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下，影子被拉的老长老长，一直漫过了马路对面，将夜空也撕为两半。
前方半空中不时有车呼啸而过。来到立交桥下面，早有人在，是一个老人，身上堆了一堆东西，破衣服，被子，塑料袋......蓬头垢面，半靠在桥墩上，身边有一堆烟头，各色齐全，嘴里叼着一支，右手拿着打火机，烟快烧到了头，可能是烫到了嘴，吐出老远，接着赶紧从一堆烟头中拿起一支放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烟雾遮住了脸。
“你不能住在这里。”
“我今天就要住在这里。”
凌满天蜷缩在对面的桥墩旁，老者的眼睛显得有些浑浊，路灯下也未闪出一点光。一扬手丢过来一条破棉被，凌满天望了望，捡起裹在身上，老者又把嘴上的烟丢过来，从身边抓起一把烟头扔在凌满天身边。凌满天在里面找了一支剩的较多的，放在嘴里，用烟头点燃。
头晕脑胀，胸闷，感觉要窒息，想要咳嗽，凌满天努力咽着吐沫，没有吭声。连着两支烟头，老者已经起了鼾声，凌满天裹紧被子躺在有点潮湿的地上，头顶传来汽车的轰鸣声。
少年流氓
眼睛离开那摇摆女郎
惹火的身材
你不要太坏
小心烧光了一片花海
少年流氓
小小年纪就学人家猖狂
夜晚不睡
期望能够想入非非
翻翻口袋都没钱去买一回醉
你这小小小流氓
就知发呆睡在大街上
听这咯咯的车轮声
酒驾你还敢挂五档
你要是把泥溅我身上
我就躺下讹你耍流氓
醒醒吧少年流氓
天已经快发亮
烟头别到处乱放
下次也不要睡在大街上
少年流氓
你注定不能成为榜样
这世界好人已经很多
多我一个流氓又何妨
少年流氓
小小小小小小的流氓
快别了你的旧心情
跟我一起去闯荡
打了个迷瞪眼，不知道有没有睡着，桥下渐渐热闹起来，‘叮咛’声此起彼伏，一排排自行车摩托车拥挤成一团，老者早已不见了身影。
这就是SH，也有土路，人人都骑洋车。阳关耀眼，身上懒洋洋的，跟着人流往前涌动。
太阳照到了头顶，大饼的力量渐渐消退，凌满天躲进旁边的小树林，扯下身上的报纸，衣服反过来穿正，摇摇晃晃的走到一家小餐馆，身上痒的厉害。
是一家做早餐的店，老板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正在收拾东西，只有早上剩下的，凌满天要了两个馒头，一碗凉水粥。馒头有些发硬，在嘴里化成了粉末，很甜。到了胃，喝几口凉水粥，慢慢泡开，发酵，感觉到充实。
“小伙子穿的是一个清凉，身体棒啊，多谢关照，总共1元钱”
凌满天有些发窘，右手紧捏住上衣的口袋，望着中年男人的眼睛，没有一丝逃避。
“老板，我可以给你做工抵这顿饭钱。”
“没钱？”中年男人表情从疑惑转为愤怒。
坐在派出所的椅子上，身前是一个长条方桌，杂乱的散落着几张纸，对面坐着一个面貌俊朗的警官，平头，八字眉，蓄有浅浅的胡须，不到四十岁，一直低头写着什么。凌满天仰起头，墙上写着‘执法规范化，队伍正规化’，旁边一溜红色的锦旗。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
“凌满天，暂时没地方住。”警察似乎有着一种天生的威严，凌满天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这时有人敲门，警官放下刚刚举起的笔：“进来。”
开门进来一个年轻的民警，二十岁上下，把帽子取下放在桌子上。“洪队，他们哥仨又进来了。”
被称作洪队的警官一脸黑线的问到：“胖子？”
“不是他哥仨还能有谁。”年经的民警苦笑着。
“这次抓现行了？”
“洪队你还不清楚吗，那哥仨就是水火不浸刀枪不进的滚刀肉，要是人赃俱获就不会劳您大驾，兄弟们早收拾他了。”
洪警官面有不悦：“身为执法人员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要依法办事。收拾？黑社会啊你？”起身把椅子拉在一边：“这孩子的事你处理一下，我去看看。”说着从门后的衣架上取下帽子，戴正，向门外走去。年轻的民警没有理会凌满天，洪警官刚转过门口便紧跟着脚步小跑着出去，只留下凌满天一个人坐在屋里。
从这里可以看到门外有两个女警察半坐在办公桌上，窃窃私语着什么，笑个不停。凌满天感觉到口渴，干咳了几声，还是没敢起身去拿角落里的暖瓶。门口有吵闹的声音，坐在桌上的两个女警掂着脚跑向后面的座位上。一会门口出现了一个胖子，三十多岁，脸上的肉一晃一晃的，双手在胸前，带着手铐，刚才那个年轻的民警在后面不停的推着，胖子很不情愿的走到屋里，被一把按坐在凌满天旁边的椅子上。随后问话的那个警官也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俩人，一高一矮，一脸的垂头丧气，但是双手却没有像身边的胖子一样带着手铐，年轻的民警上前把俩人带到旁边的墙上，让俩人靠墙站好。胖子躬起身拿过凌满天桌子对面的纸，翻过手腕放在眼前，漫不经心的说到：“你叫凌满天？”凌满天老老实实的答道：“是的。”胖子突然面色不悦的对着洪队说到：“你们警察也真有本事，人家一个小娃娃，就为了1块钱，至于吗？你们眼里除了SH人就都是乡下人，干脆把外来人员都抓起来，这样就天下太平了。”
洪队也没有生气，拉过椅子在对面坐下。“我们派出所办事自然是依据依法，有人报警就要处理，可不敢胡来，不像你胖三哥，天老大你老二，怎么来钱怎么干。说吧，偷的手机弄哪儿去了？”
胖子胳膊放在桌子上一本正经的说到：“手机？我们这些乡下人怎么可能有那玩意，我们哥仨只是去菜场买个菜，你们的人二话不说上来就给摁下了，现在还管我们要手机，哪讲理去？”
“别以为没当场抓到你的手你就可以有恃无恐，告诉你，你的犯罪记录比你小学用的字典薄不了多少。”
胖子抓了抓头发：“洪队，我小学没字典......但我相信你们警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也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是也不是？”
洪警官喊道：“刘小面，把他们带过去，罚款200。”
“每人200？”
“一起。”
“这还有一个呢？”
“放了。”
叫刘小面的警察把四人带到办公区域，胖子从身上摸出50块钱，另外俩人又凑了150块，胖子按个手印，高个的男人画了个叉，其他人签完字，被放了出来。
刚走出大门，胖子对凌满天笑到：“小哥哪条道的？”
凌满天腼腆的答道：“大哥你说的我不懂，我是刚从乡下来的。”
“听口音就知道是老乡，是吧林子雄？对了，忘了介绍，这个高大精壮的叫林子雄，那个是林小。”胖子指着林小：“你看，人如其名，他爹妈当初就猜到他长不大，这兄弟俩是不是很般配？”
凌满天傻笑了几声，喊道：“雄哥，小哥。”
“嘿嘿嘿，什么小哥，哥就是哥，怎么还带个小字？还是喊我林小吧。”林小对凌满天的叫法很不满，而林子雄只是憨厚的笑了笑。
胖子继续说到：“凌满天是吧？我想你现在也没地方落脚，出门在外谁能不遇到个难处？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能够一起从局子里出来就是缘分，你要是不嫌弃就先住他们兄弟俩那吧。”
胖子这么一说林小不乐意了：“我说三哥，为什么跟我们兄弟俩住，怎么不跟你住？”
胖子道：“我跟你们俩一样？你们光棍两条，精屁股不关门，跟你们住怎么了？”
林小还要说话，被林子雄拉住劝道：“算了小，别跟三哥这样说话，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就让这位小哥和我们一起住吧。”林小悻悻的不再说话。
“就这样说了？”胖子看着凌满天。凌满天低头不言语。
胖子笑道：“满天啊，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你是怕我们拉你入什么犯罪团伙吧？放心，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对不是你认为的坏人。别听洪天定瞎讲，他自己心知肚明，我们根本没偷什么手机，我们哥几个没那能耐，也没那胆量。”林子雄也跟着说到：“我们确实没有偷过手机。”
凌满天左思右想，自己现在无处可去，这林子雄看起来是个老实人，不像是在说谎，算了，难道还能比现在更惨？于是咬了咬牙道：“多谢三哥，大恩无以为报。”
胖子笑了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拍了拍凌满天的肩膀：“以后就都是朋友，不要说什么谢不谢的话，大家都是远走他乡寄人篱下，为了几口吃食罢了。”
几人坐在派出所拐角处马路边抽烟，已经下午快两点了，林小都囊道：“今天真是抢了炮了，到现在水米没粘牙，我说三哥，你就不能请请哥几个？也算是为满天接风。”
胖子蹲在地上东看西看，把捏扁的烟盒夹在石道的水泥缝里，不满的对着林小嚷道：“就你饿，就你矫情，就你金贵，我们都是吃铁屙铜长大的，肚子跟钢板似得不会瘪。”
胖子身上的50块钱都交了罚款，林子雄也是一穷二白，林小翻了翻找到二个钢镚，前后思考半天跑去旁边的小卖部买了包烟，拆开散了一圈，气愤的说到：“洪天定这个****的，全跟算好的一样，就给他爹留包烟钱，这操蛋的大前门，跟烧柴火似得。”
‘铛铛铛铛铛......’不远处传来敲打铁皮的声音，一个看着有60多岁的男人骑着山轮车缓缓而至，皮肤黝黑，戴着一顶黄色的火车头棉帽，毛领翻起来，没有系住，支拉着像是兔子的耳朵。林小起身拦住车头，老人刹住车停止敲打车把上挂着的破盆，露出金黄色浆糊一样的牙齿问到：“怎么了小伙子？卖破烂吗？”林小趾高气扬的说到：“老头，铁你收吗？”老人哈哈一笑：“这孩子话说的，收破烂哪有不收铁的？”林小摸着下巴说到：“一块几啊？”老人赶紧摆手：“一块几可没有，7毛，你卖就卖。”胖子上前拿过林小的烟递给老头一支，“大爷，前些日子不还是8毛半吗？怎么才给7毛，您涨点。”老人为难的道：“现在铁是真格的掉价了，收购站才给7毛半，我走街串巷不弄个毛而几分的也不会干您几位说是不是这个理？”林小挥舞着手：“7毛就7毛吧，你到前边那个拐角等着，我一会给你弄过去。三哥您跟他一块过去。”
老人骑车在前面走着，胖子一把拉住林小问道：“小，你哪来的铁？”林小道：“这就不烦三哥你操心了，我一会给拿过去便是了，满天，你和三哥一起头里先去，我跟我哥去拿铁。”胖子不再追问，大摇大摆的向前面拐角走去，凌满天紧紧跟上。
胖子和收破烂的老人在路边唠着嗑，一支烟刚抽完，凌满天看到林子雄林小兄弟俩抬着一个大铁门样的东西快速的向这边走来，赶紧上前去帮手。到了面前胖子看着大铁门瞪大了眼睛，望了望林小没有说话。
林小放下铁门对老人说到：“老头，铁我给你拿来了，你这称我看也称不起来，这样吧，200块，你也甭费劲称了。”
老人看了看铁门，大概有300多斤，便答应了林小的提议。几人帮忙把铁门抬上三轮车，前面搭在车把上，正好有一个长方形的洞在车座的位置上，骑车也不碍事。老人从身上的布袋里掏出钱，先递给林小一张一百的，林小举起钱对着太阳仔细瞧了瞧，确定是真的，这才装进了上衣的口袋，老人在一把钱里翻来翻去说到：“小伙子，你看我这也没整钱了，就给你零钱吧你看怎样？”林小不耐烦的道：“都一样，麻溜的。”
老人拿出一叠10块的，林小看着老人数了10张递给自己，林小拿过来想了一下又把钱数了数，发现只有8张，指着老人说到：“老小子，你当老子不识数是不是，怎么只有80？”林子雄也沉着脸看着老人。老人连忙道：“不可能啊？你拿来我再数数。”老人把钱拿在手里开始一张张的数着：“1，2，3，4，5......不错啊？是10张啊？”说着递给林小，林小不死心又数了数，还是8张。
林小明白了老人是在糊弄自己，上前就要动武。胖子过来喝住林小：“干什么？把钱给他。”林小听言把一叠10块的递给老人，老人拿过钱又在手里数着，胖子说到：“好啦老头，别再绕手法啦，你那不是有50的吗？给他2张50的不就好了，这样就不会数乱了不是？”老人悻悻的把10块的收起来，掏出2张50的递给林小，骑上三轮车，一会儿就去的远了。
林小拿着钱，在手上拍打着：“这老家伙，以为爷我是好骗的？”说完拿起一张对着太阳看了看，装进口袋里，然后拿起另一张，看了半天，骂道：“这****的，草他祖宗。”胖子见林小如此气愤，伸手拿过林小手中的50块钱在手里捻了捻，又举起在太阳下看了看，一把扔给林小，回头一看，老人早已没了影子。
2点半是派出所下午上班的时间，现在已经快到2点20分，洪天定骑着自行车慢慢悠悠的来到派出所门口，门在开着，门卫也还没来。洪天定心里纳闷：“平时这群人不到点不来上班，这是谁今天那么早就来了？”把自行车停到院子里放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回头望着大门，只见一扇大铁门孤零零的立在那里，洪天定笑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谁他妈把派出所的大门偷走了一块？”
在自行车上踹了一脚，洪天定往办公室扬长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