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大殿。
一道声音乍响,宛若奔雷:
“死了算了,都死了算了,他娘的,什么掌峰执教,什么除魔卫道,一个个整日里都只知道屁话连天,真到了紧要关头,没有半个顶用的!发生了这么多大事,为什么不早早就来告知与我?眼下暮云下落不明,天楠命丧黄泉,我掌门师兄遭人算计生死未卜,连失踪多年的童谣大师兄都已成白骨一堆,难道要等到我也横尸香山,才能掂量清楚事情的轻重吗?”
田不荒大发雷霆,大殿之中周怀玉等人大气也不敢出半口。
白素娥叹了口气:“不荒,你不要着急,先消消气,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骂他们又有何用?”
田不荒暴脾气上来,哪里止得住:“事情到了这步,我哪能不着急?一个个都乐于安逸惯了,不叫他们看清时势,这千年基业,将来如何放心交给他们?自帝云祖师创立本门,几时又受过这样的屈辱!”
杜义山实在听不下去,跪倒在地:“师傅,俺知道弟子无用,却也不怕死,可是眼下俺掌门师伯还在那腥河谷,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得快点去救啊,师傅……”
何清旭、周怀玉、邱湘月也站起了身来,只等田不荒一声令下。
田不荒止住了骂声,颓废的退了两步。他得知魔鸦老人与血魔的身份之时,就已经隐隐察觉到、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场浩劫不期而至了。他出了玄清大殿,见玉字辈弟子都围在这里,怒道:“有什么好看的,眼下我玄清遭此厄运,尔等竟还有心在这里看热闹,不如趁早捐了铺盖逃命去吧。”
赵子敬,田小宝,柳之清,叶尘,岳青等人得知事情原委,早已义愤填膺,一腔男儿热血在胸中沸腾,纷纷拜道:“弟子视死如归,与玄清同在。”
其他一众弟子也拜道:“弟子视死如归,与玄清同在。”
贪字辈的贪觉与贪谷不知世事,也学着玉字辈的弟子拜礼。
田不荒点了点头:“好,好,好……”来到玄清道台之上,又指着天骂道:“苍天无情,视万物如草芥,你也无情,视我们如草芥吗?整整十年了,你到底躲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掌门师兄纵然是有千般对不起你,可他也是为众生着想,你纵然是恨他入骨、不愿见他,难道连师门也都不管了吗?”指了指一众玉字辈弟子,又指了指贪觉和贪谷,继续骂道:“你看看他们,哪个不比你强,就连贪字辈的道童都比你明事理,你还好意思做他们太师叔、师叔祖?”
云筱儿聪慧,听出田不荒是在骂他爹云仲璟,低着头去也不敢答话。
白素娥与周怀玉等人只听田不荒又指着天骂了起来,都是不解,但听到此处时,也才恍然大悟。
邱湘月知道云仲璟出去调查巫屠神剑的下落了,便走上前说道:“师叔,师叔,你不要骂了,我师父他这回是真的不在。”
田不荒一愣,言道:“你到护着他,不再?那我更该骂他了!”
邱湘月也不敢顶嘴。
一声琴音响起,玄清道台之上突兀的多出一个人来,陈旧的黑袍,沧桑的身影,蓬乱的头发,迷离的神情,一张七弦古琴一阵旋转,被那人按在地上,晚到的劲风这才如期而至,吹的人衣袍猎猎。
“拜见太师叔(师叔祖)(师叔)!”众弟子行礼。
来的人正是田不荒所骂之人——魔音云仲璟。
田不荒见众弟子拜见云仲璟,一挥衣袍,言道:“都起来,你们还向他拜什么礼,看看他这幅颓废丧志的模样,哪里还有当年我云师弟半点的豪气干云之志!”
白素娥上来拉住田不荒,示意他不要在说,对云仲璟笑道:“你师兄他气糊涂了,你千万不要在意……”
田不荒言道:“什么气糊涂了,我若不这样骂他,他能出来见我吗?”
白素娥也不再理会。
云仲璟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言语。
云筱儿缓缓走上去,拉住了云仲璟,轻声唤了声“爹”,云仲璟望见云筱儿,眼神中这才有了几分色彩。
田不荒问道:“你是在恨师兄他吗?”
云仲璟滞了滞,似乎想起了许多往事,叹了口气,回道:“他没有错,我不恨他,要说恨,也是恨我自己……”
田不荒言道:“那好,我要去腥河谷救人,你表个态,是去也不去?”
云仲璟言道:“若不去,我还在这里做什么?”
田不荒点了点头。
何清旭、邱湘月、杜义山、周怀玉四人听田不荒别有用心的一顿骂,心中早已有视死如归之意:“师叔,我们也去!”
田不荒喝到:“此次遇见的魔头非同小可,你们去只会送死而已,还不如留下来看守山门,有你们在,就有玄清在,明白吗?”转而吩咐道:“传我令,以玄清之名,广发玄清道帖,在我回来之前,严守山门,不得有误。”
众人领命。
田不荒当即与云仲璟一同御空而去,出了山门,直奔腥河谷。
周怀玉等人立即派遣弟子,广发玄清道帖,将血魔与冥鸦老人出世的消息,告知各方,请各方早作准备,于近日齐聚帝云山共商大事。
……
腥河谷。
两道玄光破空而至,一众血魄修罗察觉到田不荒和云仲璟的气息,竟也是纷纷退避,不敢招惹。
他二人寻至死水环绕的大山,落在山顶,见这山顶是一个无边的深坑,里面传来阵阵的腥臭邪气,一跃跳入了深坑之中。
坑底怪石林立,早不见了血魔与魔鸦老人的踪影,连那血河衣所化的湖泊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一个干枯的湖底。
湖底中央此刻正端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道,浑身上下血迹斑斑,胸口更是被那毒血浸染成一片黑色。
“师兄!”
田不荒发现老道,认出是伯涯子来,赶忙上得前去。
静坐的伯涯子忽而睁开眼,嚯的起身,翻手招来一旁的诛邪剑便发起难来,一招奔雷式击向田不荒。
“师兄,你!”
田不荒大吃一惊,诛邪剑吞吐着紫电雷光,已经贯穿了他的胸口。
被诛邪剑贯穿的身影渐渐虚晃起来,直到化作虚无消散,田不荒出现在了另一处地方、正不可思议的望着伯涯子,却是田不荒在霎那间使出了一招万径神踪术躲过了一击。
伯涯子周身泛起紫色雷光,化作雷云,左右腾挪,快如闪电,又攻向田不荒,雷云所致,连石质的山体也被削割的如烂泥一样,是一招雷云纵。
田不荒催起法诀,左右闪避,在风中留下无数残影,一招万径神踪术与之周旋,诡异莫测。
云仲璟望见伯涯子表情呆滞,目光之中了无神色,攻击之举毫不留情,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凝气而坐,翻手弹起了断肠曲。
铮铮琴音响起,云仲璟眼中流露出无尽悲色,回望平生,仿佛尘世如画,一切如梦如幻,玄音所致,好似一眼万年,万般尽是哀怨。
琴音夹带着悲伤入得伯涯子耳中,如墨入生宣,侵入神识,却见到无边的死亡之气盘踞在伯涯子的识海,如附骨之蛆,根深蒂固。云仲璟想要绞杀那死亡之气,却见那死亡之气一阵翻腾,露出一个诡异至极的咒印,那咒印一阵高亮,释放出无数邪念瞬间便扑灭了云仲璟的悲色。
云仲璟停下来言道:“田师兄你要小心,师兄他中了巫族的傀儡巫术!”
田不荒也觉得是这般回事,但有不解:“这世上还有什么傀儡术,连你的断肠曲也奈何不了?”
云仲璟摇了摇头:“你还记得巫族口中失传已久的绝顶巫术吗?”
田不荒想起来,吃惊到:“你是说巫魂大法?”
云仲璟点了点头:“除了巫魂大法,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傀儡之术能奈何得了师兄的。”
田不荒亦是认同,想到魔鸦老人来,这一切都变得极有可能了。
魔音云仲璟望着疯癫的伯涯子,百感交集,眼中滤过往昔重重,有怨恨,更有义气。谁能想到,声名赫赫的伯涯子,会遭逢今日如此的处境?纵有怨恨,可是,不在其位,不知其难处的道理,云仲璟自然也懂,如今更多的、也只剩下怜悯和心痛。呆滞良久,叹了口气:“田师兄,收手吧……”
田不荒外表粗犷,但内心细腻,暗自想到:如今伯涯子中了傀儡之术,想要救回伯涯子,就只能将其制服带回去慢慢想办法。他二人合力虽能制服伯涯子,但也要经历好一番斗法才行,只是伯涯子身中蛊毒,那里还有命再经得起这番折腾?万一两人一番力气救下了人,却发现救回的已经是个任人操纵的活尸,岂不悔之晚矣?
想罢,田不荒更加的愤恨起魔鸦老人来,恨其竟想出这样的诡计,当下救也不是走又不忍,更加不知道伯涯子此刻到底是个活人,还是已经变成一个活尸了:“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不管了吗?”
云仲璟听出田不荒此刻有一腔怒气无处派遣,但他又何尝不是,只是不喜表于声色罢了:“我曾听大师兄说过,西域佛门经文梵咒对净魂除咒颇有独到之处,布粥寺空悟方丈更是佛法无量,此次玄清道帖既发,想来不两日便会前来,你我二人先离开此地,等界内各方到来方是上策,二师兄他道基尚在你我之上,只要他道基不损,再坚持两日想来亦无妨,更好过你我在这里一番无意义的争斗,非但帮不了他,反而会害了他。”
田不荒不忍的看了看癫狂的伯涯子,也只得忍恨罢手,转身与云仲璟遁走而去。
两人直到出了十里荒凉沼泽,才摆脱掉了伯涯子。田不荒放心不下,又悄悄潜回,见到伯牙子固守道基闭目静坐于一处,这才长叹一口气,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