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广发”收购“春风”厂,虽说事先早就有这方面的传言,也确有这方面的考虑,但成为事实却太过突然。厂里面许多人都没有做好思想准备,面对现实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件事对厂里的领导层来说也很突兀,几乎是一夜之间,上级就告诉他们要协助“广发”公司做好收购工作,他们有点措手不及。
这些日子,厂里那些早就打算“买断”,或者提前退休的人,和厂里签了协议,办好手续就离开了。还有些人接受了“广发”公司的安排,在原厂办了退工手续,然后又在“广发”公司的用工合同上签了字,到新的岗位上班了。至于厂里的干部们动的人就少多了,只有不多的几个中层干部早有打算,现在办了“买断”手续另谋高就去了。
大部分的中层干部都还留在厂里,这部分人中间也分成两种情况:一种是还没想好怎么办,想等等看今后会有什么安排,希望能等到一个比较好的职位;另一部分则是事先就已经得到了“广发”公司的承诺,在那边会有一个好位置留给他们,但是现在还不能让大家知道,必须等到尘埃落定才能兑现。这后一部分人就是王为民和他几个亲信,其中有些人如王为民、王金山、沈建国等,不但有个好位置,还将在“广发”公司收购“春风”厂以后新开发的这个分部中,占有一定的股份。
厂里还没有签协议的工人还有将近一半,这些人中有些人本来已经打算到“广发”公司去上班,但是他们办手续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决定等等看。他们这一等,就等出了问题来——早走的那些工人,凡是接受了“广发”公司安排的,大部分都还是在厂里,只是别人留在厂里是在观望彷徨,不用做工;而他们这些所谓的被安排了新岗位的人再进厂,却要在“广发”公司的工头监督下,动手拆除以前他们使用过的设备和厂房。这些人成了“广发”公司拆迁工作的小工,和农民工一个样,只要有力气就行,每天在昔日同事的眼皮底下做着“苦力”。
前车之鉴摆在那儿,还没有签新的劳动合同的工人自然也就不签了,一些心眼活络的人就在暗中串联,密商着如何行动,向上级施加压力,争取一个更好的安排。大家都是老同事,现在又还在一个厂里没分开,他们这部分人的“密谋”,很快蔓延到了已经转制到了“广发”公司那边的工人。已经进了“广发”的工人,觉得他们被骗了,有人稍一鼓动,他们中就有不少人“蠢蠢欲动”,准备起来推翻先前自己签下的那份“合同”。
卫朝辉在“春风”厂被收购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厂里。他非常郁闷,觉得如此毫无征兆地突然和“广发”签约,让他们谈了很久的方案就这么无疾而终,最后连一声招呼都不打,这对他本人和厂里那些支持合资的工人都不公平。但是郁闷归郁闷,他作为一个资深的老党员,对这个出自上级的决定又不能表示出过分的不满。他知道自己可以向上级说说自己的想法,但是也知道说了也是白说,所以干脆不说,也不再管厂里的任何事情,只等着自己到时间退休,然后在家好好将养身体,争取多活几年。
郑留柱和几个平时不和王为民等人合流的干部,现在对厂里的现状很不满,对上级这么草率的决定很有意见。但是他们现在不但对此毫无办法,还不得不尽自己的一切力量,千方百计地做着剩下的那部分工人的工作,尽量说服他们接受现实,替自己选一种离开厂子的方式。
最近两天工人们的情绪不对,在私下串联要向上级请愿,这些郑留柱都知道。他感到事态有失控的可能,虽然他内心很同情这些人,但责任心又让他不得不将这个动态报告给上级。他的内心还存在一点希望,希望上级能出来纠偏,让这些工人们的处境有所改善。
夏天雨和付亚杰也还没有决定怎么办,前两天赵安国通知他们,要他们到局里去见程建升。他们想不出到了如今这么个局面,程书记还找他们,会有什么事。到了局里见到程建升,程建升通知他们准备参与和陶建章的谈判,只是暂时双方还没有正式启动谈判的进程,近期没有具体的工作,要他们做些前期的准备。
夏天雨本来还没有考虑好自己的去向,他也不愿意帮厂里去说服工人们接受现实,所以有点无所事事。程建升新的安排,正好合他的意,他在问清了局里和陶建章达成的意向之后,开始认真地做准备。
付亚杰在先前和陶建章谈判还在进行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ASCON公司的合资方案有可能流产,所以事先有所准备,已经联系好了新的单位。“广发”收购案实行以后,他已经落实了去向,程建升要他和夏天雨参与新的谈判,他很高兴,于是推迟了到新单位的时间。他联系的新单位是他的同学掌控着实权,所以对他早去还是晚去并不计较,同意给他留着那个位置,随便他何时去报到都行。
仪电局虽说对和陶建章寻求新的合作方式很有诚意,但是要落实一块新的地皮也不是马上就能办到的,所以这几天夏天雨和付亚杰两人的事情并不多。他们有了新的任务,暂时也不考虑个人的去向,所以没有什么压力,两人闲着的时间比较多,自然就对厂里的现状看得比较清楚。他们原本已经不想再搀和厂里的事情,再说现在实行的是“广发”公司的收购案,一切都由王为民他们在操作,他们即便想插手也没人会给他们机会。
但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们感到很气愤——那些老老实实的工人们,和厂里签了协议,然后又和“广发”公司签了新的劳动合同。但是这些人被张广才的公司安排做了杂工,工作强度大,时间也长,工资待遇也并没有原先说的那么高,只是比一般的临时工稍强一些。面对这种状况,已经和张广才的公司签了劳动合同的工人有了想法,一些工人觉悟到自己太相信张广才他们,对“广发”公司今后能不能兑现承诺有了怀疑。他们中有些人拿着签的合同仔细研读,有人还请教了内行人,结果发现了不少含糊不清的条款,于是他们的耽心更甚了。
这部分工人为了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他们和厂里签的协议和纯粹买断的人不一样,他们只是拿了不多的一点工龄补贴,得到的承诺是工龄将不中断,在新的单位继续工作,工龄将连续计算。他们原以为这么一来,可以有一份和原来差不多的工资收入,而退休的时候,也可以拿到比买断的人更多的退休金。现在他们发现不光是工作极其辛苦,和原先的设想相去甚远,而且在内行的提醒下,发觉他们的这份工作并不牢靠,收入也并不能得到确实的保证。这些工人开始向厂里的老领导们发难,要求所签协议作废,重新安排他们的去向。
这些已经签约的工人一闹,又影响到了还没签约,还在观望的那部分人,没人再愿意接受“广发”公司的安排,收购“春风”厂的工作陷入了停顿。
这些情况很快就反映到了局里,也反馈到了市府。市府要求仪电局解决好这件事,可是原先力挺“广发”收购案的周孔阳,此时却缩到了后面。他在程建升住院期间,以近乎“深圳速度”的高效率,决定和实际主持了“广发”收购方案的实施,没有说要征求一下程建升的意见。现在他却想到了程建升和局党委,将此事的善后及补救工作推给了局党委。
周孔阳的这种态度,引起了程建升的愤怒,也让支持过他的魏市长生出些不满。但是覆水难收,和“广发”公司所签的合同已经生效并且正在实施中,再要推倒重来不可能了。这么一来,无论是局里还是市府,都陷入了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