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祝云舒的手出奇的宽大，几乎可以覆盖叶寒的脸。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自觉地朝下看，从不直视他人的眼睛。
可就是这个弱似书生，其貌不扬的人曾经陪伴靖王云中序驰骋沙场陷阵杀敌十多年。
他之所以不去看别人，只是因为他的眼睛像是猎豹一样时不时闪烁寒光。
那种冲锋陷阵誓与敌人不死不休的眼神，永远不会泯灭。
“这死老头子就是做饭好吃点儿，整个人就是没个正型。要不是我看着这镖局，我们这镖局早就过不下去了。”
祝云舒的夫人兰氏把一盘盘珍馐端了上来。
兰氏是个出了名的悍妇，把祝云舒管制的服服帖帖。
他两个人能够走到一块，还真是有些匪夷所思。
兰氏性格大大咧咧，祝云舒则是显得扭扭捏捏，丝毫没有沙场上的半分豪气。
叶寒吃了夹起火红色的龙虾放进嘴里，顿时口齿生香。
“好吃好吃。祝大叔的手艺真是不错。”
叶寒赞不绝口。
兰氏给叶寒盛了一碗汤，笑说道：“那是自然，当年没行军打仗的时候，你祝大叔可是酒楼里的顶级厨子。”
“那大叔为什么会去当兵了呢？”叶寒对着桌子上的菜胡吃海塞。
云裳道：“这些菜到你的嘴里都是浪费，哪有你这样吃饭的。吃祝叔叔的菜自然要好好品。”
“饭不就是用来吃的么？哪有这么多讲究？”叶寒依然我行我素地吃着。
这时候祝云舒端着一碗清香四溢的丸子汤走了进来，说道：“说得对，饭菜本来就是用来果腹的，讲究这么多干什么。”
兰氏坐下来，对着祝云舒喝道：“今天郡主来，你去再多做几个菜。”
祝云舒对这个凶悍的老婆向来是百依百顺，连忙应道：“好好，我这就去。”
“不用啦，这么多菜我们吃不完的。这些就已经够了。”云裳说道。
兰氏这才说道：“好吧，你不用去了。坐下来吃饭吧。”
“师娘，你还没有跟我们说说当初为什么师父不当厨子，改去从军的？”云裳追问道。
兰氏这时候倒是有些脸红了。祝云舒只是在一旁憨憨地笑着，并不解释。
“当年他在飘香酒楼当厨子，我是酒楼老板的女儿。那时候我很喜欢吃他做的菜，他也经常偷偷做菜给我吃。要不是他，我当年可比现在瘦多了。都怪你，让我嘴变得这么叼。”兰氏说着瞪了祝云舒一眼。
祝云舒尴尬地笑笑。
兰氏继续说道：“当年时局动荡，帝国内忧外患，北方蚩族大举入侵我国。当时他向我求婚，我就对他说，是个男人就应该从军打仗建立军工。”
“然后他就去了？”叶寒好奇地问道。
兰氏道：“他虽然是个厨子，可是师出名门，武艺高强。他要不去领兵打仗，太过屈才。先前靖王对他有恩，曾百般求他，可是他就是不答应。”
“所以师娘你就以婚姻来威胁？”云裳喝了一口鲜美的丸子汤。
“也算不上威胁，大敌当前，我等自然要出一份力。连上沙场的勇气都没有，怎么能当我兰月心的丈夫？”说这话的时候兰氏异常认真。她情真意切地望着祝云舒，倒是把祝云舒看得不好意思了。
“快吃吧。”
祝云舒这才说句话。
“祝叔叔，我看叶寒武艺平平，不如你就收他做关门弟子吧。”
云裳提议道。
祝云舒连忙摆摆手，拒绝道：“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我都已经说过不再收弟子了。”
兰氏却道：“怎么不行？我看小寒人不错，虽然功夫底子弱，但绝对是个好苗子。从他身上，我倒是看到了你当年的那种韧劲儿。”
“真的不行，我可是发誓此后不再收弟子了。”祝云舒尴尬道。
兰氏面色动容道：“过去的事就忘记吧。那个不孝弟子还不值得你为他动气。”
“不孝弟子？难不成大叔你是因为你弟子的事情才心灰意冷打算不再收徒了吗？”叶寒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个肉包子，差点儿被噎死。
“那人是我的关门弟子，我不打算再收徒，不过是因为我不想再去过问江湖。这些年打仗使我患有隐疾，时常发作，早已没了先前的精力，这才放弃了再度收徒的年头。”祝云舒叹口气，说道。
兰氏听闻道：“那个上杉树实在可恶，竟然做出屠戮无辜这样的事情。难怪你师父心灰意冷。云裳，以后你若见了那个叫上杉树的歹人，一定要将他门规处置。”
上杉树？叶寒一惊。这人莫不是当初侵袭他家族的那个人吗？
“师父，当初你只是说不收教武艺的弟子，可是没说不收教授厨艺的弟子吧。听说你藏了一套厨房刀法，顺手传给他不就得了。”云裳云淡风轻地说道。
兰氏笑道：“还是郡主聪明，老祝，我看你就收叶寒为徒吧。”
叶寒矜持地看着祝云舒。他深知面前这人武功高强，如果跟着他学习武艺，必然对自己的武功大有帮助。
祝云舒见众人百般劝阻，这才无可奈何道：“想要我收你为徒必须有个考验。如果你能够成功通过考验我就让你拜师。”
叶寒道：“那是自然。大叔，快说说是什么考验？”
“在城外的疯马坡有一个三十来人的疯马帮。他们狼狈为奸尽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这次我要你去消灭他们。如果疯马帮不复存在，那么你就有资格当我徒弟。”
祝云舒缓缓道。
“杀人我是做不来的。”叶寒神色一凛，拒绝道。
祝云舒淡淡望了叶寒一眼，仿佛明白叶寒的心思。他道：“我要你杀的都是十恶不赦之徒，如果不杀他们，就会有更多的人受到伤害，甚至为此失去性命。”
叶寒苦笑，道：“可那些人还有希望被感化啊。如果草草杀了他们，他们可是连改过自新的机会都没有了。”
“迂腐，人在江湖，若不心狠手辣，迟早被人鱼肉。”祝云舒生气地说道。
叶寒正道：“不要说了大叔，如果让我去杀无辜之人，我绝不会做的。”
“好好好。”祝云舒道。“既然这样，那说明我们实在没有师徒之分。”
“老祝！”兰氏依然想着继续劝阻。
叶寒忽然道：“大叔，其实你并没有真正想过收我为徒吧？”
被叶寒直截了当的挑明，祝云舒难免有些脸红。
刚才的气氛以及恨铁不成钢都是他装出来的。
“没想到你小子这么聪明，竟然看透了我的想法。”祝云舒道。“也罢，我心灰意冷，真的不想再收徒。我这里有一本我自己参透的刀谱，你留着自己去参悟吧。”
“谢谢大叔！”叶寒感激地跪在地上。
祝云舒赶忙道：“快起来快起来，我可受不起如此大礼。”
“大叔虽然不想收我为徒，不过既然肯以刀谱相赠，已经是对我叶寒的恩赐了。”叶寒谢道。
少年的眼睛亮的宛如天空中的太阳。
2
说是不想杀人，其实是没杀过人。
一个从没杀过人的人忽然叫他去杀人，多少是有些抵触的。
繁华的街市喧闹无比。
青石地板一直延伸到正门口，小商小贩依地而坐，叫卖着自己辛苦制作的物品。
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散开了。
一辆宝马香车匆匆驶过，朝着叶寒方向而来。
哒哒哒。哒哒哒。
马鞭抽打在马儿的身上。
“公子，出道此地难道找个烟花之地乐呵乐呵。这里的美女应该很多。”
说话的是一名相貌俊美的男子。男子皮肤比女人的还要白。他依偎在另一名男子怀里，脸贴在那人的胸膛上。
“瞧你说话醋味十足的，本皇子还不是最宠你的。”那名身穿白色锦袍，腰挂玉佩，头顶金冠的男子说道。
男子气度雍容，举止不凡。他神态自若，面上始终都微微笑着。若是不知道此人做事果断，心狠手辣，一定会被他的笑容所倾倒。
“公子贵为皇子，我不过是名弄臣罢了。到时候还请公子不要忘记我。”那男人撒娇地说道。还好在马车里，若其他人见了还不被恶心死。
当今王朝中的贵族之中，断袖之风盛行。达官贵人养几个男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自然不会。等本皇子当上皇帝，本皇子就为你加官进爵。”
马车与叶寒擦身而过。
香风拂面，淡淡香气钻入叶寒的鼻翼。
叶寒虽然功力平常，不过灵识敏锐，耳力眼力远超常人。他感觉到暗处有人动了。
数名带着白纱的白衣女子从天而降。天空中下起了针雨。
留在街市上的很多无辜老百姓都葬身在这一片针雨之中。
针雨绵绵，中针的人脸上冒着黑气，针上面竟然涂了剧毒。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残杀无辜的歹毒之人。
叶寒巧妙地躲避着这密集的针雨。
继承了魔龙之血的力量，他的对外界的感知力早已今非昔比。
飞速落下的针在叶寒的眼中不过是些移动异常缓慢的毒针罢了。不过虽然能够看穿毒针的走向，叶寒的身体还是跟不上。
他一个翻滚，躲到了附近的屋檐下。
地面上房屋上插满了银针。银针过后，那群女子便奔向那辆马车。
马匹连同马夫都被毒针毒死了。
忽然，一个影子从叶寒的身边闪过。
他快似风，行如电。虽然他行动迅速，叶寒依然能够看清他的脸。
那是一张忧伤的脸，那人也浑身散发着忧郁的气息。
他后背一把擎天巨剑，傲然挡在马车前。
为首女子一见来人，微微变色道：“黯然销魂剑，没想到你傲林风也为云凌效命了。”
“出剑吧。”忧郁的男人只淡淡吐出三个字。
他说话总是淡淡的，天地之间好像就只剩下了他的忧伤。
他的剑很快，快到寻常人都无法看见。
剑气抵挡，气势如虹，霸气不可挡。片刻，刚才的那些女子统统变成了尸体。
“是谁指使你们来的？”云凌缓缓下车，气度雍容。他身后跟着那俊美的男宠。
为首的那名女子被傲林风所抓获。
“狗贼，你迟早不得好死。”女子眼睛仇恨地盯着云凌。
云凌脸色一变道：“快阻止她，她要自杀。”
可是已经晚了，那人早已经咬舌自尽。
“林风，一定要查出幕后主使。”
雍容华贵的男子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
他忽然向叶寒这里望了望，留下莫测的笑容，走远了。
“公子，刚刚那人有什么不妥吗？”男宠问道。
“并无不妥。只是觉得那人恐怕不简单啊。刺客出手迅速，我有一种预感，他应该早就洞悉了这一切。此人，非池中物。”
叶寒自然不知道他们的议论，迅速离去了。
地面上躺了数具尸体，其中大多数都是无辜的平民。
3
有些人当杀还是不当杀，对于叶寒来说心中还是没底。
疯马坡上疯马帮中，一片喧闹之声。
他们刚刚洗劫了一个村庄，掳走了村庄的漂亮女人，余下的全部杀死了。
叶寒走过的村庄的时候，村庄里还升腾着袅袅炊烟。
血腥气冲天，叶寒感觉一阵晕眩。
他们可都是无辜的村民啊。这些人着实该死。
想着想着，一股戾气从叶寒的身体中涌出来。手臂上的七星印光芒大放。叶寒的眼睛漆黑入夜，邪气凛然。
“兄弟们，等咱们喝完了酒就一人抱个女人乐呵乐呵。”一个面上刀疤的男人端起酒坛子豪饮着。在他们这群马匪身后，一群被绑住手脚的乡村妇女正低低啜泣着。有的已经被他们给活活折磨死了。
这些年许老大经营着疯马帮，带领着一帮人烧杀抢掠，凭借着一身本领那些扬言来剿灭他们的人早就被他们给干掉了。
如果疯马帮没有实力，他们也不能够安安稳稳地过舒服日子了。
不过，这次的来人恐怕不能够让他们好过了。
“不好啦不好啦，有个不要命的人冲进来啦。”守门的人从外面跑了进来。
他没说两句，便被拧断了脖子。
鲜血如注，模样狰狞。
少年漆黑的眼眸不带一丝情感。
许老大看得心中一颤。那人的眼瞳漆黑，宛如死人。他修罗般斩杀着许老大的兄弟。
火焰从他的手中生了起来，凡是碰到的人统统化成灰烬，连惨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
愤怒的火焰在舞蹈，血腥气沾染全身。
他是来自地底的恶魔，是嗜血的修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