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的福奶奶觉得嘴里的香味还是那样的浓郁，心里还是那样的畅快。可进院子时老赵的态度，让福奶奶有点不解。本来热情爽快的老赵，一脸的乌云，见了自己，连个招呼也不打。“难道他还在为我隐瞒槐果的事生气吗？不会啊，前几天夫妇俩还到家里有说有笑地聊天呢。今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福奶奶猜测着，想着找个时间问一下，如果有什么困难，看自己能否帮得上忙。
“赵嫂，你家有辣椒吗？我想炒个酸辣白菜，忘记买辣椒了。”傍晚时分，福奶奶借故来到老赵家。赵大嫂赶忙给福奶奶抓了十几个红尖椒。“用不了那么多，一个就行了。你知道我其实不能吃辣椒，只是添个辣味而已。”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烟味，老赵闷着头吸烟没有吭声。这让福奶奶觉得非常奇怪，这太不是老赵的风格了：“赵哥，遇到啥为难事了？”见丈夫只是一根根地吸烟不答腔，赵大嫂忍不住了：“你倒是说话啊！光吸烟就解决问题了？”“唉，福奶奶，不瞒你说，还是强子的事。”“赵强出了什么事？”福奶奶一下子紧张起来。“说是个大事，那是对咱家来说，可放到社会上，也不算个啥事。”赵大嫂的话更让福奶奶摸不着头脑了。“咳，你就别说了。”老赵似乎不想让老伴说。“说吧，强子还是我的学生呢！”福奶奶劝老赵，“能把老赵哥难为到这个份上，一定不是个小事。”福奶奶努力缓和着气氛。“她想说就让她说个够吧！”老赵揶揄老伴。“我说就我说，福奶奶，你也不是外人，你不知道，强子他们厂快倒闭了。强子想早点找个出路，可我和他爸都是退休工人，要关系没关系，要钱没钱。本来媳妇已经下岗了，强子再下岗，他们一家子的日子可怎么过啊？”赵大嫂说着拭了拭眼角的泪：“你说我们能不愁吗？”
对门这家的情况，福奶奶太清楚了。自己的学生赵强一直郁郁寡欢，就让福奶奶挺担心的，现在厂子都快倒闭了，对这个家来说，更是雪上加霜。福奶奶总想帮他们一把，但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何况，这父子俩都是很要强的人，让他们凭空接受别人经济上的资助，比打他们一顿还难受呢！唉，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前十年二十年，五福记糕点多受人们青睐啊！那时候的人出门走亲戚，买上两包五福记的点心，就是很像样的礼物了。店里各式点心琳琅满目，带馅儿的有豆沙、枣泥、青红丝的，不带馅的，有饼干、方酥、鸡蛋糕，逢年过节走亲戚，吃上几块五福记的点心的，感觉真的挺不错。那时没有塑料袋，都是用裁得方方正正的黄色的厚纸来包装。店员们双手麻利地将点心码放成宝塔形，然后先将一角盖上来，两边再那么一折，顺势再将另一只角包上来，就严丝合缝地将点心包好了。完了，店员再将一方大红色的纸上盖在上边，红纸上印有圆圆的五福记的标识，类似现在的注册商标吧，再用当时人们常用的纸绳三下五除二地一捆，一包精美的五福记点心就可以出店门了。用当时的话说，这点心拿到哪儿都不俗气。
福奶奶还在想着如何帮帮老邻居的事，赵强推门进来了：“妈，您们想出办法了吗？”“你老师在这呢！”赵大嫂赶紧打断了儿子的话头。一见福奶奶在屋里，赵强马上不好意思起来。怎么说，自己也是个男子汉，遇到事还要找父母想办法，他的脸上有点挂不住。“赵强，你来的正好，我们家的水管有点漏水，你过去帮老师修修。”福奶奶赶紧将话岔开。“那你就快去吧！”老赵半天就说了这一句话。
到了屋里，福奶奶又是倒茶又是拿水果。“老师，您别把我当小孩子，快让我看看水管吧！”“你们再大，在老师的眼睛里永远是孩子。你先别忙着干活，先说说你们厂到底怎样了，没有一点希望了吗？”“老师，你到市场上看看，现在谁还买传统的点心吃啊，这个酥那个派的，现在名牌有多少啊！又好看又好吃，大人孩子都喜欢。”“你们不是也可以创一个牌子出来嘛？何况你们还有五福记的牌子。”“五福记！”赵强苦笑了一声，“您去问问，现在咱开封人还有几个人知道五福记的？年轻一代知道的都是旺旺、好丽友、康师傅！”福奶奶无话可说了，因为她家里的桌子上正放着好丽友派。“为什么不能更新设备呢？”福奶奶知道好多厂子因为创新走出了困境。“那是需要大量资金的，我们五福记不算朝阳产业，没有人愿意投资，我们厂早已是资不抵债了，之所以维持到现在，就是因为这几十号人的就业问题没法解决，是硬撑的。”
“那也不尽然。前一段我去北京，他们的稻香村传统糕点就很火，光北京就几十个连锁店，我见到的几个店都是顾客盈门的。还有鼓浪屿的素油馅饼，也是很受欢迎的。”“那是他们占尽了天时地利。”赵强是搞这一行的，自然知道这两个品牌的现状。赵强在五福记干了十几年，对糕点的生产过程自然了如指掌。对其中的门道也很精通。“老师，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也犯不着瞒您。做糕点，原料、配料和烤制都有很深的学问。一次配料不小心，味道就差许多，也许从此以后人家不会再买你的东西了。下料一定要真、实、足，不能虚头虚脑，华而不实。比方一个简单的鸡蛋糕，鸡蛋多少，糖多少，面粉多少，是有严格配比的，更不用说用哪里的糖，用什么面粉了。可我们厂子一弄就是半年不发工资，虽然有制度，可你能挡住谁偷拿偷吃呢？本来技术部门下的配比已不如从前，哪里还经得起这么折腾呢！这就形成了恶性循环：越不好越没人买，越没人买越亏损，越亏损越发不下工资，越发不下工资越做不出好东西。就算我赵强不偷不拿，我能管住别人吗？”赵强对厂子的病根说得头头是道，但现实如此，他也无能为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