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为民和“广发”公司签的那份协议书初稿,很快就到了周孔阳的手中。他虽然对“初稿”二字有点不满意,但细细看过全文,还是暗自高兴的——不管这份协议书是“初稿”还是什么稿,这就是他现在需要的。
他和张广才认识已经好几年,自己主管下的一些项目,以前也和他合作过。他原来主管的范围不是很大,“广发”公司又是以地产开发为主,所以他给张广才的项目并不多,即使有限的几个项目也不大。但是张广才很讲义气,对他出手一直很大方
这次“春风”厂改制,具体的去向市里面让他们局自己决定,这就让他有了和张广才好好合作一把的可能。张广才也一如既往的“懂规矩”,项目还没有定下来,就已经给他的银行卡里面打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钱款,还答应在项目谈成以后的实施过程中,让他的太太在“广发”公司里挂一个股东的名头,每年领取红利。
俗话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有了前面那些合作成功的先例,又留下了今后大发展的余地,他自然一心想要把“春风”厂这块地皮,交到张广才的手中。
他看着手里的协议书,想到的还不止是上面的这些,他想得更多更深远——
本来“春风”厂只是局里改革进程中的一个小插曲,就项目的规模来说,也只能算是一个中型还偏小的项目。局里像这样准备改制的中小型厂还有不下于十家,一旦“春风”厂的改制落实,后面还有很多机会,因此张广才的公司完全可以稍等一等。
但是在“春风”厂改制的过程刚开始,就冒出了一个夏天雨提出的合资方案,而且说老实话,那个方案还是有它的长处的。如果夏天雨的建议从一开始就找上了他,他说不定还真的很乐意支持夏天雨继续探索下去。问题是夏天雨拿着方案找的是程建升那个老东西,这就让他不能容忍了。
这件事令他很恼怒,倒并不完全是因为他和程建升在工作中龃龉不断,而是为了另外的原因。这原因说起来根子还是因为程建升的年龄——他马上就要“到站”了,局党委书记的宝座由谁接着坐,成了大家关心的问题。
仪电局里,有资格接任书记位置的,在排除年龄、资历等因素之后,也就只剩下两个人——周孔阳和严明。两人都符合接班的条件,在市里也都有人支持,但相对来说周孔阳占了一点上风,不过这种优势并不是很大,周孔阳并没有必胜的把握。这就迫使他要在这关键时刻做出点成绩来,而“春风”厂改制的事就是适逢其时最合适的一件事。
周孔阳本来对夏天雨根本没有兴趣,对王为民也并没放在心上,后者只是他可以利用的一颗棋子;而前者原本与他没什么关系,现在却成了对手压在“楚河汉界”上,随时可能威胁自己的一个卒子。
这些日子关于局党委人事变动的消息越来越多,据说上层也举棋不定,没有定下候选人的人选。在这种时候,如果他一直支持的“广发”收购方案得以顺利实施,无疑会给自己加上好几分,升迁也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如果自己力挺的方案落选,让程建升支持的方案变成现实,程建升还是会退下去,但是他在继任者的推荐上,就会显得更加有力。
周孔阳知道程建升绝不会向上级推荐自己,所以他现在必须保证“广发”顺利收购“春风”厂。他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不惜违反组织原则,暗中指使张广才逼迫王为民,以“春风”厂的名义先签下一份协议。
张广才没有让他失望,现在这份协议书摆在了他的面前,他仔细地又斟酌了一遍,就按照预先想好的步骤行动起来。
他在协议书中挑选了一些条款,针对其中的不足之处写了几条修改意见,然后带上协议书和修改意见,直接去找了魏市长。
魏市长听了他的汇报,看了协议书和修改意见,觉得可行。他作为市长,虽然支持周孔阳,但也知道在仪电局没做出决议之前,这只是周孔阳的个人行为,他是不便作出明确表态,更不便批示的。他将协议书退回给了周孔阳,随口说了句:“方案总体上不错,你回去和局里的同志好好商量一下,形成决议以后再报上来。”
周孔阳连声答应着退了出去——他自然知道魏市长不可能明确表态,但就这么一句话,他就可以说成是魏市长对这份协议原则上认可了——他的目的达到了。
他到市政府找魏市长的时候,赵安国也回到了局里,在简单地向陈山汇报过以后,他走进了程建升的办公室。
程建升关照秘书赵志勇,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别让人来打扰他们。等到赵志勇带上门出去以后,程建升问道:“小赵,这几天你们的工作开展得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
赵安国拿出一叠报告纸,对程建升说:“程书记,这些是我们已经找过的人的谈话记录,都由当事人亲笔签名认可的。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前两次的调查组询问过的群众,我们核实了一遍,发现了一些问题。”
程建升随便地翻看着笔录,问道:“什么问题?”
赵安国将程建升翻动着的笔录分成了两部分,指着那厚的一叠说:“这些人都是以前的调查组询问过的,我们只是让他们重新说一下。我问过上次下去的调查组,他们说询问的群众基本上都是王厂长向他们推荐的,少量的人是主动找上他们的。开始这些人反映的情况还是和上两次调查组的记录相符合,出入不大。但是当我们要求被询问者签字的时候,有不少人就推翻以前的说法了,或者强调都是听来的,但又提供不出具体从哪里听到;或者干脆否定了自己以前的说法。还有个别人则干脆直说是受到了一个叫许邴良的工人的指使。”
程建升问道:“那原来调查的结果,有多少是有据可查的?又有多少是虚假的?”
赵安国说:“现在看来,以前调查的结果,有一大半是经不起认真复核的。”他指了指桌上那另一叠少得多的报告纸说,“这一些是我们这次找的以前没有被询问过的群众,他们的反映和前面的那些人的反映就很不一样。他们中多数人证明夏天雨办事公正,绝不会谋私利,只因为办事有点过于认真,得罪的人不少,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负面意见。”
他说到这里,见程建升没有想说话的意思,又说道:“据我们调查的结果,只有一件事,所有人的反映都比较一致,就是夏天雨和一个叫丛蓉的女工关系暧昧。但是这件事没有人能提供证据,估计最后的结果就是‘事出有因,查无实据’。”
程建升没有说话,一份份地浏览着询问笔录,在看完最后一份以后,他将最后面的三四张报告纸拿了出来,问道:“这几份笔录是怎么回事?”
赵安国早就准备着他有这一问,马上回答:“这是我们在询问的时候,有几个群众反映的厂里其他干部的一些情况。由于我们现在主要是复核以前的材料,还没有好好开展对其他干部的调查,所以暂时只有这么几个人。不过这几个反映情况的群众和前面那些人不大一样,虽然也拿不出多少真凭实据,但是都愿意签名,表示对他们说的话完全负责。我这次回去以后,准备对厂里几个主要干部的情况也顺便做些了解。”
程建升说:“好!你回去以后可以将调查的面扩大一些,但要注意影响,不要动静太大,有什么事直接向我汇报。今天就到这儿吧,你把这些笔录留下,我抽空好好看看,下次你来还给你。”
赵安国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