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臭……呕……”凌宇舟嘟囔着发出几个字，小小包子脸在冷寒蓝光下愈显苍白可怜。
洛青阳长眉微拢，“天下武学殊途同归。唐门武学里没有自闭嗅觉的功法？”
“有……可是……可是……呕……”可是我还不会啊……凌宇舟小嘴嘟起，水碧色眸子含怨盯着洛青阳。
其实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离开此地，凌宇舟的症状自然不药而愈，但现下的情况……雪砚芝撇撇嘴，正欲说话，却不想理会洛青阳，心道“肯定是某只包子懒，没学会。”看着凌宇舟那皱着的包子脸，小脸苍白晶莹，心中略有不忍。忽而想到前两天研发出来的新药还没人试吃过，黑眸放出兴奋的光芒，于一个青花瓷瓶中倒出一粒褐色药丸，“别说我不帮你，我现在有一味麻痹味觉嗅觉的药……”
凌宇舟吐得双腿发软，头脑也不清醒，哪里还能听得雪砚芝的话？见雪砚芝倒出一粒药丸，只当是为了对付她此等症状的良药，抢过雪砚芝掌心中的药丸丢入口中，苦涩中微带甘冽的气息从口中弥散开来，带来丝丝清凉，继而火辣辣的灼烧感一过，便再也嗅不到那令人作呕的气息。凌宇舟舒展开来小小包子脸，“还是砚芝最好！”
雪砚芝急切问道：“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怎么样？闻不到怪味道了，感觉很好！”
“这药味道怎么样？”
凌宇舟咂摸嘴巴，“最开始有点苦，然后变成甜甜的，甜了一会儿之后就像薄荷一样，凉凉的。然后……唔……然后就像吃了有点点辣的东西，总之除了最开始有点苦之外，感觉还不错啦！”
雪砚芝得到满意的答案，嘴角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我刚刚的话还没说完。这药没人使用过，你是第一个。还不知道有什么后遗症。”披散着的青丝轻轻划过凌宇舟的脸颊，凌宇舟怔忪半晌，“砚芝你个混蛋！”敢拿本少爷试药，你个混蛋……混蛋……大混蛋！
前方传来少女不以为意的清音，“如果我没估计错误，这药丸封闭嗅觉的同时会封闭味觉。若是你再骂我一句，我就不研究解药。正好试试这症状能持续多长时间。”
凌宇舟的小脸瞬间垮下来，她平生最大的乐趣除了睡觉就是吃美食。没味觉，那岂不是吃什么都不好吃？要是一辈子都没味觉，这还怎么活啊？
“其余事情等这事了结再说。”走于最后的容颜制止了少女们的小打小闹。
转过几道弯，前方的道路愈发狭窄，入口洞门高丈余，到此时却只有一人高度。
凌宇舟鼓着包子脸，“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这么小的地方，那么大的怪兽怎么能过去！”
“异兽通灵，此路却畅通无阻，着实奇怪。”洛青阳沉吟片刻，也发觉此路的不正常。
踌躇片刻，一时也拿不出什么更好的主意，既已入洞这么久，难道中途而退？现下这是唯一寻觅獓狠的线索。
四人前进，也没见其他怪事与岔口，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隐隐女声哭泣，从不远处传来。几人对视一眼，前方白光隐约可见，洛青阳收起惊天剑，容岩熄灭火折子，四人在黑暗之中观察着前方——
高树林立，翠叶长青。参天大树遮住空中泻下的光芒，幽深的古木林中，一片青翠幽壑下身披白毛的女子尤为显目。女子长发遮脸，掩面而泣。从洞口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女子小巧微尖的下巴，纤细十指上的斑斑血迹。女子几近****，一张雪白兽皮堪堪包裹住身子，露出雪白玉臂与修长玉腿，白玉的身子上却有着清晰的血痕，原始森林中，身材姣好的美女有着被施虐后的楚楚可怜，任凭何等男子，看了之后无不血脉喷张。
“这……”凌宇舟刚发出一个字，容岩赶紧拽住凌宇舟，捂上她的嘴，只剩下“呜呜”的呜咽声。
“此女子出现在此处甚是诡异，包子你若是不乱跑不出声，我就放开你。”容岩面色沉凝，一脸正式地盯着凌宇舟，“同意就点下头。”
凌宇舟被容岩勒得双眼泛白，疼啊！却听得容岩如是说，赶紧点头，容岩放下她，刚张嘴，脖颈处一麻，不能发音。
“只是点了哑穴。”
凌宇舟双眸似怒含怨瞪着洛青阳，就像一头毛发倒竖，敢怒不能言的小狮子。后者对她采取一贯的无视态度。
“这女子会不会就是……”獓狠！此情此景，雪砚芝不禁提出一个令自己也感到惊讶的可能性。若这女子真是獓狠，为何最初獓狠不化作人形骗得四人信任，却直接以原型现身？虽然异兽之躯威力大于化形，但人形胜在轻巧，方才在巨石阵内，獓狠若化为人形，也不至于受困于石阵内受到重创。
“且随机应变。”
一声长啸，半身雪白的巨兽从林中走出，巨兽头顶只余三角，齐根断掉的银角处血已止住。獓狠又是一声长啸，长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直直向着女子逼近。女子抬头，双眸空洞，面色无悲无喜，晶莹的小脸却有着梨花带雨般楚楚可怜。同时，雪砚芝和容岩面上露出不同的吃惊表情，少女惊讶于这女子有着比蓝七七更像阿笙的眼眸，心中不好的预感更显强烈。心道“不好！”未来得及阻止，容岩已然飞身出去，现身于高木林中。这女子，分明就是叶笙毁容之前的相貌！容岩情难自已，大嚎一声，“阿笙！”雪砚芝虽未见过叶笙，却也识得这双眼睛，这双清澈透亮宛如识尽人世沧桑却又保持着纯真天然的杏眸！
女子算不上绝色，只是清纯。可是这清纯，就已倾倒多少人世男子，就连识尽人间花容的易帆将军，也甘愿为她放弃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改名换姓，解甲归田。
“阿笙！”容岩拔出长刀，立于女子与獓狠之间，獓狠鼻翼翕动，铜铃大小的橙黄的双瞳直直瞪着容岩。一人一兽对视之际，变数陡升！身后白衣女子面目幻化作獓狠模样，牛头三角，一角断裂只余一个血洞，嘴角扯动，露出两颗粗长獠牙，猛虎出山一般向着容岩脖颈处扑来。“容岩让开！”雪砚芝脸色大变，容岩的肉体凡胎如何同异兽的獠牙对抗？洛青阳拔出惊天剑，在半路与獓狠纠缠开来。容岩听得雪砚芝的惊呼横身一让，獠牙虽未能刺入脖颈，却听得一声闷响，刺入容岩左手。容岩脸色铁青，獠牙在手臂中左挑右钻，若是照此下去，左手定然废掉！
雪砚芝越急，面色反而越冷静，对着身边的凌宇舟说，“用你的弩箭，射掉她的眼睛。”傀儡术，本尊弱点便是傀儡弱点。
唐门之人，身上处处都是暗器。
凌宇舟何时见过雪砚芝如此阴狠的模样？先是一惊，却看到容颜大叔的左手在被兽面人身的女子摧残，时间紧迫！举起右手，按下机关，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小鸟，小巧的弩箭发射器长开双翼，瞄准，发射。
“不要！”容岩来不及阻止，眼见着弩箭射向白衣女子，容岩一个侧身，弩箭贯穿容岩的右肩。
凌宇舟瞪大双眸，小嘴微张，虽不能发音，但那口型分明就是，“大……大叔……”
雪砚芝大惊，他……知道了？
洛青阳回头却见两个少女吃惊的表情，容岩左手被白衣女子的獠牙狠狠挑着，右肩被弩箭贯穿，皱眉，心中疑惑陡升。
白衣女子松口，野兽的样貌渐渐褪去，回复了那小巧清纯的女子样貌，女子怔怔看着容岩，双眸中似有疑惑，口中喃喃“咿……咿……”
“阿笙……”容岩用着完好的右手迷恋地抚摸着女子的脸庞，似是在勾勒出往日那美好的画卷。
女子目光呆滞，只是不停地咿咿重复。
獓狠眼见着女子将要脱离自己的控制，低鸣一声，女子双手捂头，面目在兽与人之间变换挣扎。“阿笙……阿笙……”容岩此时哪有以往铁血将军或是傲世侠士的模样？一个眼见着心爱的女子受苦而帮不得的平凡男子罢了。
洛青阳敛目，擒贼先擒王，惊天剑放出湛蓝光华，空气中似有蓝色光点流动。神器之所以能称为神器，除却神器本身强大的力量之外，还能召唤天地力量为之所用。狂风阵阵，吹得树叶枝干吱呀作响。这高木林中，何来狂风？却见得有着天人之姿的绝世男子，白衣蓝剑，剑气流动间，带动着空气的流动掀起了一股狂风。风暴有着做大的趋势，獓狠身为上古异兽，如何不识得神剑的威力？若是神剑之力形成，它定然葬身此处！双瞳聚焦在洛青阳身上，口吐人言，“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对本座穷追不舍？”
“害人之人，必自害之。”
“本座何时害人？本座所杀之人，皆是该杀的恶徒，何时有过滥杀无辜之举？修真之人却损他人修行，也不怕自损道行。”獓狠轻嗤一声，鼻息处喷出丝丝缕缕白雾。
“此人作何解？”洛青阳双眸直视獓狠。这女子，应是雪砚芝和容岩的旧识，而眼前之人，分明却只余下一魂一魄。
“哼，若不是看在她与蓝七七长得几分相似面上，本座才不屑收集她的游魂……”
一人一兽盘问对话之际，两个少女冲向容岩。
雪砚芝检查着容岩的伤势，凌宇舟碧眸中盛满担心，眸光在雪砚芝和容岩之间流连，石子打通穴道，“大叔还好吧？”
雪砚芝的回答有股咬牙切齿的意味在里面，“死不掉。”说着，故意在容岩伤势较重的左手小手臂上面东拍西打，本来就痛，雪砚芝这东敲西打专挑疼的地方下手，更是痛上加痛。容岩自知理亏，脸色越发难看，却毫不做声，只余下外翻的皮肉抽搐。“现在只能大概处理包扎一下，等找到药材才能细致处理。骨头断裂，若是不好好料理，这左手定然废掉。”
容岩心中一阵苦笑，迷雾谷虽不能真正医死人肉白骨，但一手金针无人能出其右，只是骨头断裂，哪里还需要找甚药材？这小丫头不过是气愤他的冲动，不想早早与他医治罢了。有了丫头这句话，左手算是保住，估计也得受不少罪。
凌宇舟看得一阵头皮发麻，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大夫！不然哪天生病或者受伤，死了倒是一了百了，这折磨得生不如死才是最最痛苦的！突然想到自己那不知道何时才能恢复的味觉，小小包子脸又皱作一团。
雪砚芝沉思片刻，抬头问獓狠，“你可听说过程家？”
獓狠有着上古异兽的骄傲，在场之人，武功最高的便是脸带刀疤的男子和手执神剑之人。现在刀疤脸男子已经身受重伤，因此除了忌惮有着神剑的洛青阳，其他人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何况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獓狠头颅高扬，一副不予作答的模样。回头却见得洛青阳直直盯着他，空濛的黑眸看不清眼底在想什么，獓狠心犯嘀咕，只得回答，“程家是谁？方圆百里，未有姓程之人。”
“那你可识得蓝七七？”
“你们是她找来的帮凶？难怪，难怪！那就别怪本座不客气了！”
帮凶？什么意思？还未待几人消化獓狠的话，白色异兽好似一缕清风，向着三人的方向直直扑来。异兽来势汹汹，洛青阳飞身而上，抢在异兽身前，岂料白色身影形成一个极其诡异扭曲的图像，消散于天地之间。
“怪兽呢？怎么不见了？”凌宇舟瞪大碧眸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方才不还来势汹涌，现在怎么就不见踪影？
“它跑了。”洛青阳神色淡淡，长挑空濛的眼中看不出喜怒。
“怎么就跑了？怎么不见的？”
“换位移形。它的本尊不在这里。”看来有必要去找岫谈谈。
“咿……咿……”白衣女子双眸空洞，只余下清纯白皙的小脸，直直地盯着容岩。
“你知道了。”雪砚芝的话，是肯定句。
“嗯。”
死，不可怕，奈何桥过，孟婆汤饮，步入轮回。可怕的是，没有来世。离魂蛊，也是叶笙所中之蛊，最可怕的地方便在于，死后魂魄分离，不得轮回。除非有人集齐她的魂魄，才能重入轮回。三年之前，容岩便已知道，叶笙中的就是这离魂蛊。既然她不想让他知道，他便不知道。如水清澈含笑的女子，面目尽毁，也是他一生挚爱。
“然后？”雪砚芝黑眸幽深似一汪深潭，直直盯着容岩，容岩安抚地拍拍白衣女子的手，“包子，我们先走吧。”
“啊，为嘛啊？”凌宇舟没听懂两人的对话，“哎呦，大叔，你干嘛老喜欢扯我的头发！会断掉的，会断掉的！……”蓝衣少女清脆不满的声音消失在密林深处，清风抚颊，红衣少女脸上荡开一层柔柔的笑意，转眸却见洛青阳看着她，雪砚芝挑眉示意，“你不走？”
洛青阳从袖中拿出符纸，指蘸朱砂，土黄的符纸上伴着口中念念有词，画出一道道古怪的符号。长衫广袖，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清俊的面庞平添一分仙风道骨的韵味。左手食指点于白衣女子额心，右手执着符纸点于女子各大穴道，女子眼神陷于空洞，头顶袅袅青烟盘旋。
雪砚芝先是微愣，袖里乾坤，拔魂术？既而了然：齐云山派，也是道家流派啊……取出集魂瓶，拔开瓶塞，青烟渐渐收拢于集魂瓶上方，归于瓶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