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是一切坏事的根源,心因不足而易贪,贪而欲,欲无止而终毁。”萧辰泽一字一句地念出来,“记得吗秦姨,小时候您不停地让我背诵这句话,您不让我有欲望,不让我有丝毫的野心,就是怕有今天。”
“确实是中毒吗?”萧辰泽脸色凝重。
罗副院长点了点头:“是的,药物中毒,疑似铅中毒。老实说,这种毒我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毒品成分中提炼出来的。”
“铅中毒?”萧辰泽皱眉。
“嗯,患者所处的环境中有铅经食物和呼吸途径进入人体,引起消化、神经、呼吸和免疫系统慢性的毒性影响,严重时可能导致患者短时间内失明或是神志不清。”罗海顿了顿,一脸严肃地看着萧辰泽,“好在你父亲中毒时间还不太长,但若放任下去,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萧辰泽面上平静,胸中的愤怒却几乎破膛而出,他慢慢地握紧拳头,心中冷笑:又是毒,还真玩不出新花样来!
罗海见他神色莫测,提醒道:“虽然这种毒不会直接致命,但会破坏人体内的部分神经系统,所以你父亲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辰泽,你应该马上报警。”
“不,舅舅。”萧辰泽出声阻止,“您别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辰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罗海牢牢地盯住他,“你必须告诉我!竟然有人想取你父亲的性命,这太可怕了!对他下毒的一定是很亲密的人,熟悉他的生活习惯,知道他每天喝什么茶,吃哪些保健药品,甚至平时使用的日用品,都有可能是毒源!”
“我明白。”萧辰泽眼里泛起锐利而危险的光,“我不会放过那个人。”
罗海担忧地看着他:“辰泽……”
“舅舅,”萧辰泽转向他,“为什么我父亲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罗海叹息:“可能也是这毒素的危害之一,你父亲毕竟是60多岁的人了,虽然安全气囊将他保护得比较好,但头部仍是受到冲击,身体也有多处骨折,还需要做更全面的检查才行。”
“请您多费心了!”萧辰泽弯下身子,朝罗海深深鞠躬,“我父亲拜托您了,舅舅。”
罗海忙扶起他:“傻孩子,说什么呢,你已经没了母亲,我不会让你连父亲也失去,相信我!”
“谢谢。”萧辰泽深深地看着他,“舅舅,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秦姨,父亲住院并已查出中毒的事,一个字也不能泄露。”
罗海微微惊诧:“你是不是怀疑——”
萧辰泽冷笑:“现在还不知道,但我会调查清楚。父亲住院这段时间,可能会使用到的一切生活用品,包括贴身护工都请您严格把关,现在是他最脆弱的时候,也是某些人最有机可乘的时候。”
“当然,人在我这儿你就放心吧。”罗海犹豫一瞬,还是说道,“但就算停止服毒,这种毒素对你父亲造成的某些神经组织的破坏还是会延续一段时间。据我分析,这种毒的初发症状是头痛,偶尔的视觉模糊。接下来还可能有耳鸣、幻听、短暂性失明,甚至出现言行失控和产生幻觉之类的症状。”
萧辰泽倒吸一口凉气:“无法避免吗?比如接受治疗,或者服药?”
罗海摇摇头:“辰泽,关于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我所能做到的只是分析毒素的危害性,如果我有本事在不知毒源的状况下为患者治疗,那我早就为你解了毒。”
“我看得出来,对于你父亲中毒这件事你已经有了些线索,你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尽快查出给他下毒的是什么人,用的什么药,这是唯一的办法!”
萧辰泽没有作声,似在思考。
“辰泽,你体内的毒也是一样,你躲得过一时,防不了一世。你要知道,如果有人想趁你们神志不清时害你们,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甚至,可以轻松地逃过法律责任!”
萧辰泽终于点头,坚定地看向罗海:“给我一周时间,我会找出毒源,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萧辰泽看望了仍在病房昏迷不醒的萧天成,来到走廊的尽头,拨通了Andy的电话。
“辰泽,怎么样?老爷子还好吗?”
“不太好。”
“……什么原因?”
“中毒。”
“又是中毒!”
“对。”
“浑蛋!”
“剑飞。”
“怎么?”
“我想,我们的计划需要提前了。”
“呵,我早就猜到。秦曼这些天已经开始有所动作,试图拉拢几个股东。”
“萧云逸那边呢?”
“那傻小子还什么都不知道。”
萧辰泽微微一笑:“那么,是时候让他看清楚自己母亲的真面目了。”
翌日,市里几大权威报刊同时爆出海湾集团董事长萧天成遭遇车祸并深度昏迷的消息,具体刊登了车祸发生的现场照片,处理事故的交警采访,这一新闻自然引来了同行业及民众的高度关注,如同核弹般威力又措手不及的打击令整个海湾集团陷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之中,公司的股票从当日一开盘几乎一直跌到收盘。
萧云逸一边忙着召集公司内部高层商量对策,召开记者招待会对外辟谣。一边试图与分明身在欧洲的萧天成取得联系,对方的电话却一直无法接通。
“怎么会这样?父亲不是去欧洲看望朋友吗?昨天还发了邮件给我,表示一切都好!”萧云逸焦急地向秦曼求证,“父亲和您联系过吗?他的手机一直没有信号,我想我们得去见见那位所谓事故现场的交警。虽然刊登的那些照片里并没有父亲的正面,完全可以作假,但我还是得去确认一下!”
秦曼沉吟,平日一双温和的眼眸如今忽明忽暗:“不,当务之急并不是去找出事情真相,那就中了敌人的诡计。”她抬眼看向萧云逸,试着安抚他紧张的情绪,“越是现在,越不能乱,云逸,发生这样的事,海湾股票大跌,而敌人怕就是等的这个时机。”
秦曼将目光投远,忽然神色骤变:“云逸,今天是不是有人在二级市场大量低价购入我们的股票!”
萧云逸怔住:“这……”他一天都在为谣传的事忙碌不停,根本无暇关注其他。
“糟了!”秦曼起急,一阵晕眩。
“您没事吧?”萧云逸忙扶住她,“会是谁呢?居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
秦曼微微地眯着眼:“还能有谁?你不是已经猜到!”
萧云逸不再做声,一脸凝重。
Andy推开门,一眼便看到他要找的人,即使在这样紧张的时刻,萧辰泽身上也看不到丝毫慌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他变得这样沉稳而……冷漠。
萧辰泽正在与两个操盘手交谈,他的穿着十分简单,却让人难以移开眼。他不仅俊朗,而有着非凡的气质,他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支烟,袅袅的烟雾使他的神情有些迷离。
“剑飞?”萧辰泽看到Andy,朝他笑了一下,将烟头掐灭,示意他在自己的对面坐下,“都拿来了吗?”
Andy坐下,长呼出一口气:“剩下的全都拿来了!”说着将一个文件袋递过去,“三亿美金,加上之前的四亿,就是我们这些年的全部家当了!”
萧辰泽点点头,打开文件袋确认:“辛苦了。”
Andy略微沉吟:“现在海湾的股价怎么样?如果是平时,我们这点儿钱可做不了什么。”
萧辰泽勾起嘴角:“可它现在跌得很惨不是吗?这点儿钱就能做不少事了。”
Andy苦笑:“真是世事难料,没想到你有一天会亲手打压海湾,不心疼吗?这可是你外公和父亲的毕生心血啊。”
萧辰泽微叹:“想要重新活过来,总得痛一次。”
“现在收了多少?”
“百分之六。”萧辰泽面色微沉,“秦曼很警觉,只是第一天措手不及才稍微松懈,后来几天立即对我们进行截堵。”
Andy并不意外:“海湾这些年在萧云逸手里,不知被人打过多少次主意,亏了秦曼在背后当军师。若是随便谁打击一下,就能从市场上收走控制海湾的股票,那你爸也不至于这样信任他,你能从他们母子手里抢到百分之六已经很不错了。”
萧辰泽微微蹙眉:“百分之六,加上你手里的百分之十二,外公手里的百分之二十,也才百分之三十八,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Andy笑了笑:“别的股东我不敢说,但王启东肯定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他手里还有百分之二的股份。”
“这个人靠得住吗?”
“靠得住,我认识他很多年了,生意上帮过他不少。况且他与秦曼毫无交情,连秦曼去找过他的事也立刻转告了我。”
萧辰泽点点头:“那么,就是百分之四十的股份。”
“没错。”Andy挑眉,“根据之前得来的情报看,秦曼手里的股票应该不会超过我们。”
“得有十足的把握才行。”
Andy宽慰他:“放轻松,人生不就是一场赌局?”
萧辰泽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睁开,他冲操盘手道:“继续扫盘。”
“糟了!股价在被人恶意抬高!”操盘手急呼。
“什么?”萧辰泽立刻站起来。
“涨了多少?”Andy也围到了电脑旁。
操盘手的前额已沁出细汗,他艰难道:“三倍!”
“什么?这怎么可能!”Andy看向萧辰泽,“肯定是陷阱!秦曼那只老狐狸!”
萧辰泽沉吟一瞬,决定道:“继续扫。”
“等等!”Andy阻止操盘手,瞪住萧辰泽,“这是陷阱你看不出来吗?我们的股票已经足够,不需要再扫了!”
萧辰泽示意操盘手继续:“要尽最大努力,才能做到足够安全。”
Andy瞪着他,半晌终于妥协:“好吧,反正是你的公司,你说了算。不过辰泽……”Andy面露担忧,“你别把自己绷得太紧,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已经尽力,这么多年来卧薪尝胆,你吃的苦头也快赶上勾践了。”
萧辰泽苦笑,看着Andy:“你觉得我狠心吗?为了达到目的,对外公布父亲的消息,这等于是咒他。我料想秦曼一定猜不到我会这么做,可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措手不及。但我还真是……够大逆不道的。”
“别这么说,你做这一切的目的不正是为了保护萧叔叔吗?何况林肯也说过,只要一个目的是正当而必须做的,那么达到这个目的的必要手段也是正当而必须采取的。伯父吉人自有天相,很快会好起来的!”
萧辰泽欣慰道:“剑飞,谢谢你,这些年一直肯帮我。”
“唉,别来煽情啊,我可受不了。”Andy缩了缩脖子,“咱俩从小就同班,俗称竹马竹马,兄弟感情不来假的!”
“我的积蓄就不说了,好歹是自己家业,可你将全部家当都压在了我的身上,真的不担心吗?”萧辰泽笑问。
Andy故作轻松:“我也不是没好处,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呢!再说了,就算功亏一篑,还有你这副好皮相,还怕养不活咱俩呀?”
萧辰泽微笑,缓慢而坚定地保证:“放心,我们只会赢。”
Andy的眼神也变得认真,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是夜,萧辰泽回到南华苑,停好车后进屋。不出所料,秦曼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着他。
“秦姨。”萧辰泽招呼。
秦曼笑一下:“辰泽,感谢你还肯叫我一声秦姨,但我实在受不起。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这老骨头已经不是年轻人的对手了。”
萧辰泽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您说的哪里话?尊老爱幼是应该的,人年纪大了就要好好享福,还操什么心呢?”
秦曼慢慢收起笑意:“辰泽,你老实告诉我。因为你母亲,这些年你都恨着我吗?”
萧辰泽摇头,“我母亲去世不是您造成的,她在世时父亲待她很好,母亲是在幸福中离开的。”
“你能这样想,我感到很欣慰。”
“我不是个小气的人,但我有底线,我需要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我失去了母亲,但不能连父亲也失去。您说对吗?”
“辰泽,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秦曼起身,坐到萧辰泽的身边,“我照顾你长大,把你当亲生子看待,从来不曾偏袒云逸,如果你从头到尾都在怀疑我、记恨我,那我真是太伤心了!”
萧辰泽转头望着她,忽然问:“云逸呢?”
秦曼微愣,答道:“他有些事处理,会晚点儿回来。”顿了顿,接着说,“最近他在公司忙得焦头烂额,你应该是很清楚的。”
“他没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有意安排的吧。”萧辰泽看着她,“这么多年了,秦姨,我在戏里演了五年,您在戏外演了五年,咱们都累了,就别演了吧?”
秦曼忽然笑了笑:“你父亲在哪儿?”
“医院。”
“真的昏迷不醒?”
“您下的毒,怎么还问我?”
秦曼的神情变得疏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萧辰泽轻笑:“别紧张,没录音。”
“你把你父亲藏起来,宣布病重,接着拼命打压海湾,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辰泽,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
萧辰泽微微色变,脑中又开始回响那句话。
“欲望是一切坏事的根源,心因不足而易贪,贪而欲,欲无止而终毁。”萧辰泽一字一句地念出来,“记得吗秦姨,小时候您不停地让我背诵这句话,您不让我有欲望,不让我有丝毫的野心,就是怕有今天。”
秦曼望着他:“世事难料。”
“你成功了,这句话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我不奢求别人的给予,不接受任何的不确定性,我只靠自己,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私欲,而是给你应有的惩罚。我知道你不信报应,所以我要让你看见。”
秦曼笑出声:“惩罚?辰泽,你贼喊捉贼的功夫练得好啊!”
“没有您偷鸡摸狗的功夫这么深。”
秦曼止住笑,萧辰泽喊道:“仁叔,您一直躲在厨房不闷得慌?”
秦曼脸色一白,又迅速恢复。
“奇怪了,何必躲着?你们把佣人和云逸支开,不就是来跟我摊牌的吗?”萧辰泽看着她。
秦曼往厨房的方向望一眼:“阿仁你过来,辰泽的本事倒是只有天成看出来了,你之前不信,现在领教了吧。”
董仁从厨房里走出来,面上毫无赧意:“大少爷果然不同凡响,怪我小看了你。”
“现在还不晚,明天的股东大会才是决定胜负的时刻。”萧辰泽站起身,“我今天来,只是和两位打个招呼,15岁那件事我可以不计较,但这场仗我必须赢,为了我父亲,那个你们联手欺骗了十几年的亲人。”
“辰泽,你该不会以为那次绑架和我们有关吧?”董仁一脸讶异。
萧辰泽的视线落在他的手腕上,“瑞士MADO九十年代末出品的帝星系列,因为是限量款少有人戴,那年父亲买了一块,后来听说送了人。不巧的是,绑匪其中一人却佩戴着它。”
董仁大笑:“就因为这个?你断定我是那个人?”
“那时我被遮住双眼,只能听到两人的声音,他们轮流给我喂饭。有一次却例外,喂我的人一声不响,他不是那两人中的一个。我猜想这人不是哑巴,就是害怕我听见他的声音,于是故意打翻了饭碗,那人果然不出声,狠狠地给我一耳光。”萧辰泽说到这儿,深深地望着董仁,“那人的手表形状奇特,突出的花饰刮伤了我的脸,当年有那种外形的手表只有MADO。”
“那又怎么样?难道只有我能带MADO吗?”董仁反驳。
“那款手表因为限量,每卖出一只就配有一张ID卡。我曾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去查询那些名单,在排除所有可能性后却只找到父亲的名字。仁叔,你能想象我当时有多震惊吗?”
萧辰泽继续说:“当警察击毙两名绑匪,并问我是否还有其他人时,我说了没有。如果不是警察来得突然,绑匪慌乱中只来得及给我注射一半毒剂,我想我早已不在世上了。”
董仁沉默,与秦曼对视一眼。
秦曼上前几步:“辰泽,既然你已认定我和阿仁是加害你和天成的凶手,那我们说什么也没用了,既然如此,明天公司见吧。”
萧辰泽转身:“愿您睡个好觉,这可能是最后的安稳了。”
海湾集团的股东大会还没对外公布,几乎所有媒体都已经知道了今天海湾会有大地震发生。一大早便有无数记者堵在门口,看着一辆接一辆的豪车驶进集团大楼的停车场。
萧辰泽的银灰色SLR出现时,更是引起了记者们一阵热拍的高潮。
董仁拨开窗帘,从大楼高层的落地窗往下望:“这么大排场,仗还没打呢,就急着宣告胜利,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秦曼合上文件夹,靠在椅背上:“这小子花样多,不要小瞧他,这么多年来卧薪尝胆,他可比他那个爸难对付。”
“他再怎么厉害也是个毛头小子,海湾的内幕能知道多少?我在公司这么多年可不是摆设,放心吧,这次大会我们万无一失。”
秦曼点头:“全靠你了!”
董仁走到她的身边,轻搂她的肩:“咱俩还用得着说客套话?”
秦曼微笑,柔顺地偎进他的怀里。
萧辰泽摘下墨镜,难得地配合记者拍照,甚至友好地回答了几个尖锐的问题。
“请问萧先生,您这一次是要借着股东大会抢夺海湾集团的决策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