压下去,看着毛脸缓缓道“你去请八姑来一趟。”
“好勒!”毛脸应了一声,甩着个膀子便跑了。
八叔公见福贵不怒,又尖声道“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刘福贵却是拉开桌边的凳子,四平八稳的坐了上去,闭目、养神,任凭那八叔公如何招惹,也不去理会。
八叔公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才叹了口气,哼唱道“罢了!罢了!哎~幡然悔悟时~哟,浪子回头日~。临阵磨磨枪哟~,不亮也要~光。”唱着唱着便分开身前的人群,自顾自去了。
谁想坐着的福贵听了几句,满头大汗,一下站了起来,眼中精光一闪,便伸手把长衫一扒,露出半身身蜡黄的肌肉来,他恨声道“瘸子,请家法!”
瘸子一愣,“请哪个家法哟?”
福贵眼一瞪,一脚踹到瘸子屁股上骂道“哪个家法?除了刘家鞭,你说还有哪个家法?”
瘸子眼珠子转了两转,脸上奴颜一展,谄笑道“是~是~马上去”说完就一瘸一拐的跑了。
福贵露着上身,把衣服扎到后腰上,挺着胸膛跪到了院门口。
“八姑……吗”一飞忽然对这半仙好奇起来。他倒是没心没肺,也洒脱,既来之则安之,能来就能回去。眼见村民都去了门口,变挣扎起来。刚才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对那个所谓的半仙产生了兴趣,便要跟上去看个明白。
背后押着他的那两村民哪有胖子力气大,直接被他拖去了院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