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回廊,前不见边,后不见底。
幽深的走廊上,石壁上蜡烛静静燃烧,跳跃的幽蓝火焰,勾勒出诡异的妖娆。红烛垂泪,长廊幽暗,浮雕狰狞,让周围一切显得阴森骇人。
雪砚芝醒来,目光落在了身旁盘腿调息的洛青阳身上,“这是什么地方?”
月华清俊的脸上,空濛的黑眸睁开,在跃动的幽蓝火焰下竟有一丝诡异的魅惑,“黑洞掉下来,便在这里。”
也就是说,他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其他人呢?”雪砚芝眸光打量着四周,这地方……
“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我打探过,没有出口。而且这里没有其他活人。”
“容岩也不在?”
洛青阳语气似有不满,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雪砚芝挑眉,他有什么不满?起身发现洛青阳只着里衣,外袍披在她的身上,好像有点明白,不论何人,在旁人面前衣冠不整,难免有点火气。外袍脱下,递给洛青阳,“喏,还你。”猛然只觉得不同于冬天的浸骨寒凉,那是种透彻灵魂的阴寒。
“齐云山天阳冰蚕丝制成的衣服,有镇邪之用。”洛青阳并未接过外袍。
言下之意,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天阳冰蚕丝制成的衣服,丝质平滑,万金难买,一般的邪魔厉鬼无法近身,整个齐云山都没几件。
雪砚芝自是不知道这衣服有何等功用,但想到齐云山作为道家之首,对付阴鬼邪魔自有一套,便也不客气,将外袍裹在身上。雪砚芝本来身材娇小,现在裹着高大男子的外袍,就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略显滑稽。洛青阳单手轻握放在唇下,双肩抖动着,似隐忍着笑意。雪砚芝瞪了洛青阳一眼,低头整理过长的衣服。少女将过长的前后摆卷起来固定在腰身上,斜眼看着洛青阳,“很好笑?”
洛青阳噗嗤一笑,月光清绝的脸上似春雪回暖,“反了。”
都道美女一笑倾城,想必是没人见过洛青阳的笑容。这个男子的笑容不能用倾国倾城来形容,雪砚芝此时有点明白为何周幽王会烽火戏诸候换得褒姒一笑。若她是一国之君,也愿意倾尽天下换君一笑。
“反了。”
男子的声音在头上响起,雪砚芝面色赧然,什么时候也像包子那般贪恋男色了,难道这便是近墨者黑?心中暗唾自己,口头却道,“反了?还乱了呢!”
洛青阳不知雪砚芝的心思已经绕过九曲十八弯,只当是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雪砚芝总喜欢跟他对着干,低声笑道,“我是说你衣服穿反了。不过若是你愿意反着穿,那就这样罢。”
雪砚芝面色一红,将外袍翻转过来重新穿上,看着洛青阳脸带笑意,心中一哼,怎么能只让自己丢脸?想着在迷雾谷中无聊时看的话本的样子,计上心来,半蹲下身子,挑起盘膝坐地的洛青阳的下巴,“美人儿,再给孤笑一个。”
身着白衣的清秀少女,轻佻地勾起只着里衣的绝色男子的下巴,这场景在外人看来,却是令人想入非非。不过当事人可不这么想——
两人对视,少女黑眸似黑曜石般清澈透亮却深不见底,男子黑眸如青山晓雾空缭绕空濛带大海幽深。
若是换作他人,被如此对待,洛青阳定然是甩手离开,或是一剑砍掉对方脑袋,但在雪砚芝身上,已经出现太多的意外。雪砚芝看得洛青阳怔忪的反应,心下满意,直起身子往回廊一头走去。刚迈出一步,手被捉住,“你抓我干嘛?”
丝丝暖流从手心传到身体,发寒的身子终于回暖了一些。
洛青阳解释道,“方才在下试过,这个长廊有古怪,每走出一步再回来一步,却也不能回到原来的地方。如果雪姑娘独自一人迈出这一步,我们定然也会走散。”
雪砚芝听了洛青阳的话,也知自己不该乱闯。收回迈出的步子,却见得洛青阳脸上似有红晕,大男人也会害羞?黑眸盯着紧握自己的那双大手,玩心大起,“但这样抓着也不好啊……正所谓‘男女女授受不亲’。本姑娘虽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事关名节,若是传出去,还让我以后怎么嫁人?”
洛青阳猛听得雪砚芝的话,却也没反应过来。若真是因为牵个手便毁了清白,这一路下来,岂不是清白早就没了?凝眉沉思,齐云山之上虽有男女设防,但师门兄弟姐们之间切磋,难免也会有身体接触。只是自己不喜旁人碰身罢了。下山之前师父也嘱咐,尽量少与山下女子有所牵扯。此时却也不知如何,反问道,“雪姑娘打算如何?”
“曾经有个女子,路过一个店铺时,被店家搀扶了一下,女子不能嫁给那店家,为表清白,便砍下了一只手臂。如此,难道是让我自废一臂?可我一点都不想砍掉手啊……”
说着,挽起被拉住的那只手的袖子,纤纤素手上一截白生生的臂膀,粉嫩的嘴唇嘟起,黑眸中盈满委屈。
洛青阳皱眉,山下何时有了这等规矩?但看雪砚芝认真的神色,不似在撒谎。“何时有了这等规矩?齐云山之上师门切磋自是会碰到双手。若是每个师姐妹被碰到手都要自断一臂,那齐云山之上的女子岂不都是没了双臂?”
“你也知道,不同物种有不同物种的生存法则,不同地方有不同地方的风俗习惯。总不能因为你们齐云山规矩如此,就让全天下人效仿。”
洛青阳看着那白生生的小手,若真是砍掉,心下不忍。“如此,出了昆仑,在下便代替雪姑娘,截去一条手臂。”
雪砚芝黑眸紧紧盯着洛青阳,后者神色坚定。雪砚芝有点漫不经心,却又带着些许郑重,“若换做他人,你也愿意代替她截去一条手臂吗?”
愿意吗?自是不愿。
雪砚芝见洛青阳黑眸空濛,更似神游天外,心中不快,脸上笑得愈发灿烂,“本姑娘看你长得不错,不如嫁与我。小女子不才,也有茅屋一所,良田几亩。虽不能过上地主的生活,倒也能让美人儿你衣食无忧。不知美人儿意下如何?”雪砚芝自是知道若是一般男子听得女子如此说话,自会是勃然大怒。更何况洛青阳这般高傲冷凝之人?越知道,就越想挑衅。这总喜欢对着干,难道就是她的劣根性?
洛青阳自是明白雪砚芝口中所言,养他?若换做别的男子,自然当场翻脸,但为何心中却有淡淡的欣喜?洛青阳黑眸看向雪砚芝,却在少女的脸上见得那抹戏谑和挑衅,明白少女只是单纯玩笑罢了。面色由暖转寒。克制着面容,却隐约可见那森森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