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轻图看着雪花飘飘洒洒的落到他的掌心里,眨眼融化,一丝冰凉的寒意传了过来,一如他的心境。
整整四个月,一百二十天了,他什么样的方法都试过,也换了几本功法,也没日没夜的修行,可为什么连一丝真气都修行不出来,难道自己真是愚钝笨拙的人吗?
他摸了摸怀中的《修心经》,想起了玄松师叔清晨时失望叹气的回答:“你不要怪师叔说话直,有些事不能强求,你看看莲字第五间的马天鸣,在你之前,应该说是俗家弟子修炼真气最慢的,他花了十三天的时间才修练出真气,是全寺进度最慢的一个,不过现在已经打破了,估计以后也不会被打破了。这里有本《修心经》,书如其名,主修心,不修气,你明白了吗……”
安轻图匆匆看了一眼,整本书枯燥无味,主要讲了冥思静坐的要领,还有增加定性的方法,果真如玄松所言,里面并没有修气的心法,唯一比较引人好奇的,就是提到了一个“心神如一”的境界,在这个境界中可以“看到”自己的身体内部,甚至还可以听到外面发出任何的轻微响声,这种境界妙虽妙,只可惜千百年来,只有寥寥几人进入过,所以记录的不是很详细。
突然两滴眼泪掉落了下来,融到了雪里,安轻图面目苍白,一股颓废萎靡的气息显露无疑,他低着头泣声道:“师父,师父,图儿无用,没想到图儿这么愚笨,真气到现在都没有修炼成功,只怕不能将您的《汉阙》发扬光大了,对不起……”
“臭小子,雪下的这么大,坐在这里做什么,我以为还是一个雪人呢。”一道担忧生气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了过来,紧接着便感到背部头发上的积雪被人扫落而空。
安轻图心头一热,用力眨了眨眼,面色恢复正常,回头强笑道:“你来了。”
钟离眜甩甩衣袖,坐到他旁边,紧紧盯着他的双眼,奇道:“臭小子,你哭了?”
安轻图强笑了两下,道:“哪有。”不过那面目中的沮丧失落还是掩盖不住。
钟离眜拍拍他的肩膀,一本正经的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不要太在意,俗话不还这样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看开点不就好了么。”
安轻图漠然点了两头,眼睛无神,他的这番话显然不起作用。
钟离眜伸出右手,面有得意,笑道:“你看看我的掌心。”
安轻图抬头看去,他的右手掌心悬浮着一枚黄豆般大小的圆体,通体金黄,看着极是粘稠无比,雪花落到上方三寸处,便自行融化消散,好像这范围内都是这枚黄豆般圆体的领地。
安轻图大是惊讶,道:“这是什么?”
钟离眜嘿嘿笑道:“这就是真元啊。”
“你已经到元级了!”安轻图惊喜兴奋似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在这四个月内,安轻图虽然没有修炼出真气,但对于关于修行的事项还是听说了不少,若是修行到了一定的程度,丹田内真气充盈,便可将真气进行压缩浓化,转变为液体般的存在,称之为真元,这也就是元级的象征。
真元的好处颇多,在调息真气,运转心法方面更加的得心应手,最明显的一点便是,那就是可以将真气运出体外,隔空对敌,虽然真元是由真气浓缩而成,却也可以将真元随时转化为真气,自由随心。
不过在真气转化为真元的这段期间,可就看出来了一个人的根骨勤奋与否,想要尽数转化为真元,短则半年十月,长则三年五年,更长的十年八年那也是有的。普通人从初始进入元级,起码要三年左右的时间,没想到他进展神速,只花了十个月便已进入元级,安轻图着实为他高兴,忽然想到自身的情况,眼神不由得又黯淡下来。
钟离眜看出他意志的消沉,有心要安慰他,笑道:“我们四周走走吧,别整天坐在这里了。”
不由分说,拉起他的臂膀便走,安轻图拗不过他,只要老老实实的和他一起走着。
地面积雪厚度已经没到脚踝,奇怪的是,无论道路中央两侧,都没有清扫,放眼望去,整个白马寺都是这样,只有防止那些青松不堪重负,从中折断,才清理了叶丛上的积雪。
安轻图见状错愕,道:“怎么会没人清理积雪呢,难道没有人发觉吗?”
钟离眜知道他这几月颓废丧气,对周围的事毫不关心,道:“你跟我到大雄宝殿前,你就知道了。”
雪地上浅坑密集错乱,显然是行走走留下的脚印,遥遥延伸到各所殿门,抬头望去,宝殿屋脊上白雪皑皑,犹如铺上了一层莹白的锦缎。由于雪势过大,前来寺内拜佛求愿的香客几乎消失殆尽。
大雄宝殿前正悬挂着一张七尺长的白纸,上面写着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万物随缘。”
钟离眜笑道:“这是开始下雪时,掌门师伯写了亲自挂在外面的,至于用意,我想不用说你也知道了。虽然没有清理积雪,但是对于我们修行之人,自然不算什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了安轻图一眼,住口不语。
安轻图却好像没有听见他说的话,目光痴痴地凝视着那副“万物随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钟离眜连喊了他几声,安轻图才回过神来,低声道:“我们走吧。”
没走几步,安轻图回过头来,深深的看着那四个大字,好像要把它烙印进心里一样。
两人又在寺内游荡片刻,钟离眜发现安轻图从大雄宝殿离开以后,一直心不在焉,往往问东答西,不知所云,猜想他或许这几天压力太大,导致精神不振,暗叹一声,便打道回府了。
路过修心殿,发现门前贴了一张红彤彤的告示,不少弟子正围在前面议论纷纷,钟离眜拉住安轻图,道:“你要不要过去看看?”见安轻图摇了摇头,径直挤进了人群。
安轻图在下面正等待着他,抬头间突然发现路过的弟子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或轻蔑,或不屑,或同情,或惋惜……复杂多样,什么样的都有,好在他在这四个月内都习惯了这种眼神,看得多了也就不在乎了。
钟离眜跑了出来,道:“原来是一年一度的修武会就要在一个月后开始了,就是在十二月初一到初八这段时间。”
安轻图道:“修武会?那是什么?”
钟离眜沉思了一会儿,道:“就是每当快要过年的时候,寺内就会举行一场检验弟子修为的比赛,两名弟子相互较量,看看弟子修为实力如何,就是这样了。”
安轻图闻言苦笑了一下,道:“我还是直接弃权吧,在这样……”
“早就该弃权了,就你的那股德行,参加了也只会给别人做个垫脚石。”一股尖酸刻薄的声音冷笑道,二人抬头看去,一个高瘦的青年正满脸轻视的看着安轻图。
“你说什么?”钟离眜勃然大怒,正想上前教训教训这个家伙,却被人一把拉住,回头看去,安轻图对自己摇了摇头。
高瘦青年看见安轻图这番变现,对他越发的轻蔑,讥笑道:“我早就听说,在我们中间有个用了四个月都没有修炼出真气的家伙,我还有些不信,来到这里一看,我不仅信了,我还知道了那人是个软弱蛋。”
钟离眜蓦地挣脱安轻图,森然道:“我要你再说一遍!”
高瘦青年得意的一笑,一字字道:“那我就再说一遍,我说他就是个烂泥扶……”话语顿止,神情忽然紧张起来,好像被什么噎住了一样,呆呆看着前方,动也不敢动了。
钟离眜右手举到胸膛,掌心一小股金黄色的气流徐徐旋转,冷笑道:“怎么不说了?”
“元、元级。”高瘦青年看着那道存在于掌心外的真气,脸颊抽动了两下,突然想后退去,喝道:“小子,要不是我现在有急事要处理,我肯定教训你一顿,你等我把事情处理完了……”
人影越来越远,渐渐听不清了。
围在旁侧的众人惊讶的看着钟离眜掌心流动的真气,丝毫不敢相信这只是来了不到一年的小子做出来的。
安轻图叹了口气,道:“我们走吧。”
钟离眜知道这里不是闹事的地方,收回真气,一言不发的走了。
走到假山旁边,钟离眜再也按捺不住,颇有些气愤的说道:“臭小子,你就让他这么说你,你不会反唇相讥啊?”
安轻图苦笑了一下,脸色无奈沮丧,道:“我都已经习惯了,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钟离眜看着他,似乎了解他现在的心情,想再说点什么,忽然一个弟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道:“钟离师弟,呃,不,钟离师兄,三位长老要见你。”
安轻图心头一紧,连忙道:“不会是你刚才为我出头,惹三位长老生气了吧,有什么事我去就可以了。”
钟离眜嘿嘿笑道:“哪有?我估计那三个老和尚不但不会为难我,还会把我夸奖一番。”
安轻图愕然道:“怎么可能?”
钟离眜把右手举在他的面前,掌心处真气流动,笑道:“这就是可能。”说着,掉头跟着那名弟子走了。
安轻图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自语道:“我要是和你一样聪明就好了……”忍不住叹了口气,转身回房了。
安轻图坐在床边,取出了那本《修心经》,自嘲的笑了一下,翻开封面,一页页读了下去。
翻阅完毕,安轻图想起大雄宝殿前的“万物随缘”四字,不禁黯然惆怅,难道自己真的与修行无缘吗?沉默了片刻,长叹一声,不再管他,就算自己不能修行,那就“修心”吧。
按照《修心经》所言,盘膝坐好,冥思入定。
不知过了多久,安轻图放松着心神,轻轻呼吸着气息,意识逐渐模糊,好像快要睡着了,忽然神识大明,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似是飞了起来,他模模糊糊的看到了自己的心脏,看到了血液在缓缓的流动,看到了肺部在规律的扩张收缩……
在这一瞬间,他什么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