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爬上井口的时候他已经被人割断了脖子。对不起，现在不是解释这件事的时候，更不是猜疑和质问的时候，埃尔贝特先生。现在大敌当前，我们必须集中力量，抢先拿到那件东西。那个杀了瓦拉姆的凶手也一定会再次现身的。这张包信件的纸也是原来和信件在一起的吗？”
埃尔贝特点点头。
这张薄纸是一张印制的入库格式单，埃尔贝特辨认着单据里填入的数字，“是建筑队炊事排的物资申报单。当时的生活物资都是山外或者直接从莫斯科运来的。这上面记的是蔬菜水果和数量。”
“可你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不对头吗？当时是冬天，可这上面都是夏季的菜蔬瓜果。当时的条件极为艰苦，只有少量的干菜和罐头蔬菜。”
这话把埃尔贝特问住了。
“苹果，西红柿，还有甜菜头……单位是千克。200千克苹果，340千克的胡萝卜？这个kg，除了重量单位，还会是别的什么？”
“对，也许不只是重量单位，而是长度单位？”
“340千克。整个隧道的长度……是340米？”埃尔贝特说。
“对，这条洞的长度就是340米。”斯季瓦记得数据库上的这个数据。
“137千克呢？也许就是第一个洞口的位置？”
“我们只能当真了。瞧，这一行下面划了一条着重线，有可能就是它！还有后面几个数字，应该是洞里特别标记的地方，比如辅助坑道或者转弯处：75千克，60千克，3千克……”
山上的敌人采取了新的动作。他们留下了两个狙击手，其他人赶去抢占对面那座更高的山头，抢占斯季瓦前面的那条路。现在，狙击手要把他们封死在通道后面，他们轮番进行威慑性射击，枪法十分精准，掩体左右的几棵小树被接连打断。
这时，相隔几百米的对面山坡传来一声枪响。斯季瓦仰头望去，在稀疏的树丛间发现了异常--
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出现了。
还是那一身黑衣黑裤，但这一次他已再躲躲闪闪，甚至有意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告诉对方，他赶在了所有人的前面，胜券在握。他动作利落，毫不逊色于专业的攀岩者，忽而跃上一条陡峭的斜坡，忽而隐身于稀疏的树丛中，灵巧得像一头羚羊。沿着这条不成路径的陡峭山石向上，几步就要越过山脊。出乎斯季瓦的意料，黑衣人非但并没有越过山头，而是留在那里，借一块巨石的掩护，朝对面的匪徒们开火。
匪徒们的活力被吸引过去。他们一定是给逼急了，不再使用带消音器的狙击步枪，而是动用了机关枪--哒哒哒，打得山坡上尘土飞扬。斯季瓦瞧准这个空当，飞速冲出掩身的巨石，几个翻滚越过狭窄的空旷地带。埃尔贝特也连滚带爬跟着穿过了火线。
现在，他们背离了匪徒的视线，朝着指定的目标攀爬。埃尔贝特的体力恢复了，他不再需要照顾，忍住疼痛一瘸一拐跟在斯季瓦后面。
飞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一架直升机出现在山顶的上方，红色的机身让斯季瓦立即认出那是多吉克的“弗洛尔”。
交错进行的地面战役，又加入了空战维度！
山匪抢占了最佳位置，开始用炸药破开那个洞口。他们借地形优势，压住斯季瓦和黑衣人两个方向的火力。山上的其他武装分子朝这里集结过来，斯季瓦数了数，一共有二十多人。
一声巨大的爆炸震彻山谷。
直升机俯冲下来，像一只蜻蜓一样悬停在山洞缺口的上方，多吉克朝下面的武装分子开火了。几个冲到洞口处的武装分子被击中，滚下山去。
“多吉克，掩护我们！”斯季瓦叫道。
黑衣人已经冲到了洞口处，他身手敏捷地从倒伏在地的匪徒手里夺下武器，冲进了山洞。
不知是出于炫耀还是别有目的，多吉克在敌人的火力区域盘旋着，似乎想降落在小高地上。一阵旋风让他又抬起机头，升到高空，朝后面的斜坡飞去，接着他又突然掉转机身，急速朝斯季瓦这里飞来。一阵机关枪声从后山坡后面响了起来，斯季瓦听到天空传来一阵金属的敲击声。“弗洛尔”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一样，侧歪了一下，一头朝山脚下扎去。
山后有敌人！斯季瓦警觉起来。“弗洛尔”又猛地升了起来，但显然受到了致命打击--驾驶室的窗户被打碎，尾部拖着黑烟。直升机打着旋，多吉克在尽全力将飞机停在山坡的一小块平地上，一边朝对面洞口的敌人扫射。受伤的“弗洛尔”已经无法保持平衡，猛然下坠撞到一块山石，起落架被卡在岩缝中无法动弹，只有螺旋桨在空转着。
斯季瓦趁着火力被吸引过去的一瞬冲了出去。他扔出了一颗手雷，在爆炸的掩护中冲到坡下，去救援多吉克。
飞机机舱爆出一团火光，多吉克踉踉跄跄从浓烟中冲出来，像被野风蜇了似地胡乱扑打着胡子和头发上的火苗，那一对漂亮的唇髭烧成了两个黑疙瘩。他手里挥动着他的机关枪，赶上来同斯季瓦会合，借着直升机残骸的掩护朝对面射击。
“波利诺夫！你这个败类，我还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儿！这就送你回老家！”多吉克大声嚷着，哒哒哒哒，让他的一排子弹横扫过去。
斯季瓦跟多吉克一道掩护着埃尔贝特爬上最后一段破路，接近那片乱石堆，最后钻进炸开的隧道口。
“那些疯子绝对不会罢休，他们的人都埋伏在山阴背后，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这帮龟孙子！”多吉克指了指自己的飞机，“我早就发现波利诺夫有人接应，偷偷摸摸从另一个隘口摸上来，趁我不备！先让老子给你尝尝厉害！”
“那一定是索罗金那帮家伙。他竟然亲自出马了！”
“我不管他什么‘金’，反正我得要他偿还我的‘弗洛尔’！”
趁敌方火力被压制的当口儿，斯季瓦迅速冲上斜坡，进了隧道，跟上埃尔贝特。洞口处只留多吉克一个人守护警戒。
隧道内一片硝烟，地上布满乱石。两人就着手电筒的微光，一步步摸着狭窄的洞壁前进。按照埃尔贝特记下的路径，他们将要爬过一个几十米长的辅助洞口，然后才能进入原有的隧道。埃尔贝特的肋骨已经开始压迫他的左胸，每呼吸一次，他就觉得疼痛难忍，喉咙里时而冒出一股带血的痰。但他坚持要走下去，执意不让斯季瓦搀扶或者背他，踉跄跟在斯季瓦的后面。
“再坚持一下，我们胜利在望了。”斯季瓦鼓励道。
涵洞越来越深，洞壁的滴水在脚下形成了股股溪流，淹没了斯季瓦的脚踝，有时候通道完全被淤积的泥沙填满，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蹚着淤泥。斯季瓦感到自己的两脚已经开始在靴子里肿胀起来，一只脚跟上的伤口撕裂般地疼痛。
隧道口边的枪声变得急迫起来，几分钟后，多吉克追了上来。他的子弹已经打完，不得不退入纵深。洞口已经失守，敌人开始拥进隧道。
“只能指望这里有另一个出口了！”多吉克叫道。“真他妈的，他们连直升机也调动了，看来我们要来一次硬仗了！”他从斯季瓦手里接过唯一的一杆步枪。
“我、我好像都听见了武装直升机的声音……看、看来，第三次世界大战、就、就要在这里爆发了。”埃尔贝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不，不能让它爆发。我还有一枚手榴弹，必须等到关键时刻使用。”斯季瓦边走边检查着所有武器。
隧道渐渐变窄，每隔几十米，两边就会出现一两条附属坑道。他们按照那张纸片上的数字拐弯，直行，再拐弯。迷宫之境，相信追兵不会一下子赶上他们。
最后一组数字将他们带到一段平直支线坑道的中央。他们仔细观察了一阵，终于发现坑道边缘的地面不是开凿后清理平整的岩石，而是一块方形的石板，如果没有那些数字的指引，谁也不会发现它的存在。石板好像已经同岩石长在了一起，几个人的力气无法撼动它，斯季瓦摆手否定了多吉克想要炸开它的建议。
他细心地寻找着石板边沿的缝隙，用攀岩镐轻轻敲击它，将它一点点扩大，直到扩展成足以放下镐把大小的一个洞。多吉克几个人靠枪托终于撬起了一块石板，露出了下面的一层泥土。
坑道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敌人掌握的位置资料并不比他们少。
“快，我们几个快点儿把它抬出来！”斯季瓦说。
“这到底是他妈的什么玩意儿？”多吉克用枪托划拉着，泥土下面是一只木箱。“看起来埋藏这东西花费不少心血。也许是一箱子弹药武器，那我们恰好一用。”
“它应该价值连城。”埃尔贝特说。
斯季瓦拉住多吉克的手，“这里的东西可能非常……敏感，必须小心。”他用工程铲除去浮土，一米长、半米宽的木箱露出真身，一共两只。斯季瓦小心地去搬动它们，箱子很沉，他使尽所有力气才挪出一只。
箱子上的绿色油漆像刚刷上去的一样，平整光亮，箱盖侧面的锁鼻上挂着一个大号铜锁，两边各有一个钥匙孔。斯季瓦从身上找出自己保存的那把钥匙，插进锁眼。斯季瓦盯着埃尔贝特，后者弯下身子，从另一只鞋里取出了一把铜钥匙，插进了另一侧锁孔。
打开箱子，一阵尘土散去，赫然现出里面的东西：两枚弹头样的金属物躺在那里，黑色的底漆上，白色的骷髅标识在手电筒的照射下闪着微光。
三个人立时呆住。这不是稀世珍宝，也不是他们会用、能用的武器。
凭声音判断，敌人离他们很近，甚至已经冲进了他们这条坑道。斯季瓦合上箱盖，做手势示意大家后撤。多吉克带着埃尔贝特往隧道深处跑去，他自己闪在一块凸起的岩石后面，等待追兵到来。
半分钟不到，几个人影便出现在隧道内。他们发现了地上的箱子，然后一个人朝隧道深处走了几步，察看了一下动静，回头跟其他人交头接耳了几句，几个人便骂骂咧咧，吃力地抬起木箱，沿着来路向外走去。
一个黑影突然闪在他们的前面，不等几个人做出反应，便开枪打倒了一个。其他几个家伙喊叫着，朝暗处开枪。斯季瓦瞧准机会，从藏身之地一个箭步斜刺出来，朝抬箱子之中的一个猛扑过去，抡起枪托把他打倒，夺下他肩上的步枪。另外三个丢下箱子，发疯般朝隧道口跑去。
斯季瓦捡起脚边一支敌人丢下的手枪，一边提放着四周倒地的敌人和身后的动静。黑暗角落里的黑衣人依稀可见，他手捂着右臂，身体斜靠在墙边，痛苦地垂着头。
“受伤了？”斯季瓦后退到同一面的岩壁，避免受到攻击，“这些宝藏是你需要的吗？我是不会让你带走它的！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我们还没有真正为敌。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没有回音，他一定受了致命伤。斯季瓦握着手枪，一步步贴着岩壁靠近那个角落。黑衣人蜷缩着，防风帽低低的扣在头上，斯季瓦用枪指着他，另一只手去拉他的帽檐。
黑衣人猛地一下躲开他，跳向一边，踉跄了几步便快速跑了起来，几秒钟就消失在坑道深处。
斯季瓦在暗中愣了两秒钟。多吉克搀着埃尔贝特返回坑道。
“刚才跑过去的黑衣人是谁？”多吉克问。
“一个神秘夺宝人，夺宝战的第三方。”
空气中弥散着一种刺鼻的味道，外面的敌人向里面释放了毒气弹，他们只能往深处撤退。
“另一头、还有、还有一个出口，肯、肯定的，我能从风向上感觉得出，我、我们只要继续向里走，就一定能找、找到它。”埃尔贝特说。
他们抬着沉重的箱子，朝坑道深处缓慢行进，坑道变得宽了一些，笔直穿透一块巨石。利用埃尔贝特的专业直觉，他们感到空气清新起来，经过最后一个拐弯，他们爬进一个向上的通道，看见光线从远远洞口射进来，直升机的轰鸣声清晰可闻。
这是隧道的一个通风孔，自斜上方穿出地面。斯季瓦钻出洞口，发现它的位置离前一天他登上的那个山头遥遥相望，其间隔着一道深沟。原来，他们在地下穿过的U型坑道就是“山神的腰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