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里来了新老师，孩子们非但不高兴，还一个个阴沉着脸躲在角落里。李秀是孤儿院的代理院长，她苦笑了一下，“这里的孩子有些特殊，他们的经历可能是连许多成年人都无法承受的。当初我来的时候，卡龙先生已经对我介绍过，只是没有想到这群孩子的心理防线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固。”
李秀是从非洲红十字援助组织退下来的，但是她还是想为扶困事业献一份力，卡龙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找到了她，并请她来代理这家孤儿院。毕竟他和夜椎都不方便出面。
孤儿院里还有三位老师，一位大学生支教，一位院工。孤儿院里目前就十七个孩子，最大的不超过十二岁，有五个还是婴幼儿，需要全天侯看护，所以老师的负担都很重。
由于文鸢并没有照顾幼儿的经验，所以李秀安排她去照顾那几个稍微大点的孩子，他们比较安静而且不会惹是生非，只不过心理上孤僻了一点，对陌生人的戒心也很重。文鸢记得卡龙曾经介绍过养殖场，里面的孩子从蹒跚走路起就被逼迫着进行强化训练，她不知道这几个孩子是不是也接受过那样的训练，是否还残留着那种血腥残酷的记忆。
孤儿院里是双语教学，如果老师还有其他的技能也可以作为教学课程，李秀说现在最缺的就是美术和音乐老师，于是文鸢就拾起了丢了八百年的钢琴和油画。
第一堂课，她弹奏了贝多芬交响曲，听课的只有比较大的七个孩子，包括那个十二岁的。他们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却毫无反应，没有对音乐的激情也没有对她本人的质疑，他们的目光带着一种审视，看得她很不舒服。于是一下了课，她就去找李秀，李秀正好不在，资历最久的多佘婆婆安慰了她，“没事，那些孩子都这样，听说遭过不少的罪呢，不知道卡龙先生和主席先生是从哪里找回来的。我最早在孤儿院成立前就照顾着他们，那几个大的孩子，整夜整夜的不睡觉，也不哭闹，看人的眼神揪揪的，煞是恐怖。后来我喂他们饭吃，他们也不搭理我。现在已经好了不少了，至少路上看见我，会叫一声婆婆了。”
“他们，吃饭的时候是不是很快，除非很饿了，否则什么东西也不吃？”
“是啊。看着真奇怪，你怎么也知道的，啊对了，是卡龙先生告诉你的吧。”
“嗯。”她点了点头，却是想到了夜椎和卡龙，他们不也是这样的么。
那个最大的孩子，十二岁，名叫除夕。听说是夜椎亲自取的名字，不知道用意在何。他总是独来独往，带着一身萧索。
文鸢在阅览室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靠窗的角落里，明明有柔软的沙发，他却蜷缩起来坐在地上，文鸢走过去，还差几步的时候，他猛然顿住了翻页的手指，一动不动，但是文鸢看得出他早就发现了她，此刻已经全神戒备。
“除夕？”她试着叫他的名字，他抬起了头，面无表情的道了一声，老师好。文鸢笑了，她还没有被人叫过老师。
“看什么书？”他将封面朝着文鸢转过来，是简装版的卡萨布兰卡，二战时候的书，原英文版，“都能看懂么？”
“字不认识。”他回答的倒是很简单。
“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我有字典。”他将并拢的双腿稍微分开了一点，露出了一本英语词典的封皮。
文鸢挑了一个离他最远的椅子坐了下来，她记得夜椎刚到她家的时候，他总是习惯站在或者坐在远离别人的地方，无论是她还是家里的保姆，他一直都不习惯被人靠近，反而是她因为小孩子的孤寂，总是一次次的不厌其烦的靠近他。她不喜欢照顾她的保姆和司机，总有一种拿着她讨好宋家明的味道，但是她潜意识里，他是家里人，他是宋家明收养的孩子，和她一样的地位和身份，一样的不被人关注。
文鸢记得夜椎小时候也喜欢看书，他可以安静下来做每一件事情，他的心一直是沉着的，不像她，是浮浮躁躁带着不甘和委屈的，她喜欢围绕在他周围，用一些小事影响他，却总是失望的发现他的无动于衷。
也许是意识到她并没有恶念，除夕松懈了下来，又认真的看了起来，不认识的字迅速的查阅字典，不一会儿他听到那个古怪的女老师站了起来，绕着阅览室走了一圈，她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她似乎找到了。然后她又走了过来，然后——他猛然抬起头，看到一团黑色飞了过来，下意识的用手去挡，眼眸中闪过一丝恐惧，当他冷静下来，看到地上是一本黑色封面的笔记本还别着一支笔。
“把生字都记下来，然后才查字典，没事的时候反复看一看，下一次就认识它了。”
除夕惊魂未定的爬过去，捡起本子和笔也没有多说什么，但听到他的喘息声都知道他在极力压抑着。
“你很害怕是不是？害怕我打你。”她挑破了那层窗户纸，男孩子有些愤愤然的垂下了头，却不敢反抗。
“你想说什么？”
“你想说我不该这样对你，我不该吓唬你，我该把你像一尊瓷娃娃般哄着？”
男孩依旧一言不发，他的身子在发抖，好像被一股阴霾缠住了。
“或许你受的教训还不够，应该把你关在小黑屋里饿个三四天。”她不知道养殖场是不是也配备小黑屋这样的童年梦魇场所，但发现除夕愕然瞪大的眼眸，她知道那里的确是有了的。“走吧，咱们去小黑屋看看，里面能不能让你看书。”
“不——”他轻轻的吐出一个字，瞬间所有的东西都落在了地上，他紧紧的抱住自己，抖个不停。
“不什么？不去呢？你不想去？”
她一步步的紧逼上去，男孩子已经一丝不差的贴在了角落的墙壁上，终于当她离他还有两三步远的时候，男孩子反射性的跳了起来，看了她一眼，飞快的跑了出去。跑到阅览室门口的走廊，就撞到了另外一名老师，一个叫做琴子的女教师，她尖叫一声摔倒在地上。
男孩愣愣的站住了，一时间不知所措。文鸢跑了出来，下意识的拽住除夕的胳臂，“还不道歉，你撞到人了。”
男孩一下子抱住头蹲了下来。琴子骇了一跳，赶紧爬起来，抱着除夕柔声道，“老师没事，没事，除夕不怕，老师不为难除夕。”说完不满的瞪了一眼文鸢，她记得每个进来的老师都被李秀告诫过，对这里的孩子一定要温柔一定要耐心一定不能发脾气，怎么这个新老师就是个刺头，她不高兴在这种非盈利机构做随时就可以走，何必拿孩子出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