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似海,兵荒马乱,母猫小苍在院墙上发出凄厉的求偶叫声。
丞相府书房内,顾佳期正一丝不苟的往熏炉中撒着大丽花瓣,不时抱怨:“大黄也不知跑哪儿鬼混去了,留下小苍独守空房。无边春宵喊得跟女鬼嚎泣似的……”
忽而又想起什么,话锋一转,自言自语:“这周济怎么还不见踪影?也不知跑哪儿去了,留下孤独守空房。无边春宵……”
咦,这话怎么这么熟悉?他适时住了嘴。
在周济府上等,从初始的雀跃,生生等成了落寞。
一声号角,静谧的夜瞬间嘈杂起来,城头燃起了熊熊烈焰,继而是哒哒马蹄声。
顾佳期丢下花瓣,暗道:不好!
狼烟起,宿敌来犯,转眼间,换了河山。
镇南王顾放勋打开城门,十万北冽国铁骑涌入安详沉睡的金陵城。
顾佳期快马加鞭赶回宫中的时候,只见他垂涎已久的丞相正在对父皇进献“忠言”:“以身殉国,则子民免受战祸。”
他嗓音依旧清清淡淡,如同他说着“今晚,太子莫要再回皇宫了。”
南凛国君顾轻侯阖眼叹息,神色迷离:“镇南王的援军几时能到?”
周济如实作答:“城头燃了十几回狼烟,镇南王依旧……六军不发。”
“你何不告诉父皇,金陵城固若金汤,那十万骑兵是如何不费吹灰之力就妥妥围住了皇宫?”顾佳期一边卸下佩剑,一边往殿内疾走。
周济见顾佳期出现,目光震慑讶异,又似乎,因他未听自己劝阻回了皇宫而忿恨。
“周丞相,你我第一次幽会,你便爽约,这可不太好……”顾佳期无视周济神色,自顾自说着,在皇帝身后站定。
顾轻侯颓唐的目光在周济和太子之间呆滞地流转,终于周济实言相告:“是镇南王,引北军入了城关。”
顾轻侯的手沉沉垂了下去,大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同龙椅之上的鎏金龙头相撞,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
纵使是这把龙椅,也难以支撑他那即将倾颓的身躯。
“周丞相,下去准备国丧。”
顾轻侯醇厚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大殿之上。神情如同放弃抵抗的困兽。
“皇上!”
“父皇!”
顾佳期同周济异口同声,二人想上前劝阻,却被顾轻侯一抬手,用一个苍凉的手势阻断。
周济领命退下。
似乎是用尽了全身气力,顾轻侯又一抬手,撤了宫人端上前来的汤药——丞相的这药他喝了三年,依旧改变不了他的劫数。
他摒退了大殿之上的所有人,殿门关阖,只剩下亡国之前的帝王和太子。
“佳期。”顾轻侯向顾佳期伸出手,顾佳期见状将他搀扶了起来。
“父皇三思。”
四下无人之时,顾佳期便不再费心掩饰,不再故意压低嗓音扮男声。
靠近时才发现父皇眼底一片骇人的乌青。
“朕知这些年苦了你。十九年前,朕出兵北冽国,途中遇袭,伤及要害,从此便不能人道。
但一国之君岂能无后?
幸而当时你母后已怀了你。所以不管天意如何,你母后腹中的你——朕唯一的血脉,只能是男儿。
即便最终你是女儿身,朕也能逆天而为!昭告天下,一举得男,封你为太子,承即大统。
这些年你不得已摈弃红妆,奔走军营朝堂,朕知你不易。
现在,南凛国气数已尽。早知天意如此,早知逆天也无可挽回,朕又何必当初?不如任你过寻常女儿的人生,胜过这般,让须眉浊物亵污了你。
这么多年尽是你在成全朕,这一回,便让朕来成全你!
朕归天之后,你趁乱逃走,从此天高地远,只要活着。”
说完,顾轻侯长舒一口气。近来他越发有心无力。
天意难违?
顾佳期偏偏要逆天:“南凛国亡不亡,还要问问我!”
大殿之外,门后的周济缓缓转身,只那么款款一站,眸光流转——想不到自己对她,终是动了恻隐之心。
继而,人前的温润一扫而过,转瞬他脸上又换上了一片凛然的肃杀——既然你要逆天而为,那便看看,你如何在这水泄不通的围城之中,活过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