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窗帘挡住了外面的光,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只能隐约看清物体的轮廓。摸到窗前,轻拂开一条缝,让月光与灯光驱散屋中的黑暗。光打亮了博格的睡颜,安详,嘴角的一丝微笑是因为在做很甜美的梦么?我苦笑一声,靠在床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录音笔,开始录下我的口头遗书(算是吧)。
“Hey,博格,当你听到这段留言的时候我已经出发了。你不用费力去找我,唯一的地图和坐标都在我这里,所以,活动没问题后就回美国养伤吧,毕竟你的家族生意更需要你。
还有,我不值得拥有任何形式任何意义的爱,其根本便是我不会去爱。你确实是我喜欢的类型,金发,成熟稳重,但我对你也只能停留在朋友的阶段,真的,就算是朋友的关系也会把我害得很惨,现在不就是么,当初要不碰到你们的话,也不会出这么多幺蛾子了。
总之,你的个人行李我放在护士站寄存了,我也让医院方面去通知你公司的人让他们安排你回美国的事宜。所有的装备及武器我就不要脸的全部收下了,权当是今年的生日礼物吧。
还有,如果我一个月内没有跟你联系的话,就忘了我吧。
愿上帝保佑你,阿门。”
按下停止键,整个人如释重负,博格这个担子总算是卸下了,他能安全离开中国,也算是唯一让我开心的事了。
轻声挪到床边,小心的把录音笔放在枕边,免得他醒来的时候看不到,又仔细掖了掖被子,看着他却又感觉缺点什么。
忽然,灵光一闪,我连忙扯出脖间的纯银嵌宝石的十字架,摘下系在他的手腕处。因氧化而黯淡的錾银花纹衬得宝石光彩耀人,细节间透露着宗教的庄严与神圣,彰显着它来自梵蒂冈的尊贵身份。这是我在梵蒂冈时一位传教士给我的。那是我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一个人静静地倚在烛台边发呆,盯着忽明忽暗暖黄色的烛光和宛若牛乳般纯腻的烛泪,脑中那些死去人的脸渐渐隐去,恍惚间,我感到了来自上帝的平静。那个传教士本是在接待来访游客,游客走光后,他便注意到还留在教堂的我。他在一边看了很久,缓缓递给了我这个,并说:
“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太阳下没有新的事发生,许多事,在我们出生之前就有了。往事无忆,来事勿念。”
“《旧约·传道书》”我说,并接过他递来的十字架,点头道谢完后,他便离开了。从那次起,我每杀一个人都会去附近的教堂点一根蜡烛,在体验一次洗礼过后的平静。
现在,轻抚着十字架上的宝石,竟不自觉的笑了,我仿佛能感到烛火簇拥中的那种温暖,像伊甸园的午后阳光般安抚心灵。带着最美好的祝愿,我郑重的将十字架扣在他的手心,又将他摊开的手掌握成拳,攥住代表平安的十字架。不经意间,抬头瞥见他月光下的面孔,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博格的面孔不似同龄人透着叛逆与自大的气息,更多的是一份自信与稳重。女性本性驱使着我,轻吻过他薄而性感的唇,他没有像故事里那样醒来,心里有丝丝遗憾,我只得道句:“对不起。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再次整理一遍被子,一个深色的东西从床上滚下来,掉到地上,是个叠好的纸片。捡起,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纸质虽硬,但十分适合花体钢笔书写,并且海蓝色的这种纸也是十分难找的。
等等,海蓝色。
代表危险的神经突然绷紧,脑中一遍一遍回放吴颜脚上的那双海蓝的高跟鞋。如果只有一件海蓝色物品出现在身边,属正常现象,可两件海蓝色物品相继出现,且相隔不过20分钟,我不禁要问问自己,当初的那个人真的死了么。
颤抖着打开纸条,纸条里用银色的笔写下了两行宫廷体英文,笔画之间交错纵横,一时间我竟辨认不出来是何内容,拿到窗边,仔细端详了一会,自己便惊出了一身冷汗。纸条上写的是:
Longtimenosee。
MydearKelly。Jones
(好久没见,我亲爱的凯利琼斯)
“海蓝塞壬”我嘴唇颤了两颤,愣是没发出任何声音。
她没死,她找到我了,她就在这里,怎么办,我要怎么办。瞬间意识到我现在的对手,我几乎崩溃,手不自觉摸向左耳,在左耳旁边,有一条长达20cm的伤疤,伤疤一直延伸到脖颈,记得当时,豁开的伤口离主动脉只差几毫米。
先别自乱阵脚,万一只是个模仿者呢,再不然就是个巧合,没见到她本人之前不要自己吓唬自己。我安慰自己,努力使恐惧的影响力降到最低。
哐的一声,病房门倏地打开,重重摔在墙上,一阵劲风呼啸而入,吓得我一激灵,右手拿出了塞在后腰的手枪,食指已经按在扳机上,就刚才的情况,我心理素质要是稍差一点,这一枪是绝对会打出去的,先不说惊动医院里的人,若这枪放出去,不就是摆明了告诉海蓝塞壬我怕她么。
放慢接近极限的呼吸频率,双手握枪,后背紧贴着墙,小步向门口滑去。走廊又恢复了往常的寂静,病房正对着的地上,放着一片极薄的物体,肉色,接近于圆形。靠近几步,物体的轮廓渐渐明了,是一张面具。
我去!一张破易容面具高的我这么害怕,谁家的小孩没看好出来搞恶作剧啊!心里暗骂道,大步跨上前去捡起面具打算扔到一边,刚拎起来,心里觉得这脸咋这么眼熟,放在手里,用手指简单撑起鼻子和额头,这不是吴颜的脸么。心喊不妙,这两天我都没找到吴颜,难道是被人绑去做面具的阴模了?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知道不是海蓝塞壬做的,她从来不会用这种廉价的硅胶易容面积。想着谁还有可能做这些事,手里把面具揉成了一团揉着揉着,手感又让我起了疑,硅胶揉不成这么小团的,而且上面不会留着折痕,除非是……真皮。抱着一丝侥幸和九十九丝恐惧,我再一次小心展开面具,翻到背面一点一点仔细查看。一滴水掉到面具上,我向左边挪了两步,水滴则直接砸到我的头上,啧了一声,向后直接靠到墙上,再一次,水直接落在我的手背上,冷的手一缩,自动灭火器的水怎么这么凉。
水滴再从手背上滑下,浅浅的水道中夹杂着些许猩红,地面则直接开出一朵淡雅的红色小花。专注于检查面具的我并没注意到水迹中的杂质,倒是检查出来的结果令我大跌眼镜,这面具,确实是真皮,制作非常精良,在眼睛嘴唇部分还做了削薄处理,只不过这皮,八成是人皮,吴颜现在可当真成了无颜。
攥着面具,冲向护士站,一掌拍醒打瞌睡的值班护士,问道:“吴颜多久没来医院了。”
“真******讨厌!”护士揉揉眼,满脸横肉晃来晃去,“莫名其妙的问这个做啥子!”
“快说。”我用力锤了下桌子,怒目圆瞪,喊道。
“有…有两天了。”她着实被吓了一跳,说话有些结巴。
我长叹一口气,将人皮拍在桌子上,说:“给她报失踪吧,还有修修你们的自动灭火器,有点漏水。”
“呵,你们城里人真逗,俺们这镇里的小医院哪有什么什么灭火玩意,连灭火的红罐罐都没有喽。”她瞥了眼人皮,切了一声,转头继续她的春秋大梦。
没有自动灭火器,那刚才的水是什么,难道楼上忘关水龙头恰好赶上房屋的材料透水,随后形成了刚才的水滴?
想着,向走廊里望了一眼,目光却移不回来了。
一幅鲜活的面部肌肉解剖,连着身体,被钢琴线捆在天花板上。皱眉肌、颞肌、眼轮匝肌、降眉间肌、止唇方肌、口角提肌、颧大肌、咬肌、颊肌、三角肌、下唇方肌、颏肌,所有的肌肉组织都完好无损呆在原本的位置,整张脸的皮,从发际线被整齐剥下,刀口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犹豫,连最难下手的眼皮都割得一干二净,留下一对暴突的眼球。长发蓬乱的垂着,湿哒哒的粘连在肌理间,若头发再多一些,她可是要比贞子还恐怖上万分。
尸体还穿着两天前的衣服,洁白的护士服,衣服被打湿,皱巴巴的贴在身上,胸口原本卡着名牌的位置变成了一个圆形胸针,约有一元硬币大小,我不需要去看清胸针上的雕刻,我已经很清楚上面有什么而且是谁干的。蓝色塞壬,阮梵,她不仅没死,反而成了我能否活着走出这个医院的决定者。
阮梵,中国香港人,国际雇佣杀手兼毒品军火文物走私。所有对她生意造成威胁的人,她都会一一亲自除掉,她留下的杀人现场都会有希腊神话中塞壬的标志,没人知道这个标志的含义,大部分人只是将这个标志看做阮梵的自喻,美丽并充满危险。不仅如此,每个通缉她的人都清楚,阮梵最爱的便是海蓝色,无论做什么,她身上必少不了海蓝色的物件,蓝色塞壬,这个代号对她再合适不过,据内部人士透露,这个代号好像是阮梵本人起的。
四年前,我收到任务,炸毁一艘货船,货船上恰好载着阮梵运往南美的枪支和毒品,数量之大,令人咂舌。正因涉及资金巨大,阮梵亲自带着手下押运,不幸的是,在炸弹爆炸之前,她成功逃离了货船,在冰冷海水中看着万亿美金灰飞烟灭,很难想象那是怎样一种体会,自那刻起,我成了她猎杀名单上的首要目标,一来可以得到众多黑帮的悬赏,二来杀了我,才能挽回她自己的名誉。
一年后,我潜逃到刚果,阮梵闻讯赶来,找到了安全屋的位置,将我打成重伤,若不是最后关头的舍命一搏,我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当时只庆幸自己活了下来,一时间被欣慰冲昏了头脑,忘了去检查尸体,留下了祸患。没想到,阮梵竟一直追我到了这里。
炸船的快感,如今全化作了恐惧与绝望,看着吴颜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尸体,心里只有一句话:跑!
大步冲回护士站,捶醒打瞌睡的胖护士,逼迫她报警。胖护士一边嘴里不干净的骂爹骂娘,一边打了报警电话。我在一边的墙上找到了楼层的疏散图,还是手稿,约有2开纸大小,被人框好悬挂在护士休息室门口的墙上,本想记个大概,可手稿是在太过杂乱,短时间内连分辨都是问题,无奈,在附近翻起有没有顺手的家伙什。
“喂!”胖护士大叫道,“人家问你丢什么了!”
“我没丢东西,”背对着胖护士,摆出一副你丫的傻啊的表情,心里骂了句无知,手上多了一个木制马扎,“我要报的是谋杀,吴颜已经死了。”
我侧头瞥了胖护士一眼,她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但目光闪烁间,还是有几分不信。
“不信你就自己去走廊里看,还有,那个面具,是人皮。”说罢,我挥手砸开画框玻璃,扯下疏散图。我要赶快走了,不然……
阮梵来了。
我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火辣的如利刃一般的目光穿过身体,那种想将我撕成碎片的欲望我是永远忘不掉的。借着画框碎玻璃的倒影,我可以清楚地看到阮梵标志的蓝色皮衣,还有她手里蠢蠢欲动的蛇形利刃。
倒影中银光一现,后脑瞬间感到一阵劲风,转身下蹲,躲开阮梵掷出的蛇形长刀。刀刃垂直立在墙上,没入约三寸,心里暗道幸好,若是躲得有一点偏差估计挂在墙上的还会有我的耳朵。
阮梵跪立在护士站的吧台上,高耸的眉峰下是一双媚入骨髓的眼眸,双眼微眯,既是笑靥又是冷血,嘴角十分配合的微微上扬,海蓝色的口红更多了几丝魅力。
与阮梵这般美艳极不相称的是一旁的胖护士,她大张着嘴,眼里还是刚才的惊讶。胖护士的脖颈直直的伸着,上面插着另一把蛇形长刀,整把刀将胖护士的脖子扎了个对穿,血汩汩而出,撒了满地。
“你好,凯利。好久不见,没想到你的身手还是那么好,可惜警惕性差了那么一点。”阮梵打破了我们对峙的寂静,她拔出长刀,在胖护士的肩上抹干净血,站起身来。从她海蓝色双唇滑出的每一个词语,都像是我生命的倒计时。
“我现在一点都不想见你!”我喊道。抽出后腰的手枪,对着阮梵连开三枪,她被迫跳下吧台,躲在后面。我趁这个机会抽出身来,向右一滚,滚到了休息室的门口。阮梵见我要逃,将沾了血的蛇形长刀再度掷来,这次刀刃连着我的一缕头发钉在据头皮只有1cm的位置,我内心一阵慌乱,狠咬舌尖才定下神来。不敢有任何迟疑,提身奔入休息室,关门上锁,拉来门旁的铁皮柜来做障碍。虽有障碍,但阮梵进来是迟早的事,我必须想个办法甩掉她,让她以为我在一味的逃跑。
快速翻找着背包,可用的武器竟一样也没有,看着能伤人的也只有一个登山镐,再不然就是一大捆登山绳,剩下的,就是些瓶瓶罐罐的药物还有十几包压缩饼干和一个手电筒。
又摸了一遍身上所有的口袋,找到一打人民币和半包绿箭口香糖。简单扫了一眼屋子,屋子分两间,一间是我现在所在的休息室,另一间是卫生间,休息室简单排放了十个放衣服的铁皮柜,一张办公桌,一个铝合金置物架。架子上摆放着一架微波炉,两袋面粉,十几袋方便面和三个金属饭盒。
将现有的物品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又快速查看了,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我有了一个完美的逃脱计划,虽有点风险,但值得一试。
阮梵在刚才并没有携带枪械,所以她开着门还是需要一定时间的,但估计时间不会超过五分钟。五分钟,时间不算很富裕,要赶紧动身了。
首先,多拉来几个铁皮柜,完全堵住休息室的门,将铁皮柜里所有的衣服,全部拿出,堆在柜子前方。又从剩下的柜子里翻出几件,分别铺在窗户前两米处,房屋中央,厕所前。翻出办工作里所有的纸制品,洒在刚才铺衣服的位置,尽量将衣服与衣服间连接起来,但不能将门前的衣服也连进去。幸运的是,我在柜子里发现了两条毛毯,我将一条铺在地上,另一条扔进卫生间
随后,把所有药品悉数摆出来,拿回口服药物和净水这类的生存必需品,剩下的药物大多是喷剂和注射剂,而两者的共同点就是易燃易爆。抽出两瓶喷剂塞进微波炉,扯下插头,打开开关,调到大火。将微波炉推到卫生间旁边。剩余的药一滴不剩的喷洒在衣服上纸上和堵住门口的铁皮柜表面。很快,休息室充斥着酒精挥发的味道。
最后就是面粉了。两袋面粉,一袋未开封,一袋已经用去了大半。把半袋面粉放在铁皮柜顶上,故意放成摇摇欲坠的样子。另一袋用登山镐豁开包装,随意抓出几大把洒在柜子上,剩余的则全部倒在地上,倒在摆了衣服的位置。
差点忘了,我将登山绳绑在窗旁的管道上,向窗外望了望,好像有人,随即将所有的红色毛爷爷来了个天女散花。
一切准备就绪,就差最后一步了,我心里有九成的把握能骗过她,虽然是争取时间的办法,不过有时间来应付接下来的事已经很不错了。看着满地的衣服和面粉,我一边笑,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手电筒和口香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