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夏天雨他们忙,王为民这边也闲不下来,而且他们两拨人所忙的还是同一件事。
王为民现在急着想让“广发”收购案顺利实施,那他就可以得到很大的实惠,还可以彻底摆脱目前厂里隐隐间可能对自己不利的威胁。可是事情却并不按照他的意愿发展——“广发”收购案的实施,决定权不在自己手中,甚至也不是张广才能左右得了的,完全要看周孔阳和程建升的博弈结果如何。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焦急地等待上面的消息,结果不但没等来,听到的反倒是夏天雨他们进展顺利的风声。这还不算,和他有过肌肤之亲、床第之私,一直以来都对他言听计从的章兰芳,也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添乱。
章兰芳硬塞给他的添堵的事,并不是她自己的事情,而是那个回收组里不成器的左根林的事。
左根林被许邴良打得住了医院,由于事情发生在厂外,厂医务室和财务科按照规定不给他算病假,也不给他报销医药费。后来章兰芳找上了他,告诉他事情是许邴良干的。他看在章兰芳的面子上,让医务室和财务科放了左根林一马,给了他病假,也让他报了医药费。
事后他去问过许邴良,许邴良倒是对他毫不隐瞒,直言是左根林偷了他的钱,而这钱是他收的收买废品的下家的好处费。他问明了这好处费除了左根林以外,没有人发现,左根林也没敢说破,觉得这件事对左根林来说并不光彩,谅他也不敢张扬,就没朝心里去。
这些天他的心思全在“广发”公司收购案上,早将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哪知道这个左根林伤得不轻,到现在还在家里养伤。他虽然没有吵到厂里来,但是他的母亲却心疼儿子,一直不依不挠,要到厂里讨个说法。
章兰芳和左根林两家的关系很好,时间一长,章兰芳的妈也知道了这件事。本来左根林的妈一个人吵吵,被儿子一喝止,也就仅限于在家唠叨罢了。现在章兰芳的妈加入了进来,两个老太太有了伴,火气也就越来越大,眼看真的要到厂里大闹一番了。
章兰芳见事情劝不住了,而左根林却似乎有难言之隐,不愿意把事情闹大。她背着两个老太太,关起门来逼问左根林,要他说出这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引起的。左根林被逼不过,再加上也确实恨上了许邴良,就将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她。
章兰芳听说事情的起因是左根林偷拿了许邴良的钱,心里很有点恨他不争气。但是她知道了许邴良这钱的来路更加不正,是盗卖厂里的东西收取的回扣,而且据左根林说这种事并不是孤立的一次,而是长期的行为,她的火气就再也压不住了。
她劝住了两个老太太,也没有对她们说事情的原委,只是说她会去找厂长,替左根林讨一个公道。
她知道这个许邴良从进厂以来,就是靠着流氓手段,在厂里有点胡作非为。而且他和王为民还曾经是同学,又是一起去的北大荒,一起回到江海的,两人的交情非同一般。她和许邴良从来没有利害冲突,一直以来相安无事,许邴良也从没有招惹过她,但她一直很看不惯他。现在左根林受到了他的欺负,虽说左根林也有错,但是和许邴良盗卖厂里资产相比,那是两桩完全不同性质的事情——许邴良的事要严重得多。
她原本或许还不会真的出手管这件事,但是左家妈妈和自己的母亲都动了真火,她也就不得不有所作为了。
她到了这时候,还是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毕竟事情闹开,左根林也没什么光彩。她首先想到的是找到王为民,让他干预一下这事,出面训斥训斥许邴良,并且让许邴良到左家道个歉。这么一来,两个老太太心里平衡了,事情就过去了一半。她还想让王为民出面,无论是以厂里的名义,还是督促许邴良个人出面,对左根林再做出一些补偿,她也就算是对两个老太太有了交待,也算对得起两家的交情,就不再纠缠此事了。
她找王为民说了这件事,也说了她的想法。不知道王为民是怎么想的,或许是因为他这些日子被“广发”收购案弄得有点筋疲力尽,或许是因为章兰芳板着脸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让他恼火。总之,他在听了章兰芳的话之后,表现得很是不以为然,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知道了,”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以后的几天里,这件事就好像是石沉大海,一点动静都没有。章兰芳憋不住,又去找了王为民几次。开始的时候,她还给大家都留着余地,找王为民说这件事的时候,都是在身边没有外人的时候。可是她这么一留余地,落到旁人眼里就全不是那么回事了,特别是那个小妖精薛小敏,不明就里,还以为这是他们两人旧情复燃,于是没来由的吃起了干醋。
薛小敏仗着自己年轻漂亮,从来也没把章兰芳放在眼里,现在醋劲一起,哪还管什么影响不影响,不管人多人少,也不管在什么人面前,指桑骂槐的骂开了。
厂里本就没什么事可干,人们正闲得无聊,薛小敏这么一骂街,有些人也就添油加醋,凭着自己的“创作”天赋任意发挥了。这种花边新闻可比其它的消息更加传得快,更为大家津津乐道,传着传着也就越来越没有底线。
终于,这些传言流入了王为民和章兰芳的耳中。两人听了这些传言,虽说生气的原因不尽相同,但火气上升这点是一样的。
这天章兰芳憋了一肚子气,又找上了王为民。她一来是因为王为民对这件事一直推诿搪塞,二来也是不想再落人口实,所以没有再顾及场合。
她到王为民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里外还有其他人在场。她没有管别人听得见听不见,甚至都没有放低嗓门,直接就用质问的口气大声说:“王为民!那件事你到底管不管?你要是不管,我就去找能管的人了!”
王为民一下子很没面子,再加上他现在也已经不像前些年那样,将这个女人放在心上了。他被火气一冲,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大声吼了起来:“你爱找谁找谁去!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狗拿耗子!”
章兰芳从来没有被他这么对待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怔在当地愣愣地看着这个男人,好像有点不认识一般。
这时候,一直在一边撅着嘴冷眼旁观的薛小敏,不识时务地走上两步,挨到王为民身边,讥嘲地说道;“是啊,也不拿泡尿照照,真以为自己是个娘娘了。”
薛小敏平日里就是这种德性,不大懂得收敛,说话不看场合,常常说出话或者做出举动被人当成笑话。平时王为民贪恋她年轻貌美,对她那些不得体的话或举动也不大计较,总是一笑了之。今天不同以往,他正在火头上,刚才对着章兰芳大吼,其实并没有将怒气全部发泄出来,还有一大半憋在肚子里呢。现在薛小敏不识时务的话,无异于给他火上浇油,加上这些日子在和夏天雨的对峙中渐落下风,几股怨气碰到了一起,顿时失去了控制。
他猛地挥手扫向薛小敏,将她扫了一个趔趄,同时大骂道:“你******搀和什么!你们都一样!都******是贱货一个!给我滚远点!”
薛小敏被他一扫一骂,反倒是没了声音,躲到一边不敢再出声。章兰芳听到从他嘴里居然骂出“贱货”两字,还将自己和薛小敏归到了一类,她似乎猛地清醒了——她在他的眼里,和薛小敏是一样的人,只是他用来排遣寂寞和发泄欲望的工具。她不知道他最早的时候对自己是不是有过真情,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从上次他把自己轻易地就送到了周孔阳的手里这一点,可以知道他现在对她是已经没有一点感情了。她不禁想到了一个成语——弃若敝履。
她也什么都没说,狠狠盯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她还没有下楼,心中就已经拿定了主意:既然你已经一点不念旧情,那就别怪我做事太绝——从此以后我们之间再无瓜葛,就照你说的,有什么事情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