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么?人生长路,真好比扛着一袋大麦上山顶,要多为难有多为难,要多辛苦有多辛苦,可是,待到登上山顶,才惊觉这一切苦难和折磨都是必要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体味到真正的轻松和喜悦。
说到底,世界上多的是世俗的价值取舍,使爱情和婚姻备受冲击。还是不离了吧,她想,做一对贫寒而恩爱的夫妻,强如吃鱼吃肉,却彼此憎恨。就让这朵小小的莲花闪烁着坚定而慈悲的微光,开放在滚滚红尘。
灯影禅心
禅宗祖师云:心如止水,真性宛然;澄潭秋月,灵明不昧。奶提炼成酥,从酥凝炼成酪,酪再加催化之后,终于演变成珍贵的醍醐。把自己的心精心提炼,哪怕此生不入佛门,你也是佛的化身。
生命时时刻刻都在开始
有一个家伙很倒霉。
他本来工作体面、婚姻美满,却自毁前程。成功出轨,把老婆变成前妻,紧接着公寓又失了火,自己还被一个老头开的一辆老爷车给撞了,颈椎受伤,脖子戴起白领圈,看起来像头滑稽的公牛。又被炒鱿鱼,紧接着唯一的一辆车也被偷。他拿最后几块钱买了张车票去找前妻,恳求她能让他住在她的空房间里,结果前妻给了他一顶帐篷,把他赶了出去。
于是,他就从一个有家有业的金领人士(他既是资深播音员,又曾经是当红大报的编辑部主任),堕落成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只落得靠捡啤酒瓶为生,卖瓶子得钱还要先付在草坪露营的租金。
第一晚扎营,已是黄昏,天要下雨。他没有经验,忙活得一头汗,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把它绑在树上,再送一条绳子到你后面的电线杆。”接着,毛毛雨下起来了,这位不知名的朋友和他一起把帐篷架起,然后把锤子一丢,走开了。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摆摆手,说:“别客气。”他再也没见过他,仿佛他只是被派来帮他架起帐篷开始一段新生活的天使。
在这个地方,他认识了很多流浪汉。有人给他一双干袜子,有人分给他一些空瓶子,有的人发了财(路人施舍给他五块钱),就买东西回来大家一起吃。他不用再考虑晋升,钓马子,付电话费,只需要想怎么填饱肚子,在寒风凛冽的天气里,从垃圾筒掏些旧报纸来塞住帐篷的空隙。
有一天,他从报纸上浏览到一条招工启事,对方要找一个有工作经验的电台播报员。这对他可太合适了!
他跑到电话亭,往投币口丢下宝贵的二十五美分,打通了电话,结果人家却告诉他,负责人不在,等他来了回你电话。电话挂了。他开始等待,三个小时,没有回电。
第二天一早他就起床,准备在电话亭旁边打持久战。九点三十五分,电话终于响了。负责人问他有没有工作的经验,他调动起他那迷人的胸腔音,说:“我不时地做过些播音工作,在过去二十年里。”他一边说话一边祈祷,希望他伪装正在自家客厅里讲电话的时候,旁边不要有大型车辆隆隆开过。
最后,负责人让他去试播。挂了电话,他大叫一声。旁边两个家伙路过,问:“伙计,有什么喜事?”他把原委一说,其中一个慢吞吞地问:“你打算怎么去?就这鸟样?”
的确。
他长毛如贼,已经几个星期未理,衣服脏兮兮,而自己连买肥皂的钱也欠奉。再加上还需要往返的公车费,他这才惊觉自己有多穷。
那两个人互看一眼,说:“来吧!小子。”
于是,这个已经四十五岁的老“小子”就乖乖跟他们到一圈帐篷那里。扎营在那里的几个男人每个都丢了一点钱往一个小小的棕色纸袋里,让他拿这笔钱去洗干净他的衣服,旁边住小拖车的一个妇女则保证给他熨平。
几个钟头后,他衣着光鲜地出现在广播电台,得到了那份工作,一周可得一百元!
他成了营区里的有钱人,搬到一间小木屋里面。气温下降,他轮流邀请朋友们分享他的房间,也请他们一同花他的钱。他从来没有忘记他们曾经为他做过些什么。在这里,他终于学会了感恩。
后来,他又有了更好的工作,离开了那个地方。那九个多月的时光,他学会了忠心、诚实、真实和信任,学到了简朴、分享和存活,学到了失败不是死亡,学会了不去诅咒,而去感恩——从他拖着露营用具跋涉到公园的那一天,他好比死去之后,重获新生。
他甚至感谢偷走他车的小偷,感谢那烧毁他公寓的一把大火,感谢赶他出门的前妻,感谢坏天气和曾经饿得空瘪瘪的肚皮。他感谢他遇到过的所有人和所有境遇,因为所有这一切都让他明白一个道理:生命从来不是结束,它时时刻刻都在重新开始。
一个强盗追赶一个禅师,一边追一边叫:“停下!你给我停下!”禅师一边跑一边回嘴:“我早停下了,你还没停下。”强盗一听,如遭雷击,觉得自己仿佛刚刚死过一回,立马扔刀下拜,禅师回转身来,笑着说:“善哉,善哉。”
所以佛家又讲:此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今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原来人的一生,死并非只有一次,只要你愿意,每个人都可以在每一个时刻,给自己举行一个小小的葬礼,然后转过身来,用眼下的黄金时刻,创造未来崭新的自己。
灯影禅心
尼采说,树的枝叶越茂盛,它的根就会向黑暗中扎得越深。一个人境遇愈艰难,收获的心得愈多,距离禅的境界也便愈近。当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禅者,便会发现处处都是天堂净土,时时都不须怨怒愤懑,心里满满的都是感恩。
七苦上的八宝楼台
玉林禅师正在小禅院里择野柳芽,准备中午蒸素菜包。野柳芽漫山遍野都是,但是摘起来很费事。野柳有刺,叶小芽稀,需要挎一个筐篮,小心翼翼一片片摘取,半天才能摘小半筐。寺庙太小,香火不盛,种些土豆之类的菜蔬,长势也不良好,化缘得来的若干钱钞还要修整佛殿,塑佛金身,若没有这野菜野果,三四口僧众吃饭还真有点成问题。所以虽然玉林是方丈,念经诵课之余,还得要躬亲衣食。
禅师择着菜,禅院里丁香花开,瓦蓝的天上白白的云彩,一丝丝的小风吹过来,禅房飘着微微的佛乐,禅师的嘴角就像荷叶擎露一样,慢慢向上弯起,托出一个笑来。
就在这时,走进来一位面容愁苦的女人。看样子是观光的游客,可又有些放不平撂不下的心事。看见这个穿黄僧衣的和尚一脸和悦,就不由自主被吸引过来。
“师傅,我和丈夫开了一个小店,小本经营,收入很少。丈夫又是个老实人,不思进取,想让他做大点的生意他都不肯,就愿意守着这一亩三分地过日子。一双儿女学习成绩都不好,想指着他们将来出名挣钱、光宗耀祖也不行。日子越过越没劲,唉,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玉林禅师笑了,问:“你的丈夫身体可好?”
“好。可是……”
“你的孩子是否健康?”
“是。可是……”
“一日三餐,能不能吃得饱?”
“能。可是……”
“冬天可不可以穿得上厚棉衣,盖得起厚棉被?”
“可以。可是……”
“还有什么可是的呢?小本经营,就没有破产的风险;收入不多,自己却能够全部支配;丈夫老实,当然就不会三心二意。想要孩子们出大名挣大钱,你肯让他们承担比常人多得多的辛苦和风险吗?至于光宗耀祖,看你怎么理解,平平安安过一天,快快乐乐过一天,谁说就不能让九泉之下的祖先高兴喜欢?”
女人离开的时候脚步轻松,面带笑容,智慧的禅师替她搬开心上一块巨石。
越剧有一出戏叫《追鱼》,讲的是一条金鲤追逐凡间的爱情,为天条不容。观音慈悲发落:“剥去金鳞三片,打入凡间受苦。”舞台上擂鼓阵阵,鲤鱼姑娘拖地翻滚,痛苦万分,到最后终于蜕去鳞片,化作人身。其实每个凡人都有一条金鲤的出身,因留恋世间景象,蜕鳞成人,开始受苦受难的一生。
晚间几个朋友吃饭,渐渐讲到生死。其中一个说到哥哥去世情景:她哥哥生下来就是残疾,脊椎裂,家里没钱,回家去养。后来渐渐好转,六个月后就和正常儿童无异,一直活到三十多岁,娶妻生子。然后查出后背脊椎处有一个长长大大的包,不做手术不行。脊椎手术,不能麻醉,人称“活杀”,惨叫声响彻医院。谁知术后一直愈合不良,甚至吞咽功能也渐渐丧失,一天不如一天,每一分一秒都比前一分一秒更加疼痛。终于熬到意志渐失,弥留之际,老实的妻子急趋向前,伏下身子,把头放在自己男人肩膀处,似乎怕是号啕大哭惊扰了好容易才摆脱疼痛的丈夫,压抑的嘤嘤啜泣叫人痛到四肢百骸里。
人间生离死别,真是难忍。
另一个美女漂亮、干脆、纯真、心无芥蒂,走到哪里都像一束金色的阳光打到哪里。谁也想不到她其实是从鬼门关上转一圈回来的人。几年前得了恶症,在北京住院化疗,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在受罪。现在痊愈良好,每天高高兴兴,和老公吵架吵到热火朝天,发誓“再也,再也不理你了”,结果第二天发现一件好玩的事,风风火火把车开去老公单位,指手画脚说半天,忽然想起来:“哎呀,咱俩还不说话呢,走了!”又席卷而回。就这么有趣。
你看,生命真美好,活着真有意思。心眼不开,处处皆苦,生关死劫难躲,冷热饥渴难耐,无钱人觉得有钱福,有钱人又称累心苦。心眼开了,春有百花开放,秋有明月光华,夏日有夏日的风情,冬天有冬天的雪景,花开花落,叶绿叶黄,平淡光景天天过,谁说是苦不是福?
佛家讲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凡俗人被七苦压身,一步步都是捱不起的木瓦砖石,智者却能在七苦上盖起八宝楼台,珠玉堆叠,一层层都是福地。
灯影禅心
人活世间,便要承担。所谓承担,便是担当起自己的生命。而人们却往往忘记了自己的生命如何,灵魂怎样,一味按照世俗标准衡量自己活得是不是成功,好比看着世俗的脸色过日子,这样的日子过多了,心就蒙上了厚厚的尘土,看不清楚了;而原本是你的优点的地方,反而被你慢慢地改掉……
等你归去
这天,智清禅师的禅院里来了一个人,二十二三岁的年纪,剃着光头,高高的个子,眼神忧郁,瘦得皮包骨,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对着佛像念念有词,低头跪拜的时候,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滚下来。
看着他瘦削的背影,智清不忍,留他吃茶。看样子这个年轻人已经很久没有和人交流过,刚开始说话舌头都短一截,前言不搭后语。智清也不催他,任他慢慢道来,透过他渐渐表达清晰的语句,看见又一个在红尘情事中挣扎的孩子。
两年前的大年初一,家家欢庆,他的恋人却突发急病,离开人世。
此后的日子如堕地狱。他喝酒,然后把所有能摔能砸的东西都摔碎,砸烂,再踏上两只光脚,搞得两只脚伤痕遍布,鲜血淋漓。
思念搞得他即将崩溃,头皮发痒、烦躁不安、不吃饭、只喝水、抽烟、喝咖啡。每天晚上平均睡眠半小时,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在床边,让头倒控在床沿下,一边抽烟,一边哭泣。
他开始头疼,健忘,一天到晚丢东西,见了熟人邻居张口结舌,“嗯嗯啊啊”半天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下了班会拿着钥匙去开别人家的门,用电饭锅焖了米饭又忘了吃,等到想起来,已经是三天后,整锅米饭发得像胖大海。
他留着她生前用过的所有东西,不肯扔,不肯烧。衣物、照片、最艰难时给她打的一枚30块钱的银戒指。
原先不信佛的人,开始听大悲咒,拜佛,逛寺庙,然后在地藏菩萨面前痛哭,长跪不起,乞求菩萨赐给爱人一个好归宿。
今天此来,有弃世的意思。人间太痛苦,不如归去。
“归哪里去?”智清问。
“师父肯收留我,我就跟了师父去。”
智清禅师摇头:“孩子,你找错人了。你要找的,既不是地藏菩萨,也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此时劝你节哀也没用,劝你平心静气也没用,劝你不去爱那个人也没有用,我送你一首禅诗听:
白云相送出山来,满眼红尘拨不开。莫谓城中无好事,一尘一刹一楼台。
你不要看我们出家人多么清高的样子,为了躲避红尘万丈,步入万仞深山。其实越是这样做,越是枯寂无趣味。就在你生长的尘世、尘埃、尘关、尘劳、尘锁之中,照样有菩提道场。你信不信?
青年摇头,哪里有什么菩提道场?别说我痛苦得要死,就是没有这样的痛苦,我生活的环境尘土飞扬、噪声震天,人人都在争名夺利,哪有一点干净的样子?
施主这话不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看不透的人,就觉得争些蝇头小利便是万年富贵;看透的人,只觉得这些是烟云一片,稍纵即逝。只看你有没有一双慧眼,一颗慧心。慧心到了,身居闹市也如居深山,一切烦扰自己的负面情绪都可以忽略不计。哪怕就是一条人命,也本在呼吸之间,匆遽易逝,看透生死,就不会这么伤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