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之道,本是顺应天地之势,逆天地之力,妄图看破天地之理的艰难苦涩之路。你们生逢此世皆是有大机缘的人,如今天地秩序逐渐成型,风雨渐顺,日月明朗。必有无数大造化者得以率先看破天道,你们必能借得福源,有所成就。”
“这世间万物皆有六大劫难,生死离别之苦、肉体患难之痛、迷惘混觉之悲,饥渴求生之难,更有爱恨情仇之困、探求天道之危。若想得道需看破其六劫,十苦,须知天道渺渺,人道茫茫……”文房之内,一身着粗布长袍的老者盘坐高台之上,怀里捧着一个竹竿,头上还扎着白布巾,看起来倒是怪怪的摸样。
老者身前数十名少年皆是正襟危坐于蒲团之上,无不认真听其授业讲课不敢有一丝的轻慢。虽说他仅仅负责刚入门弟子的传道授业,但也因此可以说整个景云洞上下皆出自他门下。平日里从不显山露水的老者,任谁能知道这位老者在景云洞被称为第一奇人,乃是修为通神的人物。他来历神秘,便是景云洞长老们也不甚清楚,更不知道他叫什么,只是景云洞中弟子都尊称其为老师。
“我景云洞祖师曾有大机缘得破一丝天机流传下来。祖师曾言,天之道,有其长必有其短,有其损比有所补,其所补乃衡。是矣,以长补短、扬长以避短皆不为罪,然,此法可得成就终不得正果,天之道,不可说也?”说到这里,老师拿着手里的竹竿将其竖起,问道:“谁能解此惑,说与众人听?”
老师一发问,本来安静的房间瞬间议论纷纷,在这些少年看来,景云洞祖师所悟的东西,自然是极为深奥的,他们这些刚刚踏入修行门槛的初学者如何能够得知。一时间虽然相互讨论却无一人敢应答,生怕说错了被人笑话,被老师责骂。
老师那双修长的眼睛微眯着扫视周遭弟子,众人容色尽收眼底,任何注意到他视线的弟子无一不躲避他的眼光,似乎害怕被提问。正当老师欲发感叹时,却发现身前第三排蒲团上有三个弟子面有得色,不由惊喜,“离惊月何故发笑?若非有所感悟?且勿捂之为私,当说与本座一听。”
同江少昊和江紫韵正说着俏皮话的离惊月,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吓了一跳,本来笑嘻嘻的欢快摸样瞬间变成了苦脸,虽有些不情不愿却又不能违背眼前老师的话,面对提问,离惊月自然是不能拿刚才逗笑他人的俏皮话回答,眼珠子一转,扫到了窗外的一棵大树,灵机一动,忙道:“启禀老师,弟子认为,祖师此话乃是说天地万物有所长亦有所短,就如大树,其挺拔高大,然而遇强风时,却不如小草柔韧,刚之易折。是以,天之道,应损其刚硬补其韧性。弟子不知老师以为如何?”
老师听了离惊月一番话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示意离惊月坐下,“离惊月确有所感,几近。”
老师所说的话听着别扭之极,也只有同样好以道语说话的离惊月能够懂得其意了,一时间坐在离惊月身边的少年都忍不住好奇,问离惊月老师说的什么意思。
离惊月一脸骄傲,故作高深莫测状说道:“乃是说,离惊月此言与祖师真实之意相近。”说完,竟然忍不住自顾自的笑起来,弄得别人莫名其妙。
江少昊就坐在离惊月旁边,他对于老师所讲的东西只感觉一片朦胧,却不想身边离惊月如此离开,一瞬间便能有所明悟,不由羡慕起来。正当他想让离惊月给自己细讲一讲老师话中妙义时,却不想老师点动着竹竿将坐在自己右侧的江紫韵叫了起来。
“方才,离惊月与你等说话却有所悟,不知你有何得?”老师问道。
江紫韵看着眼前老师捏着八字胡,眼高于顶的摸样只感觉十分可气,不过虽然心里诅咒老头刁难自己,面上却不敢有一丝布满,借助着刚才离惊月的话,江紫韵顿时灵光一现,作答道:“弟子认为,天之道,扬长以避短,是说短处当有所避免,发扬长处从而弥补短处带来的缺陷。既然万物有所长有所短,何来弥补之说?”
“却有所得,却有所得,几近。”老师此时露出一丝笑容,看向江紫韵和离惊月的目光带有一丝赞赏。
一时间,文房里的少年们都蒙了,刚才离惊月说的是去长处补短处以求平衡,老师说对。可是如今江紫韵说的却是发扬长处,遮蔽短处,老师还说对,所有人都不知道这番话到底如何解释了。不过出于老师学问修为的尊敬,让他们不敢对老师有质疑,只当是自己修行学识不够,所以不能明白其中道理。本能的,文房里所有人都将目光击中于老师身上,似乎期待着老师将全解传授给大家。
老师只是微微一笑,此刻却将手中的竹条指向了坐在离惊月和江紫韵中间的江少昊,带着一丝期盼道:“方才你等三人讨论,左右二人皆有所得,你有何悟说与本座听?”
江少昊被点名的那一瞬间就傻眼了,天知道他根本就没怎么弄明白那句话什么意思,只是听到离惊月说了什么树啊、草的,而再听江紫韵的话时,却发现江紫韵说的跟离惊月完全相反,正迷茫间却不想自己被点了出来。站起身来的江少昊发现整个文房里,竟然有数十对双眼带着期盼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不由额头都冒出冷汗,吱吱咕咕了半天,才吐出一句:“弟子,弟子无所得。”说完整个头几乎扎进了胸口,羞愧的不敢抬头见人了。
江少昊话刚说完,整个文房里所有的少年都哄笑了起来,这让江少昊更羞愧不已,恨不得在地上挖个小坑把自己埋进去,省得被人看见笑话。
老师正仰头等着能从江少昊口中得到更深的体悟时,却不想对方吱吱咕咕半天嘴里挤出一句“无所得”,弄得他差点没被自己的唾液呛到,瞪着双眼看了江少昊半天,在一片哄笑声中,大声质问道:“放肆,本座见你等三人相谈正欢,你左右二人皆与你言语,如今皆有所得,如何你无所得?”说话间,老师腾地站了起来,手里的竹条直指江少昊,正色道:“今日若你无所得,便要你等三人功课加倍,一同受罚。”
江少昊听到老师的话后,再看一眼身边顿时露出苦脸的离惊月,不由恼怒,“我无所得惩罚我也便罢了,干嘛还要带上离惊月和江紫韵一同受罚,莫非是看出我们刚才是说游山的事情了?”想到这里,江少昊心中不由焦急起来,“若是连累他们,我……我……唉,看来无论如何都要有所得了。”
想到了这里,江少昊也是一咬牙,气势汹汹的说道:“方才弟子没有听清,还望老师再说一次。”
老师听到江少昊说没听清,要自己重新说一遍,气的笑了,连连点头说道:“好、好、好,我便再说一遍。若你在我三步之内无所得,便要对你们三人做出惩罚。”说罢,点了点手中的竹条,正色道:“天之道,有其长必有其短,有其损比有所补,其所补乃衡。是矣,以长补短、扬长以避短皆不为罪,然,此法可得成就终不得正果,天之道,不可说也?”说完,老师便踏出了一步。
一时间,文房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喧闹的屋子竟然只有老师脚下踏步之声。
“一,二……”老师踏了两步,正要踏出第三步的时候,却听见眼前江少昊一声“有了”。他看着眼前少年脸色憋得通红,忍不住心想:“哼哼,我不信你如此压力之下三步便能有所得,若你胡言乱语,看我不重重责罚与你!”心中虽然这么想,嘴里却说道:“说罢,看你是否真有所得。”
江少昊看了一眼四周所有带着怀疑眼神盯着自己的同龄人们,深吸了一口气,徐徐说道:“我不知道什么天之道……”
“哈哈哈……”听到了江少昊的开头第一句话,整个文房里都传出哄笑的声音,便是老师也都笑了起来。
“我是不知道天道的。”江少昊再一次重复之前的那一句,微微仰着头似乎陷入了某些回忆中,轻声说动:“我只是知道,三分天注定七分靠人定。”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人定!虽然说出来声音轻微,但是听在所有人耳中却犹如一声巨雷轰鸣,这是怎么样的气势,不过十个字却有着与天地抗衡的意志,不屈于天地,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豪气。
之前嘲笑着江少昊的一干少年此刻全都收去了轻视,转而一副认真倾听的摸样,便是那老师也正色于原地,等待着江少昊继续说下去。
“有的人生来天资非凡,有的人生来有所残缺。天生是为天定无可更改,弟子认为决定命运的乃是后天努力。所谓长短、优劣,不过是自我圈禁、自暴自弃的理由,天道又非生灵哪来情意可言、仁义之说?即便是有……又怎么会……”似乎想到了自己的痛苦身世,江少昊微微摇头将那些思绪甩开,继续道:“优胜劣汰、物竞天择应该就是大势吧。扬长避短、取长补短不过是人……是人逆天定、掌人命的一种手段,怎么能定为天道?若要说天道,那实在深奥。弟子,弟子无所得,可若要说人道,弟子认为——那便是逆天!“大气磅礴之语,落地铿锵有声,江少昊一番话说完,整个文房更无一丝声息。
等待了许久之后,才有热烈掌声如海潮般翻涌于文房之内,带头的竟然是老师。
“好一个三分天注定、七分靠人定,好一个逆天定、掌人命,好好好。”老师惊喜非凡的看着眼前的江少昊,带着一丝激动,他走到了江少昊的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江少昊,江景部族子弟。”江少昊微微垂头。
江少昊怎么也想不到,老师竟然听说过自己,听罢赞叹道:“你便是那有大毅力以无法感知灵气之身,经受他人难忍之苦修炼金元灵气的少年?难怪由此见地,果然非凡、果然非凡啊。”说完拍了拍江少昊的肩膀,让愣住不该如何是好的江少昊坐了下去。
再回到原位时,老师拿出一张白卷,在白卷之上比划了一番之后将其抛到了半空。
所有人都将目光锁定了那在半空中定住的白卷,只见其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天道渺茫,人道迷茫,破除迷茫,天道有望。真有所得者,江少昊一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