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从誉王府门前经过,再到成衣铺子买衣服,试了几套红色的衣裙,深深觉得不如意,还没有誉王府门头那大红花好看!
好吧,我眼贱了!干嘛非要从那扎眼的府邸经过?!
大门,屋檐刷朱漆,墙头铺红瓦,是彰显身份地位,怎么高兴怎么得瑟!可挂着大红灯笼,连门前的石狮子都带了大红花是什么个得瑟法?话说,娶个死人,真这么喜庆?!
就不能对我表达一下哀思,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十里长街尽挂白幡,长夜当哭盼魂入梦,立誓不娶断绝红尘,茹素念经了此一生。这才是对我最大的缅怀啊!才能让我瞑目嘛!
“笙歌,我突然发现对面商铺的白衣不错!”
“那是丧服!”
“……”
最后笙歌拉的紧,没有去成对面,但还是买了几套颜色浅淡的半臂纱裙,尤其是白色的,买了两套!
笙歌果然是极能吃的,买完衣服,就去吃了京城最出名的栗子糕,午饭点了八个菜,下午又吃了核桃酥,花生酥,芝麻酥,好不容易天黑了,回到客栈,凳子还没坐热,房门响了。
“阿书!在吗?我们去听曲!”
“你要听,我唱给你听啊!”
“听说醉红楼新出的几首曲子很好听,我们去看看嘛!”
“多好听啊?我唱的也不赖!”
不管我怎么强调自己多么会作词,多么会唱曲,都灭不了笙歌的兴致。
也不管我如何强调自己的腿有多酸,甚至脱了鞋袜,将脚底的水泡数给她看,也抵不过女侠的劲道。
此刻,我已经身着男装,端坐在京城最闻名的醉红楼了,尽管姑娘很漂亮,嫖客很豪爽,我还是开始打瞌睡。
这打瞌睡也累人,头点得我越是发晕,刚准备直接趴桌子上睡了,突然有人拽住我的手臂。
“阿书!快听,这是新曲子,可好听了!”
我说笙歌啊,这曲子又不能吃,你什么时候也凑合上了?我给你写那两首,可没见你拿出来看过啊!
正要不理会,却听幕帘后面响起了乐声,正是金鱼君最爱的曲调——潇湘夜雨。但见一个婀娜的女子走到台上,向台下施了一礼,舞起手中的羽扇,唱了起来:
“月上中天,繁星欲眠,空留庭风习习。夜莺不困,隐枝头低歌。千语万声难言,其中韵,中仄平平。冷月辉,撒满院落,不肯居独枝。
月仙,入梦来,浅笑软语,唱诗赋歌。杯酒不相停,饮进衷肠。露上芳草滴坠,落石阶,中仄平平。酒醒处,月落东白,寒衣裹僵躯。”
女子唱完,台下的客人有起哄的,也有扔银子的,我也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想了想还是揣了回去,姑娘,词曲是深得我心,可我真不是爷!
“阿书,这曲子可好?”
“太凄清,不会鉴赏!”
“哎,我猜这肯定是为心上人所做,而且是思之如狂,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
“思之如狂?那这作词之人,怕是不耐活!”
“什么意思?”
“冻死了!”
“……”
喝了酒就席地露宿,夏天随便折腾,可是东乾没有冬天?
古人说‘爱屋及乌’,醉红楼听来的词曲于我心有戚戚焉,然后就‘乌’得我分外哀伤,金鱼君爱什么曲不好,非要喜好这种悲凉调调。搞得一曲听完,屁股再也坐不住,沽了酒,回到客栈,一个人对月独酌。
把酒邀清风,你可会听到,风起的这端,思念绵如絮?
许是好久不喝的缘故,几杯下去,头已经晕晕然,上玄月的光线晕染开来,窗外的重楼越来越模糊。我靠着窗台闭上眼睛,也想矫情一回,等来东方鱼肚白,却不想再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看着身上的薄被和床下摆好的一双鞋子,再看看窗台,我发了好久的呆,难不成老娘昨晚梦游了?!
梦里熏香的味道那么怀念,梦里温暖的臂弯那么怀念。其实我想知道,梦游带不带睁眼的?不然撞坏了桌椅是要赔的!
吃了早饭,怕被笙歌缠住逛街,一个人先溜了出来。绕着钰誉王府走了一圈,然后蹲在人家墙角,望了好久的天空。啧啧!有爹养,有娘疼,还有哥护的孩子就是潇洒啊,府邸都比别人显摆!
尤其是今天,连墙头都拉了红绸带!老娘就是想给自己奔个丧,你非要给我添堵!
很是哀怨地回了客栈,捏了好久的腿,然后点了鱼头汤,把笙歌喊来,一起吃个精光。哎!人家誉王府今个家丁、护院、丫鬟进进出出,好生忙活,可是我却连红蕖的半个影子都没瞅到,好姑娘,你的那份汤,我只好代劳了!
初八果然是个好日子,天才亮,房客们就纷纷起来,吵得整个房子都在震,很快又安静了下来。正要蒙头继续睡,笙歌就来敲门,房子又震上了。
“阿书,起来!”
“没醒!”
“誉王的仪仗已经从皇宫出来了!”
“太早!”还要绕城一圈呢!
“这是誉王回来后,第一次露面,大家都去看了,还说能看到王妃呢!”
笑话,王妃正在被窝!且是心情不佳,急需补眠的!
最后还是招架不住,主要是怕房子震塌了,我赔不起啊!遂爬起来洗了脸,换上一套白衣,连发髻上都特意梳得简单。话说,就是大白天冒出来的鬼,也该有个鬼的样子!
老百姓还真是听话,不仅颜色随意,还尽像是新裳,嗡嗡地挤在一起。笙歌拉着我挤到人群前方,路边的侍卫用长枪阻隔出中间的道路,我往侍卫旁边靠了靠,身后的大姐大嫂,慢点挤,脏了白衣就不吉利了!
一阵锣鼓声传来,人群轰动起来。
“看!誉王来了!”
“誉王好英俊!”
“小红,我的手绢给我,我要丢给誉王!”
“别挡我,我要看誉王!”
吵!真吵!吵得我耳朵疼!
“阿书!快看!”
笙歌在我耳边大喊了一声,我一抬头,果然看见一人端坐高头大马,红衣翩然,笑颜如玉,骤然间,眼泪夺眶而出。
不是隔了三月,而是隔了一个沧海桑田,幸好,你在,近在眼前!
金鱼君的脸仿佛转向了这边,我连忙擦掉眼泪,想看的清楚些,那脸已经转向另一边。我一抿嘴向后望去,红蕖一身金北宫女的服饰,随在花撵旁边,一脸笑靥,却没有看到我的存在,眼睛频频向一边的唐俊望去。好姑娘啊!你家公主的身后事,你就这样随大流了?你曾经是多爱哭的啊!
不过片刻后,这波大流中,我是逆的彻底,眼泪再也止不住。
大红绸缎铺就的花撵,悬挂着一副画像,女子一身金北的宫装,发簪微斜,杏眼微眯,嘴角轻扬,仿佛要走了出来。
很多人听故事,会把故事当了真;很多人随口说的话,也会被人当了真。我曾在和他讨论五陵城时,感怀郡王与王妃的故事,要他给我画张画像,没想到此刻,真的摆在眼前时,我居然不敢确定那画中人就是自己!
“阿书!走,我们跟上,去誉王府看看!”
笙歌一点也不问我因何落泪,只是给我塞了一块手绢,就拉住我的手,随仪仗往前走。
人群的喧闹声再也没有听进耳朵,连笙歌在我耳边说了什么都没有听到,只要一抬头,看见马上的身影和后面的花撵,眼泪就不听话,等所有的人都不再走动的时候,我才发现已经到了誉王府的大门口。
“走,要拜堂了!我们进去看!”笙歌又要把我往里面拉。
拜堂?难道把画像铺在地上拜?别这么急,能站着,干嘛要躺着!
“等等!”
挣开笙歌的手,往花撵走去,看着金鱼君下了马,郑重地踢了花撵,向前递着手,那神情太过温柔,太过认真,似是在等画上的新娘。我的眼前渐渐模糊,好像真的看见他够到了画中的手。
“我在这!”
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已经哽噎不能言,一步一步走到模糊的身影前,伸出手。
“阿姝……”手被紧紧握住,然后被搂进温暖的怀抱,又一次嗅到记忆中熏香的味道。身体抖得厉害,久违的双臂也越搂越紧,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放声大哭。
“那是谁?”
“好像画中的王妃!”
“是啊!我也觉得好像!”
“可是王妃死了啊!”
人群又嗡嗡地嚷开了,一道女声骤然做了霹雳,劈开了这混沌。
“这就是六公主,誉王妃!”
这不是笙歌的声音么?我从金鱼君的怀里抬起头,看到笙歌已经站到旁边,脸上笑靥嫣然。
“师兄!人我是安全带到了啊!看,连跟头发丝都没少的!”
“师兄?”我晕乎了。
“阿书,皇后娘娘是我姨母,誉王啊,既是我表哥,又是我师兄,你说我唤你表嫂呢,还是师嫂?”
“表嫂?”我好像有点头绪了。
“表嫂!那我就唤你表嫂了!”
“……”
笙歌笑得更欢了,转个身就往王府里走去。而依然搂住我的人也笑了,还笑得一抖一抖的。
“白金鱼,好玩吗?”
说完我抿起嘴,脱开金鱼君的怀抱,气恼地盯住他。果然,某人马上正了脸色。
“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可我觉得蛮好玩的啊?”挑挑眉,特意带上尾音,“给自己奔丧的,恐怕我不是史上第一人,可这参加自己冥婚的,怕是前无古人,后世有没有人要效仿我,就不得而知了!”
“阿姝!先前我是真的以为你不在了!”
“所以又要抢我的妹妹?”
“我昏头了,真的!”
“那怎么又醒了?”
“你的词啊!那些词都是你以前唱的,别人肯定没听过!然后打听到是从青林流传出来的,就让笙歌去接你来了。”
“那醉红楼的词是你写的吧?故意唱给我听的?”
“是啊!写的可好?”
“后槽牙还倒着在呢!”
“……”
某人噘了嘴,眨巴个眼睛把我望着,我只好抬头望了望天,然后问出一句甚是闹心的话。
“这冥婚也是晕了头的?”
“不是!”
这下,那憋屈的小眼神瞬间光彩熠熠。
“我故意的!大哥本来就不想我娶皇室公主,连顾捷都松了口,可是大哥还是要给我物色朝中大臣的女儿。我就一不做二不休,想出了这计,让你名正言顺地入了家谱,现在大哥他们就在大堂上,就算要反悔已经来不及了,怎么样?妙不妙?”
“妙!”我狠狠地点头。“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出来?”
“因为你是阿姝!”
“嗯!”这话好温情,我爱听,于是愉快地笑了起来。正要往前依去,不想某人立马闪身。
“可是,你既然脱险,为什么不立即来找我?我在山洞里等了你一天,又找了一天,最后被唐俊带回京城,他们把我关了起来,不然我还是要去找你!要不是我要冥婚,还见不得这天日,哪怕出宫开府,大哥还派了人天天看住我!可是你倒好,躲在青林快活!”
乖乖!板起脸来还挺快的啊!谁不会炸毛?!
“我被樵夫救了,听到你回了京城,就要来寻你,可是我没有银子啊,只好写词来卖钱!钱多难挣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不会借吗?”
“不会!”顺口答完后,愣了。
借钱?你令堂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刚炸起的毛瞬间就捋顺了。
堆起笑,拉了拉板着脸的男子的手。
“昏头了!昏头了!再说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誉王爷,怎么会跟我计较这种事情呢?啊!今天的你是我见过的最最最玉树临风的新郎!”
事实证明,拍马屁就要对准马屁股狠狠地拍,不痛不痒不爽快!果然,刚才还板着的脸,此时扯起了嘴角,扯了扯我的白衣。
“你要穿这身衣裳跟我拜堂?”
我又不是逃婚,傻子才添乱!就算和自己抢新郎,也不能坏了自己的婚礼不是?!我咳了一声,倾身从画下捧过嫁衣,故作娇羞:
“我觉得这红色刚好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