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终于纷纷扬扬下起雪来,冬天便不期而至。
惦记着丝丝独自一人栖居在冰天雪地的小屋里,“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凄凉孤寂?下班之后我便冒雪驶向她家,希冀着能在漫漫冬日里多陪伴她一些,“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若见我踏雪而来,丝丝该抱以怎样的惊喜呢?
车到路尽头,我猝然僵往了,以为走错了路……或者眼前呈现出的是幻像?那几口鱼塘还在,活像几张黑洞洞的大口无声地向苍穹控诉着什么,而那一排小屋……竟然平空消失了!更像是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呆立在旷野之中,我的意识也成了一片空茫……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上天居然可以这样对待我?!
有关丝丝的信息,我只在这方天地间可以搜索到,除此而外,我对有关她的种种竟然是茫无头绪!而此际她的电话里也只剩了忙音……
我扑在那片雪地里疯狂地刨挖起来,却没能找出一件物证能够证明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孩子是客观真实的存在!或许……往日种种都不过是我梦里出现的景像?各种恩爱温柔缱绻都只是大槐下的南柯一梦……
我仰天大叫一声,被这个可怕的意象击中了,颓然跌坐在冰冷的雪地上。
天色愈加昏暗,我拖着僵硬的双腿来到鱼池边搜寻点点滴滴的证据,却依然是毫无所获。那个原木搭就的鱼台还在,突兀地戳在无垠的旷野里,也唯有它能够证明,曾经有一家人在这里生活过劳作过,也欢乐过忧伤过,哭过笑过……
鱼台伸向池子中央那根最长的原木下挂着一个褐色的玻璃瓶,被鱼台给档着,从上头不细看还真的发现不了!
我抑住怦怦的心跳,俯身解下了那个玻璃瓶。
打开软木瓶塞,里头只有一纸信笺。
“小哥:
等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走了。
这个世界原本不属于我,因而你终究也不会属于我,所以我选择了放手静静地离开,独自回到我的来处,因为那里还有我的亲人们。
而其实对于这个陌生的世界我一直都未能自在地适应,因为我们毕竟是水族,不可能脱离了水体而诗意地栖居,故而选择在有水的地方扮作渔家来隐藏行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好,上苍安排我遇见了你,让我那原本单调寂寞的生活有了很多的亮色,有了许多可以慢慢品味的欢乐忧伤,在此,我只能说衷心地谢谢你!
比如我的皮肤尚不能在空气里自由地呼吸,因此不可以脱离水体太长时间,而解决的法子就是空闲时尽量栖身于水中。往日我俩在一起时,每每等你熟睡之后,我就会放满一浴缸的水,然后将自己泡在里头静静地入眠,可是你每每不明所以,发现了我的行踪就会跑来多事,你怕我冻着了,甚或不小心给呛死了,就自作主张把我捞起来,悉心为我擦干再抱回床上帮我暖热身子,那一份浓浓的爱意和眷恋让我感动又心生恼火,每每却无可奈何!
被自己爱的男人视若珍宝,是这个世界里女人们最大的心愿最为幸福的事了吧!而我能有幸成为幸福女人当中的一个,也不枉我来这世界上走上一遭,我真的很满足呢!正应了一句老话——有情饮水饱!
可我不能无视的是,你我殊非同类,在一起即可称为乱伦!我怕自己不能做个正常的妻子来为你诞下后代,而更可怕的是……有朝一日一群小怪物会从我肚子里爬出来!这种景像令我头皮发麻脊背生寒,我实在没有勇气造下这样的冤孽,所以天命注定了我要离开你。
不是不爱,而是不能够爱,更缺一份将爱进行到底的底气和孤勇,因而彷徨之后我决定放开你的手,同时也放过我自己。结局早已注定,我也曾看的分明,却没能管理好自己的心,一度放纵了我也放任了你,于是才有了这一段孽缘的开始。
还好,此时收手也不算晚,是时候让我独自离开了,选择不辞而别虽显残忍,却不失为最好的方式。
谢谢你一直都爱着我,我也真心地爱你,可是却背负着许多犹豫和顾虑,这已经伤了你父母的心,也耽搁了二老那儿孙满堂的美好愿景,我真的非常内疚!你在他们面前替我粉饰一下吧,就说这个女人太二了,不谙人事,因而不是做媳妇的好材料,没福气做余家的女人,这样会让我心里好过一些,对了,在小芳那里你也要替我美言几句,我是真的喜欢她呢!
这样离开,但愿不会让你太难过。你一定要收拾好心情把日子过下去,还要谨记且得珍惜眼前人!我所说的眼前人可不是你挂在嘴边的那一个,实话说她仅仅是生得美而已,真不是你命里的那个人!所以你得记住给我做过的保证,千万不要糊涂!至于这个眼前人究竟是何人,你很快就能发现的。
忘了我吧,好好过日子,但是干净彻底地忘掉就未免薄幸了,那也不大好呢,能有淡淡的思念,偶而想起来就挺不错,我在遥远的这一端会感应到的,于是在甜美的梦里笑着醒来。
那时我会默默为你祈福。”
“丝丝!”我仰天大叫一声,倒在了鱼台上,任漫天飞雪无声将我掩埋了。
只落得,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