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快死去。你和你的白猴都将亲眼见证我的大婚,但姬发看不见你,即便看见了,他也一样无动于衷。
为什么,这不可能!
这当然可能,现在的我,是姜丞相的女儿。姬发非常清楚姜尚对于他的重要,正如这片江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已没有任何反抗余地的妲己,身体迅速瘫软下来,这个时候,有人讨好地将承影献到邑姜面前。
邑姜顺势接过承影,叹了声,好剑!
意想不到的是,承影迅速放射出一道银光,邑姜看似无暇的脸庞,顿时被划出一道血痕,她惨叫一声,护住脸。与此同时,承影又化成银眸少年,拉起妲己,转身飞出窗外。
大雾弥漫的郊外,雏菊在风中摇曳,花瓣上有细碎的霜。承影拖着妲己,举步艰难。那是因为妲己的脚步过于沉重,她在寂静的深夜中,分外清晰地听见自己身体内不断破碎的声音。
我要回去!她对承影说。
你在说什么,难道你疯了吗?现在回去,无异于自杀。
我知道,但想要再见一眼姬发,只有靠这个方法。这么多年,我之所以能够活下,靠的就是他在我心中种下的这个幻象,即便破碎,我也要在他的鉴证下完成,这是属于我自己的信仰,与任何人无关。
妲己说完,便抛下承影,转身朝来时的路狂奔回去。在不断向身后退去的光影中,她感觉自己离爱人越来越近,又或者说,她要找的并不是姬发,而是一去不返的曾经年少的自己。
二天之后,她被远远地吊在军帐外的木柱上,柱子很高,能看见云雾一片片地从柱子间穿过,然后碎裂。她被抹黑了脸,并封上了嘴,只有两个眼睛,能够注视着地面上发生的一切。
邑姜穿着鲜红的凤袍,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大帐,姬发接过她的手,慢慢地走上祭坛,接受巫师的祈福和三军的朝拜。军营中鼓乐喧天,沸腾着,仿佛整个世界都能听见。尔今的姬发,已没有昔日里乌黑透亮的眸子,他的眼角已多了淡淡的细纹,眼睛里,写满了难解的深邃。在号令群臣的时候,他的语调中透着孤傲和威慑,他已经是一个真正的王了,印证了久远前,魔焰预言的真实不虚。
紫星之辉夺白昼。妲己永远记得这句,同时,苍白的嘴唇被自己的牙咬出了血,殷红的,混杂着****的腥气与苦涩。
命运的玄妙令人叹服,她怎么也想象不到,多年以后,竟是会在这番场景下与自己的爱人重逢。婚庆喜乐的淹没下,她又轻轻唱起了属于自己的歌,清亮惆怅的歌声在隐约处如水徜徉:芙蓉花前旧事,如春梦、回首无踪;难忘处,紫星月下,清酒一樽。
面对着生命的诸多崎岖和无法逾越的凄凉,她突然明白,承诺是假的,幸福是假的,唯有痛彻心扉的爱情是真的。一个人的独角戏里,那曾经以为的花好月圆不过只是宿命安伏下的一个迷局。
远处,邑姜早已做好安排,就在她与姬发膜拜天地的同时,一支利箭平行地,深深地扎进妲己的胳膊,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本能的抵抗,但无法透过口腔传出,只能在体内将自己撕裂。而对方,似乎也不想过早地结束这场游戏,要她慢慢地记录,忍受着灵魂与躯体共同的煎熬。
很快,当祭祀完毕之后,妲己的身体又迎来了第二箭;酒宴摆开的时候,她中了第三箭。邑姜在姬发身边甜腻地微笑,她将手中的佳酿撒入地下,悄悄地奉给她认为是唯一的父亲。
我商家世代忠良,为殷商鞠躬尽瘁却遭灭门之祸,这全拜你妲己所赐,今天,我要你全部偿还。
最后一箭是朝着心窝而来的,就在妲己提前预感到这一结局,闭上眼睛准备受死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跃到她的胸前,替她接下了这一剑。
妲己在坠落中看清了那个影子,是白猴,然而落地之后,他化成了一个人,正是她连日来苦苦寻找的伍言。
那一刻,眼泪完全在用一种全身的力量喷薄,之后眼睛里空空的,只剩下泪水的余温在灼烧着身体。灵魂早已不知去向。
滚烫的泪水滴在伍言身上,只是他已不会再有知觉。
宴席之上的邑姜惊见妲己并没有死,连忙向守在暗处的射手发出致命信号,就在他发出夺命一箭的同时,姬发和姜尚一齐发现了这一切,姜尚连忙抛出法器,结果,那只箭掉转方向,将他的主人杀死。
妲己被解下,扶到酒宴之上,只能瘫在地上,像具已经冰凉的尸骨。
姬发走过来,蹲下身子,摸了摸她潮湿的脸,以及鼻息,却没有将她抱起。
马上命人将苏妲己送回朝歌。他说。
邑姜大惊,为什么?
妲己是我苦心安插的内应,我需要她助我完成大业,如今朝歌尚未攻克,我不允许任何人毁灭我的计划。
原来,这就是全部的理由,妲己躺在苍凉如水的泥地里,静静地笑。
邑姜跪下,求你把她给我,我这一生就只求你一次。
姬发也只是笑,你知道女人对我而言是什么吗?我不是纣,太过温和的王会令国家迷失,太过温情的王则会使国家灭亡。因而,我不需要徒劳无用的儿女情长。
姜尚在一旁冷冷地观望,他开始觉得邑姜并不像他的女儿。
天地间忽然落起茫茫白雪,婚宴呈现出一片惊慌,许多大臣甚至以为天神发怒。姜尚连忙出来主持大局,天降瑞雪乃是吉兆,来年必将入主朝歌!
一番言论果然稳定了宾客们的心,然而,待四周恢复平静之后,大家却发现地上的妲己不见了。
妲己被莫名的狂风包裹着,感觉自己置身于空中,身下是飞快掠过的田地和山林,之后到了一处荒僻的幽谷中,她被猛地抛下,落地之后,眼前惊现一人,是姬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