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庄外,靠近河流的那一片滩涂,向来人迹罕至,芦草杂生。前些年,有从北面下来的难民见此荒地,搭了个窝棚,想开辟一块地来。才发现薄薄的一层黑土下面,尽是石头或是盐渍坏了,这才作罢。以后,这块平整的地一直空闲下来,没有人去打它的主意。这样的地,种什么就死什么。还不如多化点气力,摆弄自家田里的庄稼呢。
可如今,总从赵重九吧临时营地选在这里。这里却人声鼎沸,陡然变了模样儿。那芦苇杂草早就收拾一空,铺在地上厚厚一层,稍远一点的难伺弄的低矮荆棘也放火少了一空。营地的框架已经基本初成规模了。外面用厚厚的栅栏包了一层,正大门两侧还堆起了两座木制箭楼,有几个小兵在上面不是极目远眺。营内,歪歪斜斜的出现了无数的帐篷,袅袅的炊烟升起,还不时传来孩童的嬉戏声。
而门口的一条大道已经整的很平整,蜿蜒到山外的大路。而无数的车马在铺满芦苇的路上留下深深的辙痕。依稀可见,远远的地方还有无数的车马缓缓开来。后面的物资已经堆积如山。
青云老鼻子,现在已经不是先前的那副邋遢样子了,一水儿的崭新道袍,头发也梳理的一丝不苟,油光发亮。他正斜斜歪在一个草垛上,拨弄手里的算盘,还不时提笔记下什么。现在,他客串的是书记官的角色。谁叫这年头认识字的人不多了。旺财毫不客气的指使这个廉价劳动力。这老小子反而觉得很是高兴,心里一直盘算着,照这个势头,不用多久就可以把他的银子还回来吧。
远远的看见赵重九簇拥着一般人过来,便一溜烟的跑了过去,邀功道:“嘿!内行人做老本行,你瞧。这短短三天,这送来的粮食就不下千石,金银也有好几千之数。还是老道厉害吧?”
是的,同样是筹粮,在老道儿的一番谋划下,别人都赶巴巴往自个儿面前送。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了。嘿,你还别说,就连沧州刺史大人也听闻了,大老远的跑来,之乎者也夸奖了一番,大家都听不明白。直到最后,才把一个关防文书发过来,说什么“兹有勋良之后,赵某人,闻朝廷尽起大兵抗辽,襄举盛义,募得兵勇五百余人,前往助战。望各路关卡予于放行,并资助粮草云云。”顺便还委任了赵重九一个团练使的名头。您瞧,在我的任上,山民饱受感化,自发组军,相助大业。这可是作为一方父母的功绩啊,能不赶紧过来瞅瞅?
只是临走时,瞅了瞅那五花八门的兵器,皱了皱眉头,又大笔一挥,拨付了上百钢刀还有数十具弩箭。
由此看来,这老道儿还真起了大作用啊!可见,每个人,就算是只耗子,也有用处,就看你怎么用了。对于老道的积极和热心,赵重九向来是不吝赞赏的。只不过,老道儿向来就是给个鼻子就蹬脸的主儿。飘飘然之余,就两手一摊,胡子直翘,道:“先前,你说没有银子。现在你有了,多少也先给点吧!”
对于老道儿的这番做派,大伙儿也就见怪不怪了。一句话,要银子不给,要命没有。照例,赵重九和旺财就打了个哈哈,装作没听见。老道儿急了,一把揪扯住赵重九的袖子道:“不给就不给。可我总得有个名头吧。你看,这几天,我写的手的算了。俸禄总得有吧?”
这个老道儿,真是钻钱眼里了。出家人不是超脱五行之外嘛。赵重九无可奈何,只好许了他书记官儿的名分,月俸2贯。就是这样,老道儿还不满意。旺财眼一瞪,意思是:怎么?嫌少?嫌少你不干呀。爱到哪儿去就到哪儿去呀。这下就抓到老道儿的痛脚了。老道暗想:走了,我的银子找谁要啊。打死也不走啊!当下也就垂下头,一脸赔笑道:“别别,我开玩笑的?够了,这样的差事道哪里去找啊。”言辞悲怯的样子,好像真的要把他抛弃了似的。实在话,旺财还真舍不得这个家伙呢。心中盘思着,以后一定要好好压榨这个老东西。把他所有压箱底的东西都掏弄出来。比如说,这个毒药嘛。可以配个千儿八百斤的。说不得,以后专门弄个匠户营,叫这老道儿管着。还有什么医护营,也要他管着。非得压榨出他最后一丝精力不可,不然这老东西一准儿就捅出大篓子来。
大家都被着惫懒的家伙逗乐了。喧笑一阵后,一直背着手,东瞅瞅西看看的赵老爷子发话了。
“重九啊,如今这粮草也差不多了,大营也像模似样儿了。看来这些年没有白教你。可这练军之法,你心里总得有个章程吧。总不能老的老,少的少,一股脑的拉上去吧。”
这个很关键,大伙儿都尖着耳朵。赵重九也一脸郑重道:“这个,孙儿心中早有定计,只是缺少人手啊。尤其是有经验的老兵。”
老爷子开怀一笑,拉过身后一年轻人道:“早知道你就有此忧。现有旧事同僚之子,唤曰:罗彦环,人称罗幼虎,胆识过人。闻你招兵,慕名而来。正堪大用!”那青年,年越相仿,方面大耳,一脸敦厚,倒也不显什么出奇之处。
赵重九一脸苦相。暗道莫非爷爷又安排什么人要我照顾?这老爷子办事也太不靠谱了。看看先前,都什么人啊?正踌躇间,人精似的老爷子哪里不明白赵重九的小心思?微微一笑道:“彦环。你说,眼下该如何安排?”
那青年倒也不惧,晓得是老爷子考校一番,拱手朗声道:“得罪了。吾观人数虽众,然老幼病残,不堪大用。可择其青壮,另成一军,严加操练,辅以阵法。而老弱单独编一营,略加操练。平时只当辎重之用,而战时则为辅兵!”言辞之间,顾盼神飞,手脚并用,就此小寨,指点规划,曰此处尽可设置鹿角拒马,那处可以当做大营,而闻者莫不颔首。
赵重九眼睛也亮了。大致方略他和旺财早已经规划好了,缺的就是此般具体执行之人。要知道,旺财只不过是从后世小说上看到的而已,哪里晓得如此之细。当下大喜道:“兄果大才,吾得兄长,如添一臂也!”
然他话锋一转,又道:“我所虑者,正与兄同。所不同着,乃十人为一班,设置正副班长;三班成排,设置正副排长;三排成连,设置正副连长;三连成营,设置正副营长。另,每排设置炊事班,专管伙食之用。此外,还专设辎重连,医疗队!”正是后世三三制,只是目前编制太小,仅道营级。
罗彦环闻言,思索良久,也茅塞顿开,道:“兄长可是担忧当今军制,若官长阵亡,而士卒皆溃?若行此军制,则营长亡,而副职顶上;若双亡,连职顶上,依次类推。长此以往,若训练得法,犹如臂使也!受教了!”
此言一出,就连旺财也暗暗称奇。此人却是心灵剔透,一点就通。而赵重九更是哈哈大笑道:“然也!我观青壮约莫百八十之数,正可编做两连。我自领营长,这幅营长一职,不知兄长可愿屈就?”
那青年一见赵重九初次见面,就托付如此重责,哪里不喜。两人当下把臂言欢,就此编制事项一一细细道来。
当论及训练之法时,罗彦环道:“可设军法处,乱世当用严法。擂鼓三通不到者杀,不听号令者杀,欺压同僚及士卒者杀,**掳掠者杀,私藏缴获者杀等等,共十杀!”又指点校场道:“校场多备石锁,标靶,每日辍练不爽,不出一年,必为强军也!”
对于此点,赵重九颇不以为然,道:“一年太久,如今前方战事正紧,刺史大人连催数次,叫我等出军。可你我都知,如此仓促出军,士卒不加操练,军械不加完备,送死也。。采办石锁等军械,时间不允。吾有一法,半月即可成军!”当下一一道来,却是旺财所献后世跑步站军姿之法。
这下,就连罗彦环也是愕然。自古以来未曾听说如此之法。半月勉强成军?不是说梦话吧?赵重九也不点破,只是笑曰,且试行之,观其效果即可。
两人越谈越欢,竟称兄道弟起来,就连众人也不顾了。老爷子摇摇头,大笑道:“罢了,如今都是年轻人的天下了,让他们去闹吧。”遂引众人而去,并不打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