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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人生有泪 二

当我们拥有时,不会想到失去后的痛。太在乎,所以失去后才会痛彻心扉。如果在乎到了极致,甚至在还没有失去时,就已经能够体会到失去后的痛。

房子盖了大半年终于竣工了,屋子里面都还没装修,甚至连墙壁都还是原始的水泥打的底,看起来还有点儿凹凸不平,我和妈妈就迫不及待地住了进去,当然还有爸爸。可是对他来说,这儿根本不算是家,充其量只能说是偶尔借宿的免费旅店。因为他回家的时候比以前更少了,有时候甚至一两个月都不回来!我很好奇他在外面都在哪儿落的脚?别望了,好奇是我的天分。

有时候偶尔听妈妈问道这些,但是每次都被爸爸成功的搪塞掉了!我承认爸爸的口才非常棒,这一点我有点儿随他。可我为妈妈不平,妈妈不善言辞,更不会吵架,她太温柔,太善良,太相信我爸爸了,以至于最后使她成为一个那么好应付的妻子。直到我长大之后,妈妈才对我讲,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想戳穿他,为了我!因为那时候的我还小,不能没有家。我转身背过她,悄悄地把眼泪倒流回了心里。

自从住进了自己的家,我和妈妈一起度过了一段艰难但却很快乐的日子,即使很少有爸爸在。我在妈妈眼里似乎永远是最快乐的孩子,好像从来不会有烦恼,而我,也尽量在她面前保持最灿烂的笑容,这样会让她的心情好一些,不至于每时每刻都想着爸爸的事。

妈妈的厨艺很棒,我最爱吃她做的菜,每一道菜!她是个了不起的厨师!

记得最艰难的时候,我们一个月只吃一次肉,大部分都还是肥的。而我是个最不爱吃肥肉的孩子,竟然也能狼吞虎咽地吃个喷香!可是每一次妈妈都悄悄的离开餐桌,我知道她又偷偷地哭了,我也想哭,可是我要对着她笑啊!

我们家的小花园里种了几棵丝瓜藤,还有瓠子,豆角。可能这些植物也知道我和妈妈的辛苦吧?它们个个都长得那么好,结的果实又大又多,平时我们就吃这些,天天吃!炒的、烧的、炸成丸子的、包成饺子的、烧成汤的……总之妈妈是变着花样做这几样菜,我知道她是为了尽量不让我吃腻。她真的很厉害,总能把这些素菜做出肉的味道!

夏天到了,农家的麦子开始收割了。这个时候妈妈会跟着年纪大的人去地里面拾麦穗,也许真的是我们太过艰难,妈妈才会跟着去的。不过一天下来,也能拾个一箩筐呢,要是磨成面粉的话足够吃上一阵子了!正好暑假,我有时也会和她一起去,倒也是一种乐趣,虽然辛苦,但是也快乐无比,只要不想那些不开心的!可是没有人知道,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一直坚强的我,也会那么脆弱,一直没有真正哭过的我,也会嚎啕大哭......

从小到大我一直没离开过妈妈,她快乐,她悲伤,她无助……都会和我一起分享,我也庆幸能够替她分担一些忧愁。我从来不担心妈妈会离开我,因为我是她的世界,甚至是全世界。虽然她还有我爸爸,可是妈妈知道,我也知道,爸爸正从她的世界里一点一点地往外退,就快要“消失”了……

一样的午后,我在家里乖乖的写作业,妈妈照常挎着竹篓去拾麦穗。盛夏是多雨的季节,眼看天空乌云翻滚,不用想,很快就会有一场暴雨。我心里担心着妈妈,不知道她有没有找到暂时可以避雨的地方?这心思一分,功课也根本没有心情再做下去。

眼看天就要黑了,妈妈怎么还不回来?不行!我得去找她。天空的乌云很快的压了下来,紧接着一阵阵沉闷的雷声也跟着传来。我果断的收拾起书本,拿起一把雨伞便冲出门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倾盆的大雨伴随着咔嚓炸响雷声一起打在地面上。乡间的小路本来就已经很松软了,被雨水浸泡过后更是泥泞不堪!还来不及换上雨鞋的我,每走一步双脚都要陷到淤泥里去,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找到妈妈要紧。天那么黑,又下着雨,乡间人烟稀少,一大片一大片的空地根本找不到可以避雨的地方,妈妈到底在哪里……?

空旷的田野黑漆漆的一片,没有月亮的雨天什么也看不见,在农村的路边更是没有路灯的!这种黑暗好像魔鬼一样把我吞噬,我就在它的腹中完全被消化,和它融为了一体!

径窄的田埂路早已扭曲变形,我深一脚浅一脚艰难的往前迈着步伐。雨水和泪水早已在我脸上混淆。我害怕这样的黑,害怕这样的空旷,害怕这样的雷雨声,更害怕找不到妈妈!还好有闪电时不时的照在地上,这让我可以确定自己的位置,可是闪电过后的恐惧更叫人心慌,特别是在我看到田野里的稻草人之后。我再也压不住自己的恐惧,同时我心中所有的难过和无助立刻崩溃,随之而来的是决堤的眼泪和悲伤的呼唤!

小小的人儿,就这样一步步朝前走着,坎坎坷坷。一声声哽咽在喉,坚定而又执着……

空旷的田野里此时此刻除了我,再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啊,有谁会在这么黑的晚上到这里来?有谁会在这样的大雨天到这里来?又有谁可以这么勇敢?明明知道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有着一大片的坟墓却还敢到这里来?然而此时此刻,就有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为了寻找自己的母亲,不顾一切,勇敢的来到这里!

不知道时间,也辨不明方向,只能模糊的一步一步朝前走着。没有人家,也不见灯火,妈妈,你到底在哪里?

我在心底无数遍的问着,老天,求求你指引我方向,让我能够找到她,让她快点回家。妈妈已经很幸苦了,请不要让她受到伤害,拜托请保佑妈妈平安!泪再次决堤,模糊了本来就已看不清的视线........

我努力的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在这滂沱大雨中呐喊:“妈妈!你在哪儿啊!妈妈!妈妈……我是茉莉儿……!你听见了吗……?妈妈!茉莉儿来接你了!妈妈……”

然而尽管我喊到喉咙都沙哑了也不见回应,我知道,雨声完全盖过了我的声音。可如果我不拼命地叫喊,我会更加害怕!愿老天怜我一片孝心,赐给我勇敢,为我壮胆吧!同时保佑我能尽快找到妈妈。

其实弱小只是一个人的表面,胆小也只是一个人顺从了自己内心的看法。如果是这样,那只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能够展现勇敢的机会。当你就快要失去最珍爱的人时,你会发现自己原来可以这么勇敢,可以有这样伟大的能量自心底传来。做到看似不可能的事,更不像是那个平凡的自己可以做到的事,可事实你的确就是做到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依稀看见有灯火自远处传来,模模糊糊地看不清,只能看到隐约的光亮,像是灯火。我说服自己要相信那儿的确有人家,尽量让自己不要乱想,可我心里却在担心着什么,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说不清哪里不对劲,不过我还是决定去看一看……顺便也可以打听妈妈的下落。

雨渐渐停了,出来多久我也已经记不清了,总之按照天黑的程度,平常这个时候应该准备睡觉了吧?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妈妈,我真的很担忧。满心的想着妈妈,对于此刻的我来说,一切都不再重要,包括自己!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找到妈妈!我毫不犹豫地迈向闪着光亮的地方……

不大一会儿,一间小小的屋子便出现在我眼前。里面亮着灯,灯光从四四方方的小玻璃窗透射出来,照亮了窗外一小片土地。借着光亮,我看清了这间屋子,它的墙壁是用红色的砖块儿砌成的,屋顶就看不清了,只看见有几根稻草从屋檐垂下来......

不知道屋里的人有没有睡下了,也不知道里面的人会不会为我开门。这么黑的晚上,在荒芜人烟的地方,想要顺利地敲开别人家的门,想必也是极不容易的事吧?我心里这样想着,但是为了打听妈妈的下落,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见到屋子里的人,更何况我已经到了这儿!心里忐忑不安,也不知道给我开门的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是坏人?我还是很害怕的。站在门口,感觉时间好似凝固了一般。心里鼓起勇气决定敲下去,可是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我真的很瞧不起此刻如此胆小的自己!

终于我弱弱的开口叫唤:“请问……有人在家吗?”我侧耳聆听屋里的动静,没有人回应,屋里静悄悄的。我忍不住再一次叫唤道:“请问有人在家吗?我是出来找妈妈的……”这一回明显感到自己的声音大了些,相比之前,没有那么怯懦了。

只听这时屋子里终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应该说是个老爷爷的声音:“这么晚了,是谁在外面啊?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说着就听见有稳健的脚步声朝着门口走来,紧跟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也许是因为这门是木头做的,而且看起来也很老旧,所以开门声显得有点刺耳。

我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想要看清老爷爷的样子,也想要和陌生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过听他的声音感觉到他很慈祥。我抬头朝他的脸望去,只见眼前的老者笑咪咪的看着我,或者更应该说是打量着我。

他的眼睛有点儿小,笑起来几乎眯成了两条缝,不过依然能看见他的目光,神采奕奕!完全不像一个老人家该有的眼神。如果不是他眼角和额头布满了皱纹,如果不是看到他几乎要掉光了的牙齿,我真的不会相信站在我眼前的是个年过七旬的老人家。

也许他知道我在想什么,笑呵呵地对我说:“小朋友,先进屋来吧,别在外面站着了,看你这个样子一定走累了吧?”说着便转身自己先回屋里去了。我默不作声,只是跟着他走了进去。

感觉屋里好温暖,虽然陈设很简单,没有太多东西,只有一张木头做的单人床,在床的另一头空着的地方,立着看起来有点儿老旧的衣柜,一张颜色已经发黑的一米左右的方桌子旁摆了两条长方形的板凳,在靠窗户的地方,有一个火炉,火炉上的一个水壶里,应该正烧着开水,火炉旁的案桌上凌乱的搁着平时做饭的东西和餐具……即使简陋,但却从心底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和一种无来由的感动。

或许当一个人在最无助的时候,很容易被温暖的事物感动,温暖的环境、温暖的笑容、温暖的关怀……面对这些温暖,轻易的卸下心里的防备,摘掉强装坚强的面具。

打量了一会儿屋里的环境,很快地回过神来,冲着老爷爷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在这种情况下,在这样的心情下,我又怎么能笑得出来呢?我想眼前的老人家应该能够理解我吧?

可不管怎样,人家为我开了门,又请我进屋,说明对我是没有戒备心的,而且还那么和善。我在想,倘若换成别的人,在这种时候一定是不敢开门的!想想这荒无人烟,想想这漆黑夜晚,想想这雷雨交加,再想想这附近的坟地……天啊!光想想都觉得恐怖!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胡思乱想在外面叫门的会不会是个“鬼小孩”!哎呀,怎么能想这些?本来自己就胆小,却偏偏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吓唬自己。

此刻在这黄色的灯光下我才真正看清老者的样子,他一直对我微笑着,好像他除了会笑以外,就不会再有其他表情了。再看他嘴上白花花的胡子几乎快要垂到胸口了。身上穿的衣服看样子也是很老旧的,黑色的面料都已经发白了。只是这衣服的款式我以前没有见过,却又很熟悉,总之感觉不像是这个年代有的。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远离了尘世,眼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人家,更像是从天上下来的仙人,如果不是,又怎么能有这么慈祥的笑容呢?我这样想着,也就不再害怕了。是啊……这种情况下我宁愿这样想着,想像他是个神仙,而不是别的……而我心里,却也是这样希望的。老人家如果真的是仙人该多好啊,我就可以请他帮忙把妈妈变回来了。

也许他能看出来我有点儿害怕,笑着用他那苍老但却和蔼的声音对我说:“孩子啊,不要害怕,坐下吧……”接着又问我:“这么晚了,你怎么会一个人出来啊?我有没有什么能帮你的?要喝水吗?”说话的同时依然对我微笑着。他说话的语气很轻,还有点儿慢吞吞的,感觉又像路边给人算命的老爷爷的口气。

看着和蔼慈祥的老人家,再想到妈妈……我再也无法坚强下去,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哇”的一生哭了出来。此刻早已把眼前的老者看作是自己的亲人一般,我在他面前尽情的流着眼泪,一下子把所有的不安、恐惧、伤心、委屈通通发泄出来!

孩子终究只是个孩子,就算再成熟,再懂事,也始终抛不开单纯的一面。毕竟经历的还太少,没有办法像成年人一样冷静的面对所遇见的人和事,心里的感受、想法、情感更是无法隐藏。一旦卸下对某个人的防备,这一刻,所有先前努力克制的情绪都将宣泄在这个人的面前。

“哭吧,把所有的不开心都化成眼泪,流干了,哭累了,就不会再难过了,一切都会好的。你心里想的,你希望的,将来也都会变成现实。孩子,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哭完之后都照样笑着去面对啊。未来,只要你笑着面对一切,你所想的,你所希望的,才会真正的实现……”

多年以后,每当遇到挫折和伤痛,耳畔都会响起老人家当时对我说的话,我的记忆力并不是很好,但却神奇的记得他说的每一个字。

为什么我的心是忧伤的,我的脸却是快乐的?从那以后,无论遇到何事,无论我遭受怎样的伤痛,我都能够微笑的去面对,几乎在我身边所有的人都不曾看见过我哭泣,包括我的母亲。我将最灿烂的笑容送给相识的每一个人,即使我很不快乐。

其实从那以后,我也爱上了哭泣......因为,眼泪流干了,哭累了,就不会再难过了,可是哭完之后都照样笑着去面对。只要笑着面对一切,心里所想的,所希望的,才能够真正的实现啊!我想要哭泣时,眼泪只留给自己。甚至别人想要看一眼,我都会躲起来,不让他看到,因为我的心忧伤却坚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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