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汐眯了眯眼,妖绿的眸子因为瞳孔极细看不出感情,或许是在打量面前的人。
都说蛇王灵汐不问世事,他大概是从未听说过寒心柳这个名字。
他只知道这个人拿着轻尘的头。
此时的灵汐像是极其敏感的孤狼,想要赶快把头骨拿回来,却又没有靠近,警惕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还请陛下能高抬贵手。”寒心柳声音的音调还是保持在她惯有的纬度,目光扫过狼狈不堪血迹斑斑的大街,又重新停留在他身上,眼神也不曾变过。“放过忘渊城。”
“轻尘大人的龙珠,我们也一并奉还。”寒心柳伸出手,巨大的龙珠在她手心里甚至有些拿不下,龙珠的颜色好比璀璨的银河,整个天空的星辰的藏匿其中。
“先王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尚且才填平忘渊,忘渊城若是被陛下毁了,恐怕忘渊再现,会祸患人间。”
她一口一个“先王”,说得极其平淡,好像几百年下来就是这样,身为祭司只与皇族保持了极其稀少的联系,甚至如今问一问忘渊城中的人,他们都或许忘了这位大祭司也曾经是一位公主,她口中的“先王”本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她还能这么淡然自若地把龙珠交还给杀母仇人的手上。
她从未赞同寒译鹰的立场,到了最后也是在考虑忘渊的安危。有人说祭司这个职位会让人迷失自我,因为他们的心和灵魂早就献祭给了天神。
寒芯蕊抓着师父的袖子。
眼前的人低垂着眼眸,过于好看脸上神情有些冷淡。他的睫毛长又浓密,嘴唇抿成一条线,蛇的獠牙由于过长顺着嘴角露了出来。
他的眼睛里闪着光。
光的来源是寒心柳手里的龙珠,他伸出的手却停在半空中,修长苍白且骨节分明,滴血不沾,十分好看。手停在龙珠前,他却不敢触碰。
眼前闪过的又是她随着天雷灰飞烟灭的画面。
这是他几百年的噩梦,每日晚上他都能在睡梦中见到她,还是一如既往温柔隽丽的眉眼,嘴角带着她习惯无奈柔软的笑容。然后一睁眼,蛇王殿内一片漆黑,头顶的夜明珠璀璨依旧,心里还是那般空荡。
寒芯蕊看见他的眼中滴出了眼泪,冰冷地打在龙珠的表面。
龙珠闪了闪,好像将所有的泪水都吸了进去,又恢复平静。
他的神情与刚刚杀人完全不一样,好像一瞬间换了一个人。寒芯蕊甚至以为刚刚杀人的恶魔已经离去,自己面前的是个手足无措的白衣男人。
他的面色几百年如一日的苍白,就像地府里的冤魂。连尚未懂世事的她,都想和他一起哭泣。
“多谢。”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终于还是把龙珠握在手心,这么一握,就再也没松开过。
“这本就是神界欠你的,陛下不用道谢。”寒心柳平静地答复,好像不曾被这副景象所触动。“虽然已经说了很多遍,但我还想替大寒向您说一声,轻尘大人的事,我们感到很抱歉。”
灵汐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手里的龙珠,另一只手还提着正在滴血的逆神剑。
寒心柳的目光停在了逆神剑上。
“这是……逆神?”她的声音很轻,却又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剑上歪歪扭扭用匕首刻下的字。
斩龙。
再看一眼蛇王灵汐,她的神情又恢复了正常模样。
时间不知禁止了多久,他才恢复正常,不知是不是错觉,此刻他给人的感觉与刚刚完全不同,见到这副景象才令人恍然大悟。或许蛇王灵汐人格分裂的传言,并不是假话。
“此事就到这里。”灵汐看了一眼寒译鹰,对方没有答话,只是眼睛死死地看着他,剑握在手里握得极紧,甚至逼出血来。
“我希望从此以后我们两清。”灵汐仿佛没看到,眼神淡淡地看着她。
“我先走了。”
这位君王真是说走就走,话音刚落,众人面前便没有了他的身影。忘渊城里死的死,伤的伤,一副俨然生灵涂炭的景象。寒芯蕊尚且年幼,但也知道,若是师父刚刚没有把东西还给他,死的不仅是寒译鹰,他们将没有一个好下场。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看见战争,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景象刻在记忆的最深处,每每回想起来,心里难过的好像和死去的战士们一同哭泣。
这就是仇恨和恩怨。
之后这场战争,没有被赋予任何名字。六界上下都忌讳“灵汐”这个名号,原本黑沼和龙族之间的裂缝,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被拉至了最大。灵汐“暴君”的称号沸沸扬扬被传了个遍,但由于“东君计划”的原因,黑沼内部的矛盾逐渐平息,无法修道成神的后果尚且被搁置一边,好像只要有这位君主在,修炼成神也不是一件多么吸引人的事。
“逆神”被灵汐擅自改名成“斩龙”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在外人看来两族之间早已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灵汐对待外界的方式愈加凶残,只有少些时候能恢复正常伪善的那一面。
之后的那几年尚且还算安静,只是一场暴风雨,无声无息地在慢慢靠近。
云忘衡病逝的消息传遍了六界,听说其大弟子云志成原本宁死不遵想要继续守孝,云忘衡死后的第三个月她被早已在狐族销声匿迹却突然出现的最后一位始祖徐子攸强迫着继承了王位。
人们早就知道风雨没有停歇的时候后。
新的一件事来的太快,就让人忘了旧的一件事,灵汐的复仇浩浩洒洒搞得轰天动地,整个南洋被搅成一锅粥就连人间也受到波及,下了一年的小雨。
除了几个大领域,没有人注意到灵汐去忘渊之前,去过一次朝阳。大家好像都共同忘掉了灵汐跪在朱雀的那件事,但都又知道。朝阳神族自朱雀登基后神权在握,好像任何人对他俯首称臣都变成一件极其普通的事。
灵汐在听到九尾蓝狐去世的消息后,在殿内坐了很多天,终于等到了徐子攸亲自登门来告诉他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