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成。”绮罗摇摇头，推开她扶持的手，从匣子上面取出一副冰丝手套套在手上，而后伸进匣子最底层，取出一只晶莹剔透的长针，像是冰雪一般。
公孙雅张望过去，惊讶的“咦”了一声。
“你竟然以冰为针，这六月夏日，也不怕它融化了！”
绮罗手中拿着冰针，速度到快了多，并未回答她的话。手指一动，冰针深深刺进杨妃胸前，没根而入。她手掌不停，连续从匣子最底取出冰针，一根根刺入杨妃穴道之中。
待到六根入体之后，绮罗唇瓣已经苍白的没了血色，公孙雅眼见着那冰针没入人体，惊讶的抬首去看绮罗。
眼前之人依旧温润，身形稳稳而立，只是一张脸苍白如雪，眼眸中多有疲态。她伸手褪掉手掌上的手套，一只手抬起来，却在不停地颤抖。公孙雅见她如此心中觉得不对，刚要说话，绮罗身子一颤，“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身子委顿后倒。
“你……”
“娘娘！”
笑语赶忙扶住她，鲜红的血带着一股药香，喷溅在身前衣襟上，便如同开了一朵艳丽的花。
“娘娘！”
笑语又唤了声，吓得脸色苍白。
“容……姐姐，你怎么样？”
公孙雅也很惊疑担忧，可她怀中抱着昏迷过去的杨执，未经吩咐，不敢乱动。
绮罗胸口淡淡起伏了一下，在笑语扶持中站直身子，抬起手指了指那匣子，笑语连忙带着她过去。绮罗在暗格中取出一丸朱红的药丸服下，闭目喘息了一会儿，睁眼淡淡道：“我没事，你把我辰时写的那张药方拿出来交给小雅。”
笑语应了声是，先将她扶到一边的卧榻上坐下，而后走到床榻一边，伸手将杨执身子平放在锦榻之上。替她擦拭身子整理衣物。
公孙雅接过那张方子，却不看，急急从床榻上跳下来，跑到绮罗面前，急道：“阿罗姐姐，你怎么样？”
绮罗冲她笑了笑，柔声道：“我没事，就是很累，休息一下便好。”抬起手来替她整理一下额发，“你不必着急，杨妃母子平安，只要多加修养便可。”
她如此说，公孙雅心中更是过意不去，粉面红着，一脸愧色，“我，我方才那般，你竟一点也不生气？”
绮罗微微点头：“你开口唤我一声姐姐，与我来说，终是一种幸事。”
她脸上并不带笑，有气无力的声音却毋庸置疑，公孙雅大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绮罗闭上了眼睛，抬首抚上她面颊，却没有说话。公孙雅感觉她手掌微微颤抖，连忙扶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就在她等了许久，因为绮罗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靠在榻上的绮罗突然睁开了眼睛，淡淡的看着她。
“我小的时候身子很弱，每年也不能出门几次。庄中俱是大人，除了师兄之外。没有与我一般年龄的孩童。可师兄性子野，嫌弃我比玉器还不如，一碰就碎，所以直到长大也不怎么愿意陪着我。”
“后来我的义父见我越来越沉默，给我找了一个玩伴，名叫芬芳。”
说道此处，她顿了顿，淡淡的看着公孙雅的脸。眼眸撩起微波澜澜。
“她天性与你一般，最爱玩闹，害怕拘谨。可为了陪着我，也日日夜夜的守在屋子里，她比我还小两岁，却把我照顾的滴水不漏。她会武功，会医术，明丽的想你一样，也骄纵，也会与我争吵，但是她是我身边最单纯也是最快乐的人。”
“我求师傅破格收她为弟子，在我回到皇宫之前，师傅终于答应了。”
她只说到这里，手掌垂落下来，拢回到身边。
公孙雅听的一知半解。连忙追问道：“然后呢？你们既然这般要好，她怎么任由你一人去国离家？”
绮罗唇瓣掠了掠。
“她死了。”
“什么！”
公孙雅惊讶的叫了一声，看着绮罗沉默的脸，不由得有伤心。绮罗眸光虽然是定在她脸上，只是焦距已经散开，似乎神不思属。
“她一直恪守本分的唤我小姐，师傅说过，若你心中有着一人，便不会在乎这些，我心性淡泊，便如此而为，直到她在我面前死去……”
“我从来没想过她会死，她那么年轻、明亮、聪慧，竟然在最美好的时候死去，后来我得知要出嫁到天瑞的时候，又觉得，似乎她的死去是正确的。她可以忘记这一世的所有，重新投胎。或许在一个好人家降生之后，会想你一样，做一个心中没有苦楚的公主。”
绮罗说的话很轻，语气也是淡淡的，待说完最后一句，整个人已经闭上了眼沉沉睡去。公孙雅惊醒过来，连忙大喝一声，把外边守着的赵嬷嬷等人召了进来，慌忙喊着传太医。
侍立在一边的笑语听到了这番话，眼见着人都被公主使唤跑了，只叹了一声，对着公孙雅道：“公主，娘娘自进宫来，对谁都极好，却也都淡淡的，连皇帝陛下也是一样。只惟独想与你亲近，想必娘娘是觉得自己当年对那位小姐不够好，而您单纯善良，像极了那小姐一样的人，她才会一改常态，对你如此之好。”
她福身一礼，“还望公主怜惜娘娘和亲公主孤寂之身，多来摇光宫中多陪陪娘娘吧。”
公孙雅看着绮罗沉睡之时依旧紧皱着的眉头，连忙答应道：“我当初是怕容娘娘如同柔妃一流，以色事人，所以不太喜欢她。今日知她为人如此清高真挚，日后必当以她为挚友。”
笑语淡淡笑了下。
外间突然响起一声高喝。
“皇上驾到。”
两人一震，连忙奔到门口接驾，可行至殿门，只看见公孙卓冷喝一声免礼，快步走到了软榻边上。看着绮罗苍白的脸和胸前的血迹，身子一僵，无法再动。
笑语怕公孙雅说漏了嘴，连忙上去禀道：“陛下，娘娘施针催化药物，伤了元气。”
公孙卓身子一直僵直着，半响之后冷冷道：“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传来，都下去。”
“皇兄……”
“都下去。”
公孙雅还要再开口，笑语连忙扯住她的袖子，应和道：“奴婢遵命。”而后低声在公孙雅耳边应和道：“公主殿下莫要忘记，杨侍卫一直等着公主平安的消息呢！”
公孙雅猛然醒悟，却又放心不下杨执与绮罗，但皇帝气势太过冷峻，她自皇帝登基以来便惧怕皇兄龙威，也不敢不从，只是咬咬唇，被拉了下去。
笑语阖上大门的时候扫了他挺直的脊背一眼，只叹了口气，而后便从里面退了出来。
等到人都走的尽了，公孙卓俯下身子，抚了抚他雪白冰冷的面颊，沉思不语。直到王太医匆忙赶来，跪在一边请命，他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微微动了动身子。
“给容妃把脉。”
王太医应声，赶忙跪在榻前，三指搭上她的腕脉。
皇帝站在一边，等她手掌落下，立即问道：“如何？”
王太医道：“娘娘似乎是动了元气，因为脱离而昏睡过去，这到并不算什么。只是内一股凛冽寒气最是厉害。娘娘方才不知道动了什么东西，有极强的寒气入体，虽然也有一股药力稳住寒气，但却不足完全化解，再加上娘娘本就体质阴凉，虚弱之下气血涌动，造成呕血之象。”
他念及上次容妃对太医院的恩情，又抬头禀道：“陛下赎臣直言，容妃娘娘虽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可观其脉象，却是虚弱之极，似乎曾得过什么重病，至今未好。如今劳神，大概会触动旧疾，引发病情。”
公孙卓兀自站立不语，看着绮罗的脸，良久之后，又遣离了王太医。绮罗兀自昏睡，眉头无意识的皱着。公孙卓将她抱到一边阁室中放置在床榻上，低身亲了亲她眉间，伸手放下帐幔，遮挡住她的身形。
“来人。”
林福禄就守在外面，听见陛下呼唤，赶忙带着在外面守着的众位太医推门进来。
公孙卓坐在一边椅子上，淡淡道：“以副院为首，为杨妃诊脉。”
等到人都走尽了。公孙卓招手唤过林福禄，道：“传朕旨意，太医院提点王晖医术中庸。引领太医院误诊嫔妃脉像，险些酿成大错，念及为官多年不益，赐毒酒。”
“崔太医诊治杨妃，护卫龙脉有功，提为太医院首，赐黄金百两。”
“潇湘殿开禁，柔妃妄言，陷害宫妃，将为昭容，华仪殿一等一下奴才全部杖毙。”
三道冰冷的诏令，大开杀戒，冷寒无比。
林福禄心中一寒，似是从皇帝周身冰冷的血光中，看到了无尽的血光。
天瑞，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