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傍晚时分,到了斥丘这个地方,其实斥丘本为汉朝王爷的封国,而后又成为朝廷直辖的县,处于魏郡的最北端,而审配口中的斥丘坞,位于一座不高的丘陵上,不过很久没有驻军屯集过,角楼和大门已荡然无存,只留下两圈薄薄的坞壁,和挨在旁边的几所村舍断壁残垣,不过坞壁里面有口井,逢纪带着人去调查了下,还可以打出水来,不由得暗暗欣喜了下,宣布将女眷和小车推到坞堡中央靠井的位置。而审配又向张子谦们宣布一项让人心碎的决定:把你们手里的牛肉羊肉统一上缴来,交给中垒营的士卒享用,你们就吃干粮就行;另外,所有的官吏,一人发把锹子,围着斥丘坞四周挖陷马坑,中垒营的士卒,负责指导、休息。
张子谦们大怒,问这算什么?审配回答很干脆,敌人追上我们还有会儿,那时已然入夜了,敌人很可能发动夜战,我方人少,必须埋伏,但大伙儿平日都吃素的居多,个个到了晚上就是虚弱体质,现在多吃些羊肉羊肝,到了晚上体力就会好些。另外,你们负责挖陷马坑,把矛做成拒马,而中垒营的士卒要休息,准备接战,仗一打起来,你们就全是废物,留你们的体力作甚?
七十多名官吏的自尊心被激怒了,尤其是张子谦,对着审配又吼又叫,审配不耐烦了,呼啦举起了随身的小弩:“张子谦,认得这玩意儿吗?这是我研究古楚国的器械复制出来的,名字叫双尾蜂,两道箭槽,自动装填,一匣子二十四支小箭,怎么样?我先朝着你两眼开一发试试?”
张子谦又怂了,只能和其他人扛起了锹子,挖了起来,士卒们则一言不发,呆在原地可命地吃啊吃,陶升也从运车上拿下个锹,挖起坑来,他以为挖陷马坑,就是要把整个马陷下去,于是挥舞着泥土,一身是劲,惹来了旁边老兵的嘲笑:陷马坑,挖个罐子口那么大就行,关键要深,要密集,是专门别马腿用的。陶升这才恍然大悟,和冉薇一起改弦更张,按照制式操作了起来,另外一面,八辆运车上的辎重武器全被卸了下来,绕着坞堡下方,排成了类似八卦的形状,然后官吏们很轻车熟路地举起了三脚圆木,在上面的孔上插上了长枪短矛,做成了鱼骨头的形状,排成了“鹿角枪”和“拒马”,将运车间的空隙交错排满,组成了一道临时性的防御工事。
看来这些官吏虽然娇气些,但好歹也是见过阵仗的,搞起这个来,也算是老行当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两名斥候跑到阵前,急忙滚下了马背,将马放走,然后大喊道:“贼人的骑兵,就在五里外了!”
“接仗,全部起来,接仗了!”审配的嚎叫,伴随着徐徐落下的斜阳,显得格外瘆人。官吏们急忙连滚带爬,退入了车阵里面,全都娴熟地蹲在断墙后面,中垒营的士卒则举着弓弩和长枪,呼啦啦地进到了拒马鹿砦间,还有人扛着小弩爬到了运车上潜伏起来。
“江都仙,请藏在冉薇的身后。”夜风徐来,冉薇横着那把小巧的短刃,黑色的长发轻舞,其实陶升这个地儿还是满安全的,在坞堡的中央高地上,前面不但有矮墙,还有几块大大的板盾,和门板似的,专门防流矢的,陶升感激地对冉薇笑了笑,但心想我个大男人,也不能让这么娇小的妹子护来护去啊,便壮起了胆子,把半个身子探出了板盾与矮墙的防护区域外,准备近距离见识下接仗的阵势。
后面,审配咳嗽了两声,陶升回头一看,怪不得这地儿防护得如此严密,原来这儿就是审配他们临时的指挥部啊!核心人物,审配、逢纪,还有那位贵公子,都端坐在其中,望着坞堡下的情形。那边角上,也传来了窃窃的私语,是女人的,陶升一激灵,原来是白日那位小车“爆胎”的神仙少妇啊,正和另外名年纪大的妇女坐在一起,倒是临危不惧,细细听着,两人还在拉家常呢。
“母亲,这次出行,凶险万分,真是难为了母亲您了,还要分心照顾宓儿。”
“哎,别这么说,显奕他跟随父亲在磐河与公孙狗贼鏖战,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把把你完完整整地送去和显奕团圆不是?”
“多谢母亲厚爱,宓儿感激不尽,只是那几位姐姐,可都……”
那中年贵妇显然发怒了:“宓儿,你出身正门,不用叫那几位什么姐姐,也不怕折杀了门楣,都是些水性杨花专门迷惑男人的游莺罢了,命都贱得很,这次把她们留在邺城,最好死在黄巾贼手里,就算死不了,本尊早晚也得亲手戮了这帮贱人!”
素衣美艳少妇吓得不轻,她知道这位母亲大人,一向是杀伐果断的狠角儿,只得打起了圆场:“母亲大人又何必为这些人动怒呢?待到我们与父亲大人的军队团聚,一家人平平安安岂不美哉,其他的事情容后再说不迟。”
那贵妇嗯了一声,刚待说什么,外面渐渐响起了如潮的马蹄声,审配对着下面的中垒营大喊:“鹿砦留三分持枪,车上一分持擘张,坞壁下留三分持弓弩,三分居其间,举步盾!”中垒营大呼得令,有序地散开就位,逢纪则撸起袖子,敲起了鼙鼓,咚咚咚的声音,应和着将士的呼喝与挑衅,声动四方。
黄巾贼的大队人马举着火把,自几面火速向坞堡逼近。这帮黄巾贼明显在之前的安阳之战里,缴获了不少马匹,骑兵队伍陡然壮大了起来,里面还夹杂着不少投效的乌桓人,看着这小小的坞堡,便骄横地直接骑马冲锋了起来。
几声人马的惨叫,冲在最前面的十余名先锋,马腿生生地没入了陷马坑里,被顿时别断,人被抛得飞起,几个插到了拒马鹿角上成了肉葫芦,几个摔在了地上,被蜂涌而下的刀剑板斧砍成了肉末。
后面的黄巾贼骑兵急急放缓了脚步,这时车上和拒马后的弩兵纷纷拉弦上牙,猛烈齐射了两番,呆着不动的黄巾贼人马被撂倒了一大片,余下的不敢恋战,匆匆败退了下去,连火把都熄灭了,很快隐没在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