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为民没能像他所奢望的那样走出看守所,随着调查的深入,他的问题暴露得越来越多,终于被批捕,并很快就移交给了检察院起诉。
他昔日的那些“兄弟”们,为了洗脱自己,或为了立功以减轻自己的罪责,纷纷向司法部门揭发了他的种种劣迹。这些人到了此时,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情义”,揭发他的时候毫不留情,毫无保留。最后,他们这些人由于罪责较轻,也由于揭发了他人,被从轻处理。这些人中,包括了王金山、沈建国这样的“兄弟”,还包括了昔日情人,而最致命的一击,却是来自于他的老婆李聪——正是李聪为了自保,交出的那些钱财和账目,成了将他钉上耻辱柱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颗钉子。
王为民正在准备起诉的阶段,看样子牢狱之灾是逃不过了。其他和他有牵连的人,到此时都已经有了结论,处罚也都尘埃落定——许邴良被判一年有期徒刑,缓刑一年,除了追缴非法所得,还被处以罚款;王金山和沈建国被免于起诉,但是他们捞到的钱财,以及“广发”公司承诺的股份及位置,也变成了一枕黄粱。
王为民在看守所知道自己下场不妙,开始搜肠刮肚地揭发同伙,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企图减轻自己的刑罚。他所揭发的人和事,最重要的两个是“广发”老板张广才,以及仪电局副局长周孔阳。
张广才毕竟只是个私企老板,根据王为民的揭发,查出了他的许多不法手段,还有行贿的事实。他在有关部门找到他的时候,承认了在“春风”厂收购案中,向厂里有关干部行贿,还有在合同中留下漏洞,变相推翻合同等不法行为。他将自己和王为民等人的私下交易和盘托出,毫不隐讳,可是当问到他和更高一层的人有何不法作为?有否权钱交易的时候,他却死死地一口咬定“没有”。由于他私企老板的身份,使得许多不法手段无法以“职务犯罪”对其进行追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继续逍遥。
这么一来,周孔阳就没有事了,涉险过关。
“春风”厂和“广发”公司的合同已经正式生效,并且已经在执行之中,而由于ASCON公司消化吸收了“春风”厂的富余员工,一场棘手的风波也已平息,所以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完全废止双方已签的合同。
程建升和严明对法不及“广发”很不满,也不甘心。他们商量了一个办法,和市政府也打了招呼,然后开始实施。
他们以“广发”严重违法违规为理由,通过各种方式和渠道向张广才施压,暗示他市里有可能会考虑中止“广发”和“春风”的合同。
张广才的公司有常年的法律顾问,他就此事咨询了律师。律师告诉他:按照常理,市政府不会也无理由中止这个合同,但是由于我国相关法律并不健全,“广发”又确实有错,如果市里真的要这么做,“广发”也毫无办法;如果中止合同成为事实,无论这一决策出自于仪电局还是市政府,只要市政府有这种意向,不出面替“广发”说话,那么“广发”即使诉诸法律也是胜算不大。
张广才心中没底,慌了,开始主动和程建升接触,并且放软示好。程建升看时机成熟,仍然由严明出面,给了“广发”公司两个选择:要么由仪电局上报市府,将“广发”的收购合同作废,“广发”前期的部分投入,可以给予一定的补偿;要么对合同进行比较大的修改,“广发”公司将来拿出部分建好的楼盘,比如说10%,作为对仪电局的补偿,也可以看做是对其违法违规的一种惩罚。如果“广发”接受后一种安排,仪电局方面将不再对其行为进行追究。
张广才没有马上回复,他再次咨询了律师。他的律师也拿不准这件事如果发酵,或者张广才拒绝了仪电局的要求,最后局面会怎么样。律师只是对他说:仪电局按照常规打官司,也并没有一定赢的把握,现在政府正在招商引资,强调一切以法律为准绳,这一份合同也不是说废就能废的;可是“广发”公司确实有把柄落到对方手中,如果市府暗中运作,诉讼这条路对“广发”就没那么好走。
张广才问胜和负两种可能哪一种大些?律师斟酌了半天,告诉他如果来硬的,仪电局方面的胜算应该大些。
张广才不用细算,就知道要是按照仪电局的要求修改合同,那他将损失一大笔钱,整个项目原来预计丰厚的利润,将会变薄,纯利润可能会减少的幅度将达到15%~25%之间。他心有不甘,决定硬顶,同时加紧暗箱操作,希望能打通官方这个环节。他回绝了仪电局方面的要求,咬着牙僵持着,大有拼个鱼死网破的架势。
他在回绝仪电局要求的同时,亲自出马找了以前有过来往,也可以说有过交情的市府官员。可是“春风”厂这件事在市里闹得沸沸扬扬,影响实在太大,而且目前司法部门已经介入其中,市府个别有过交往的官员虽说手中掌握着不小的权力,现在也不敢随意出面,反而劝他接受现实,花钱买平安。
他也找了已经退缩到幕后,有一段日子没有和他会过面的周孔阳,一是从他那里打听仪电局和市府的底线,二是请他帮忙疏通关系。他没有想到,他们一见面,周孔阳就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周孔阳在张广才那儿没有少拿好处,从来也没有对他恶语相向,这次看样子是真的急了。他大骂张广才不识大局,只顾计较蝇头小利。
他当时是这么对张广才说的:“你要是再不赶紧想办法了结这件事,事态继续扩大,那到头来后果会很严重。如果引起市里面的反感,不顾一切追查下去,说不定就追到我的头上。万一我倒了,你这个合同就肯定保不住,你还会损失更大。”
他大概一直在担心事态发展下去,这把火就会烧到他身上,所以真的急了,对张广才也就毫不客气,骂骂咧咧地,也不顾保持形象了。他见张广才还是犹犹豫豫心疼钱,就又说道:“你现在损失一点钱,只要赶紧将此事做个了结,不要让事情再扩大,以后赚钱的机会多得是。你难道还不明白?只要我没事,还在台上,就算今后我一直原地不动,光是仪电局那么多中小企业都要改制,你还怕没有赚钱的机会吗!”
接下去,周孔阳又对他分析了局里的人事情况——程建升肯定要退下去了,局长则已经到了二线,只是挂着个名,在局里今后他就是资格最老的,要再给“广发”弄点生意,那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关键就是现在要把“春风”厂的事了结,别再节外生枝。
张广才自从生意做大以来,还从来没有被人逼到这个份上,他心里那个气啊,差点把肺给憋破。但是冷静下来想想,周孔阳虽说本意是为了保住他自己,可是话还是不错的。他终于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同意了仪电局的后一个条件——修改合同。
双方坐下来又是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又签了一份补充合同:“广发”公司由于“操作失误”,损害了仪电局和相关方的利益,因此自愿对仪电局作出补偿。在“广发”的商住两用楼建成之后,将底层铺面和二层办公用房各10%的面积,转移到仪电局的名下。双方原定合同其他条款不变,仪电局也不再追究“广发”公司违规的责任。
程建升的目的基本达到了,仪电局得到的这部分房产,正好给ASCON公司作为办公及营销用。这块地盘所处的位置,对于ASCON公司的合资企业来说太合适了,陶建章喜出望外。虽然合资企业的生产流水线会早于这个楼盘建成并投产,他们有一段时间要另外想办法过度,但这段过度期不会很长。
严明主持和陶建章一方的谈判,完全明了陶建章的心思,他借此机会,又让ASCON公司答应,在两年内再多提供两百个工作岗位给仪电局。陶建章请示了总部,很爽快的答应了,合资企业的合同正式签署,双方可说是各取所需,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