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沉寂,东方重见鱼肚白,而就在天启新帝迎来他新婚的第一个黎明时,震惊朝野的消息也伴随着照进寿阳宫的第一缕阳光送到了他面前。
皇帝大婚当晚,靖王府大火,据闻全府上下包括仆佣在内共一百三十六口人尽皆付之一炬,皇帝心痛,命羽林军将其焦尸全部找到,并在京城郊外十里将其全部下葬,并为纪念靖王慕容珩修筑驿亭,将此地命名为十里坡,以表达其对靖王的思念。
自此之后,常有在十里坡休憩的旅人信誓旦旦的声称他们多次在此处见到一位器宇不凡,却总是眉心微皱的男子,那人仿佛总是望着朝西的方向,既像是在看风景又像是在找寻什么人的身影。他双眼的轮廓十分好看,却仿佛总也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像是有阴霾漂浮其上,不只说话的声音淡淡的,看人的目光也同样淡淡的。
由于旅人们在京城来往频繁,却通常不在此处逗留太长时间,因此,对那个久久守候在十里长亭内的男子的描述版本也存在很多版本,但有一点却都十分一致,那便是那个男人似乎总是在叹气,并且每次在十里长亭内逗留的时间都不超过一个时辰。加之那里埋葬着靖王府内上上下下一百三十六口眷属的尸骨,那名陌生男子的表现和身份却又好像更加明确了一些。但还有更多人猜测,那名举手投足间都卓尔不凡的男子,或许就是当今圣上。因为世人皆知,当今皇上与其皇兄靖王慕容珩感情深厚,这座十里长亭便是皇上为了祭奠其皇兄而不遗余力修筑于此的。
陌生男子的身份最终成谜,在时间的洪流中将来往于此的人们的记忆洗刷再洗刷,终究如过眼烟云般消散。
再说皇帝大婚次日,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史书记载,天启新帝在位期间励精图治,削减一切苛捐杂税,并开商路,与各国互通有无,创建了天启建国以来最强大的盛世帝国,并未后世所称道。
一年后。
这日寿阳宫内的宫女太监们个个都是一脸焦急的模样,进进出出间皆是低垂目光,大汗淋漓,步履生风,看那样子像是生怕有人阻了自己前进的道路般,总之没有一个人的脸色是正常的。
当然,这也完全怨不得他们,七月初七,是皇后临盆的大日子,绝对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马虎,这可是关乎脑袋的大事儿,无论是有经验的还是没经验的,一律紧张的从头抖到脚,走也走不利索,话也说不清楚。
反倒是皇帝与平日里看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倘若硬要从他身上找出点儿什么来,恐怕就是他那张比平日里略显苍白的脸色。
太医跟宫内极富接生经验的桂嬷嬷守在皇后的凤榻前,那一双双眼睛别提有多谨慎小心,仿佛凤榻上躺着的不是临盆在即的皇后而是一碰即碎的瓷娃娃。
寿阳宫内略显压抑的气氛令慕容齐觉得有些气闷,他索性等在了御书房,借奏折来消磨自己内心的焦躁和牵挂。
一年的时间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长,不得不说,他的皇后是位贤良的女人,他对她虽没有寻常夫妻间的那种爱,但也算有情有意。
他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一个女人从遥远的国度为政治联姻而来,本就是这时代辇车下的牺牲者,如他一般,他没有理由不对她好一点。
倘若现在坐在此处的慕容珩……也一定会这么做。
不知道是第几次想到慕容珩,慕容齐捏捏眉骨,将手中的奏折放下。
一年了……他们的孩子,也应该有一岁了……
就在慕容齐遥想起慕容珩时,遥远北方的某座城郊外的山间别院内,正传来一声带着浓烈怒气的低吼:“这什么熊孩子!”
“你瞧瞧这孩子!他爹长的漂亮就一直喊着要爹抱,无视我这个亲娘的存在,早知道当初就是硬塞也给他塞回去!”拉着相思的衣袖为自己抱不平,火如歌气的直发抖。
倒是慕容珩,笑得下巴几乎要脱臼,也不见他有闭嘴的趋势。
左右为难的瞅着两位主子,相思在火如歌手上轻轻拍了拍,谎称要去买菜,一溜烟的就没影儿了。她还是位轻功好手,逃跑的功夫更是一流。
“这只能说明是亲生的。”笑着走到火如歌身边,慕容珩用手肘磨蹭了一下她的手臂,后者则狠狠的在他小腿肚子后面踢了一脚,毫不留情。
“哎,如歌。”痛的一蹙眉,慕容珩脸上的笑意顿时变得很难看。
“不要叫我,我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我要带着女儿去流浪。”
瞅着她别过身去的背影,慕容珩眉心有笑,像是一簇消融在春光里的雪,格外柔软。
抱着儿子朝她走去,他抿抿唇,稍稍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此处风景秀丽,我们再生几个可好?”
耳后被他呼出的热气一熏,立即浮现出一抹诱人的粉红,火如歌猛的一耸肩,转身喝斥:“胡说八道。”
他低头,眉眼处赫然变得别有深意起来:“那也是为了博你一笑。”说着,他忽而将她圈如怀中,结实有力的臂膀容不得她的半点挣扎。
“慕容珩,有你真好……”沉默不语的靠在他结实宽阔的胸口,直至半晌后,火如歌才缓缓开口。
是啊,如果没有他,她便不会过上这种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如果没有他始终的真心相待,她便不会开始产生对家的奢望。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东西,都是她曾经渴望过,又默默将那些渴望扼杀在心中的。
曾经,她以为她拥有这个世界上最令人羡慕的爱情,却最终将自己的性命葬送在那个男人手中,然后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国度。直到遇见了慕容珩,她曾经所有的一切都被颠覆,他亲手将她未来所有的人生改写。
这样想着的火如歌转过身用正面对着他,璀璨目光的深处宛若凝聚着一汪柔软的春水,足以融化凝结在慕容珩眸底的黑。
不知何时,两人手中的孩子已经由展风接管了过去,火如歌抬眸望着慕容珩,半天也没能掀动嘴唇。
“既然觉得我好,那不如就现在……”他笑着低头。
“这……唔,要挑……日子……”她仰头,断断续续的承受着他的吻。
阳光下,两人的身影正逐渐融为一体,并且由夕阳美妙的红色光芒不断拉长再拉长,镶嵌在黛青色山峦间宛如一幅画般,将时间定格,将空间停滞。仿佛在这整片天地中只有他们两人,仿佛永远都不会分开般,始终相依,一直携手到白发苍苍,到光阴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