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落了下去,天色已近黄昏,晚风习习,吹着挂在走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呤’声。正当大家准备剖解被海水冰镇了一下午的西瓜时,一直不见踪影的富樫勇太与小鸟游十花提着晚餐的食材回来了。
十花小姐不愧是在高级餐厅工作的主厨,没过多久,就炮制出了一桌丰盛的料理。众人匆匆将没有燃尽的线香花火放进水桶里,一窝蜂地聚拢了过来。
“真厉害!这些都是十花小姐做的吗?”丹生谷森夏向一身围裙着装的小鸟游十花投以倾慕的目光,“说起来,六花酱在学校每天的便当也总是很豪华,班上都传开了呢,真羡慕啊。”
“是吗?这个姑且是我的工作。”小鸟游十花偏过头,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起了层淡淡的颊红。
“特级厨师!虽然不怎么表现感情,实际上却很疼六花呢。”塞巴斯十分肯定地赞同道。
唯独凸守早苗捧起碗来,鼻翼微微翕动,倏然嗅到了自己极其讨厌的‘纯白圣水’的气味,变貌失色道:“啊!这个加了奶酪吗?难道是黑暗料理界!”
“吃下去!”小鸟游十花居高临下地说道,不过立刻遭到了凸守早苗的抗拒,“这种腐坏的散发着抹布臭味的东西谁会吃啊!原料是奶,奶变坏了的东西呦,最糟糕了。”
“吃下去!”小鸟游十花俯瞰着凸守早苗,双眼摄人心魄地再次重复道。以凸守的角度只能看见被挺拔的双峰映衬得更加高不可攀的脸庞,呆滞地嘴唇像是鲤鱼一样一张一阖,还想要辩解什么,“可是……奶……奶……”
“吃下去!”小鸟游十花不容拒绝地下了最后通牒,这是赤裸裸的上位者的威压。凸守早苗战栗得连瞳孔都缩成了一点,“是——”
“噢~小凸,真了不起。”五月七日茴香高举起右手,如同啦啦队员般替她加油助威,随后又看了一圈围坐的众人,疑惑道:“说来,六花酱呢?”
“我去看看。”富樫勇太放下手中还未动过的筷子,起身正好与小鸟游十花投来的视线对上,目光一交融即分,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六花,在吗?”上到二楼,富樫勇太轻轻叩了叩贴着五芒星图纸的门。静了片刻,里面才传出了夷犹的声音,“暗号是什么?”
富樫勇太眯缝起眼睛,觉得这时候还是顺着对方的意思比较好,无奈道:“邪王真眼是最强的。”
“不对。”
“不对啊?!”
“和塞巴斯预想的一样,勇太回来之后就不是勇太了。”小鸟游六花的声音传出,寂静得犹如一潭死水。
“果然这样认为吗?放心,我好歹原本也是暗炎圣手。”在心里腹议着某人添乱的勇太双手叉腰、挺起胸膛地说道,似乎能让话听起来更有可信度。隔了一会儿,自己却又先心软了,叹了口气道:“可以吗?不去寻找不可视境界线吗?”
门悄悄地拉开,小鸟游六花像只惹人怜爱的小动物探了出来,可想而知之前她就是靠在另一边的,“真的吗?”
“说谎有什么用?”富樫勇太微微勾起嘴角,蹲下身子和她处于同一水平线反问道。小鸟游六花抬起了低落的头对视着,“但是,妈妈也……姐姐也……爷爷也……奶奶也……”
“那就打算放弃吗?”富樫勇太莞尔一笑,看见六花使劲地摇了摇头,再次开口道:“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小鸟游六花身体突兀地向前一倾,勇太措手不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富樫好慢啊。”一色诚瞅着面前的天妇罗炸虾有气无力地说道,众人也一阵模棱两可的呓语算是附和。疯玩了一下午,大家的肚子早就饿扁了。
忽然只听上面“铛”的一响,紧跟着是六花可以想象到抱头蹲防模样的呜咽声,一个铁盆顺着二楼的屋檐滚了下来,掉在庭院里又是一通摇摆不定的噪音。
“盆子?”众人愕然,小鸟游十花却是脸色一凛,“中圈套了啊!”
抄起餐桌上的汤勺,小鸟游十花双手抓住屋檐的边沿,依靠中学身为体操部健将的矫捷身手,一个后空翻跃了上去,正好截住了打算潜逃的两人。
“没想到你会帮忙啊。”小鸟游十花抬起手,用汤勺指着正在爬窗口的富樫勇太,“真是的,果然你很危险。”
“勇太!”六花抽出自动伞,将十花迫开几步一声呼喊。对方心领神会,借机一个大跨步从屋檐跳了下去,掉在用来围墙的草圃上又被弹开。
“六花,过来!”爬起的富樫勇太顾不上身上沾带的草叶,张开双臂大喊道:“跳啊,六花!”
小鸟游十花瞳孔骤然放大,正想要上前阻止已来不及,眼看着六花纵身一跃,落在草圃上被等候的富樫勇太接住。
“没事吧?”勇太搀扶着泪眼朦胧的六花。毕竟这可比体验啦啦队部社团活动,被高高抛接时还要刺激。不过六花也不是普通的女孩,很快就调整了心态,“没事,带你去‘水色双轮’的藏身处。”
目送两人一趔一趄地离开,小鸟游十花紧蹙了一下眉头,转身返回楼下,开着面包车追了上去。
……
“到那里去就好了?”在公路上蹬着水蓝色的自行车,富樫勇太都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单纯地想要帮助她。
“嗯。”小鸟游六花用伞柄勾着车后座,脚下滑轮鞋依附着行进,露出一个展眉解颐的笑脸,“那天夜里看见了,三年前……越过境界线,看见了爸爸。”
六花仰起头,像是在寻求他的意见,“我看见了,所以还在这里。从海的境界线那边,看着这边的我。”
对此,富樫勇太没能给予任何肯定或否定的回答,只是低着脸,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
“停下。”似乎从他的沉默中读出了什么,小鸟游六花忽然看向了路边,满怀期望地小跑过去。
那是一片有了些年头的居民区,不多数的住宅零散地错落着。街旁昏黄的路灯下,一只飞蛾不知疲倦地扑扇着翅膀。
“这是我的据点。”六花带着勇太接近那个转角,就是在这间屋前,拍下了迄今放置在床头的全家福,“和爸爸,和大家在一起的地方。”
脚步渐渐地趋缓下来,慢慢地停止呆立住了,记忆中的画面已不再,重叠的是一片空旷已久的草地,纤细的野黄菊在夜风中轻颤,印着‘出售土地’四个字的标牌,更是冰冷地即告着铁一般的事实。
“这就是现实。”不知何时赶到的小鸟游十花,打开车门站在路旁,看着魂不守舍向前走的六花,眼角微微有了些水色,但还是语气一凝道:“爸爸已经不在了,这就是现在。”
寂默无言之间,盈出的泪珠划过脸颊,留下两道湿润曲折的线,小鸟游六花弯腰抽出自动伞,心神恍惚、恍若人偶一般转过身。十花也一声不吭地从背后拿出了汤勺。
“爆裂吧现实!粉碎吧精神!”喃喃自语地念着,六花蓦地扯掉遮住右眼的眼罩,顺着泪痕流下的泪滴仿佛断了线,顷刻掉落坠在了黑色的睡裙上,“放逐——这个世界!”
一处荒芜的闭锁空间,视野所及的范围内皆是深红到泛黑的色彩,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在白纸板构成的记忆中的房屋之前,小鸟游六花和十花面对面地相视着。
“阿瓦隆突击!”六花大喊一声,遽然发动了进攻。小鸟游十花却是面显薄怒,“到底要做这些傻事到什么时候?有趣吗?”
纷争之中,双方的视角不断切换。六花挥舞着漆黑泽克斯原始型Ⅱ持续与魔导器碰擦出花火,小鸟游十花接连用汤勺将自动伞挡下。
“像这样一直如孩子般说着任性的话,有意思吗?”十花反手一掌掴在六花的脸上。被一记耳光打得跌倒在地,六花咬着嘴唇爬起,继续纠缠而上。
“Master!看来尾随过来果然是对的,这里就由我们来争取时间,你们赶紧去安全的地方。”一行人终于姗姗来迟,凸守早苗兴冲冲地跑来,倏忽看见宣泄着悲伤的六花怔住了,“Master?……”
“你在恨妈妈吗?想让爷爷和奶奶为难吗?”小鸟游十花难以自制地大喊道:“已经够了!爸爸他已经死了!”
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在臂弯处,手中的自动伞飞脱出去。六花在草地上连翻了几个滚,捂着手臂支撑着还想要站起来。十花踏前一步,却被挡在身前的富樫勇太拦了下来。
“Master!”凸守早苗霎时像只被激怒的狮子幼崽扑了上去,抱着十花的腰将她撞倒。塞巴斯和凉宫此方也重规迭矩,帮忙压制着十花。
“放开我!要怎样你才能满足?你明白的吧,这是无可奈何的。”小鸟游十花挣扎着想让六花接受现实,“邪王真眼也好,境界线也好,都是不存在的啊!”
“存在着!不可视境界线存在着!”凸守早苗压着十花,寸步不让地大喊道:“Master一直在保护着!Master是最强的!邪王真眼是最强的!”
六花忽然拭着脸上的泪水,头也不回地跑掉了。富樫勇太喊着她的名字追赶了几步,又扭头担心地看着这里的情形。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追啊!”塞巴斯一声叱咤,富樫勇太如梦初醒,调头向着远去的身影追去。
“就算逃避又有什么用?不存在的东西终究是不存在啊!你们这是不负责任的行为!”十花不能自己地反抗道。
“那又如何?因为是现实,因为别人这样说了,就一定要这样做吗?记忆里很快就可以康复,很快就可以站起来陪自己玩的父亲,却只等到被你们隐瞒的死讯,你让当时年幼的六花如何接受?”塞巴斯也情绪失控地大吼道:“说到底,都是你们不好!”
一口气将心中的憋屈抒发出去,塞巴斯喊得嗓子都有点疼了,干咳几声。凉宫此方和凸守早苗看着不再动弹的十花,继而相觑一眼,“赢了(认输了)?”
一双手臂环抱上来,小鸟游十花揽着怀里的人,缄默不语地低下了头,肩膀一颤一颤的,微弱地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