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吹过来,带着沾人的温腻,顾瑜第一次看到海。
碧蓝碧蓝的海水,还有脚下细细的沙子,站在上面,脚底只觉得一阵舒服。
“顾瑜!”
不远处的方毅一身清爽的打扮,手上夹了一块冲浪板,向着顾瑜招了招手。
顾瑜抬手挡着头顶猛烈的阳光,向前走了几步,加大声音喊道:“怎么了?”
一个海浪打过来,顾瑜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还是避免不了打湿了整截小腿。
方毅不禁大笑,对着她招了招手:“下来!”
顾瑜摇了摇头,“不下!”
开玩笑,她根本就不会游泳,下海什么的,她自然是不敢的,尽管不远处就能看到救生员。
“为什么?”
夏天的时候,来海边的人一堆堆,方毅的声音放到最大,顾瑜才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顾瑜笑了笑,直接自己走开。
方毅看着顾瑜的身影渐渐融入人群中,最后也不管了,拉着一旁的班长冲进了浪里面。
顾瑜只敢抬腿触碰那冲涌而来的浪花,看着不远处的人被一个个的浪打翻在水里面,她看着就觉得恐怖。
“顾瑜。”
她原本沿着海边走,却被凌丽和几个女生拦了下来。
顾瑜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女生,不禁皱了皱眉:“怎么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面前的女生似乎对她的意见挺大的。
她抬头看了看远处,方毅的身影已经融入了那些冲浪的人群中,根本就分不清人在哪儿!
顾瑜觉得有些头疼,方毅这厮就是个惹事的主儿,前些天来了个向娜,今天又来了个凌丽。
“你和方毅是什么关系?”
方毅不在,凌丽自然开门见山,一开口就将自己的疑问直接抛了出来。
对于她这个问题,顾瑜并没有感到很惊讶,毕竟一个女生会莫名其妙地对另外一个女生地厌恶,只有一个可能,无非是因为一个男生。
像方毅这样的人,暗恋明恋的人一定有不少,眼前的凌丽估计就是其中一个。
顾瑜笑了笑,“就是你所看到的关系。”
凌丽对她的态度显然是不满意的,看着她不禁皱起了眉,向着顾瑜逼近了几步,直到两个人的距离不过半尺,才停下来,开口道:“顾瑜,我讨厌别人对我撒谎。”
顾瑜耸了耸肩,并不在意:“我也讨厌别人审问我。”
凌丽有些气急,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顾瑜看了看她们一堆的女生,没有说些什么自己走开。
海里面的人很多,礁石上的人反而少。
顾瑜不想再被人进行骚扰,偷偷爬到偏僻的礁石上,躺在上面,吹着海风,总比混在人群里面好。
赵子灵出现在她身后的时候,顾瑜有些始料不及。
“顾瑜。”
她正半倚在礁石上,小小的身躯被身后的礁石遮挡,如果不走向前看,一般都不会发现躺了一个人在这儿。
顾瑜有些讶异,转身看到赵子灵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不禁皱了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赵子灵笑了笑,有些得意:“难道方毅没有告诉你吗?我是跟着你们来的啊。”
顾瑜不禁冷笑,“你们的事情我不想参与。”
她的态度很恶劣,可是赵子灵却没有丝毫的自觉,反倒是微微向前了一步,唇边上的笑意不减:“顾瑜,我突然想不明白,你到底是喜欢丛深溪呢,还是喜欢方毅呢。”
赵子灵的话让顾瑜脸色一僵,白亮的阳光下,顾瑜的唇色有些发白,她伸手微微撑在礁石上,借力起身,并没有看赵子灵。
她此刻,只想走得远远的,一个多月的时间,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了。可是看到赵子灵,听到丛深溪这三个字,她才知道,那么短短的一幕,竟然占据了那样深刻的位置。
她还记得,还记得丛深溪说让她滚。
甚至记得丛深溪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失望、讥讽,甚至是厌恶。
还有什么,比这样的眼神伤人。
“顾瑜,你为什么不回去丛深溪身边,我们之间完了,你有机会了,为什么你要占着方毅!”
赵子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从开始到现在,她仍然没有把赵子灵看清楚。
而现在,她更加不明白,她不想管她,可是那些藏在心底里面的不甘,让她禁不住停住了自己的步伐,回头看着赵子灵,一字一顿地开口:“你到底喜欢谁?”
赵子灵微微微微怔了怔,半响后却突然笑了:“顾瑜,你不明白是吗?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丛深溪说喜欢我却每天说着你;为什么明明我是她的女朋友,却还不如你得到他的目光多;我更不明白,为什么他酒醉之后喊的会是你的名字!”
顾瑜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流,那些逆行的血液冲上她的脑门,阳光那么猛,她甚至觉得有点晕。
“你说什么!”
赵子灵不禁大笑,阳光下的笑容有些惨烈:“顾瑜,没有想到吧?丛深溪他喜欢你,他喜欢你!”
这是顾瑜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或者说,是从来没有奢想过的事情。
突然之间,就好像被人推进了一座迷宫一样,顾瑜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丛深溪喜欢她?天大的玩笑。
“赵子灵,你从来都看不到丛深溪的爱,你从来都看不到。”
她不知道丛深溪为什么会对赵子灵说她,她也不知道丛深溪为什么会在酒醉之后喊着顾瑜两个字。
她唯一知道的是,丛深溪从来不会委屈自己。
他不爱赵子灵,赵子灵连他衣角都触摸不到。就好像她顾瑜一样,得到的,只有丛深溪的冷眼和不屑,如果这就是爱,那么,他对赵子灵的温柔,那是什么?
她还记得,一个多月前的那一天,丛深溪对她的决绝,还有什么,比丛深溪喜欢她更可笑。
“啊哈哈,顾瑜,为什么,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样,让方毅护着你,他明明说他喜欢的是我,他明明说他喜欢的是我!为什么,顾瑜,为什么,为什么到了后来,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够得到一切,我不甘心啊,我恨你,顾瑜!”
赵子灵一步一步走向她,情绪失控得让顾瑜眉心一跳,她还没有来得及转身,便听到赵子灵的声音:“去死吧!”
咸腥的海水,窒息的感觉,渐渐漫过头顶的海水。
远处是人群的嬉笑声,没有人注意到这儿一幕,顾瑜张了张嘴,她想喊救命,可是一张嘴,便是满口满口的海水,灌得她甚至能够看到死亡的降临。
是命吗?
大概是吧,她顾瑜,只能到此为止了。
她不甘啊,可是,她只能任由海水将自己的呼吸一点一点地侵蚀。
丛深溪,我们,两清了。
不知道谁跳进了水里面,顾瑜感觉到有一双手将自己托起,可是她已经没有任何的力气去求救了。
一大片一大片的黑暗侵袭而来,大概,这就是一生了。
浓烈的消毒水的气味,身边是廖楚儿的抽泣声,屋内的静得能够听清楚机器运行的声音。
顾瑜睁了睁眼,满口都是海水的腥味,廖楚儿在她身侧,看到她睁眼,眼眸瞬间燃亮:“顾瑜,顾瑜,医生!医生!”
廖楚儿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一边喊着顾瑜,边喊着医生。
医生来得很快,看着她,拿出她的病例登记。
“有哪里不舒服吗?”
顾瑜点了点头:“头痛。”
“好好休息就好。”
顾瑜微弱地扯了个笑容:“谢谢医生。”
“楚儿——”
“别说话,先好好休息,你想问什么,我迟一点儿再告诉你。”
她有很多很多的疑问,她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医院里,她想知道是谁救了她。可是廖楚儿说,别说话,好好休息。
顾瑜只能微弱地笑了笑,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顾瑜做了一个梦,她梦到丛深溪跳进了水里将她救了起来,她甚至梦到丛深溪说他爱她。
真是一个梦。
惊醒的时候廖楚儿不在病房里面,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醒了?”
有些清冷的声音惊得顾瑜差点儿岔了气,抬眼看到丛深溪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顾瑜点了点头:“楚儿呢?”
“出去买吃的了。”
突然沉寂下来的病房有些恐怖,顾瑜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还有那紊乱的心跳声。
面对丛深溪,她从来都是惊慌失措的。
“你能取消对赵子灵的控诉吗?”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同时还有自己心碎的声音。
顾瑜闭了闭眼,微微压抑着自己的颤抖,笑道:“既然溪哥哥这样说,我就不计较了。”
她本来就没有想过计较,可是,由丛深溪开口说出来,每一个字,都好像一把刀子一样,割在自己的身上,那么多个口子啊,她甚至能够看到自己身上鲜血潺潺。
丛深溪皱了皱眉,抿了抿唇,刚想开口,却听到顾瑜疲倦的声音:“我累了,想睡觉,溪哥哥出去吧。”
他看了她一眼,顾瑜的眼睛紧闭,似乎真的很累,丛深溪抬了抬手,最后还是收回,转身走了出去。
房门被轻轻地关上,脚步声渐渐消失。
顾瑜缓缓地睁了睁眼,泛滥的泪水,一滴又一滴。
谁开口都可以,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你,丛深溪。
即使是方毅,她依旧可以坦然,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你。
眼皮缓缓地闭上,顾瑜任由黑暗将自己侵蚀。
心有多痛,她也不知道,只觉得,呼吸有些苦难。
就好像,再一次溺水一样,呼吸不能。
满口满口的腥味堵在喉咙里面,侵蚀了她的每一处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