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么卷到这件事里来的？我为什么不能卷到这件事里来？”格尔穆特激动地在床上挪动着，“我倒想问你，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这个希尔诺夫到底是谁？”
“这里牵涉了一个谋杀案，可能还不止这些……不要插手这件事，格尔穆特！”
“她托我寻找生父，这难道也干扰了您的大案子？”格尔穆特反问道。
“什么你都别干，听见了？”特列霍夫警告说，犹豫了一下，又问了一句：“你到底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没有？”
“这不是我们常规交换信息的方式吧？”格尔穆特立刻抓住这句话，卖起了关子。
“告诉我这件事的前后经过。”特列霍夫质问道。
“典型的流氓抢劫，”格尔穆特叹了口气，说，“是我疏忽大意，忘了那儿的地界太偏，常发生流氓治安事件。当时还不到晚上十点，呸，莫斯科已经变成野兽出没的丛林了！”
“你们都去过些什么地方？”特列霍夫问。
“是审问吗？我们刚认识三天，就算整天待在一起，能去多少地方？图书馆，列宁图书馆。好啦，长官大人，我已交代完毕。”他艰难地扭动着，脑袋深深陷入枕头里。
“你应该知道莫斯科的情况，格尔穆特，还好没有伤害到证人。看来会有人找你做笔录的。”
“我们又没有损失什么！再说，这种流氓袭击，你以为谁还会找我做笔录？哼！”格尔穆特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噢，我倒真希望这是图财的流氓袭击。”特列霍夫不以为然地说，“不过，你总算聪明，利用上了一切可能的救助设施。”
“什么意思？”格尔穆特扭过头来反问。
“没什么意思。你也许不清楚，医院的这部分是特别区，只有受到特别关照的人员才能进入这里治疗休养。”
“我听不懂你的话。什么特别关照？这里的条件是不错，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没有跟他们提到我？”特列霍夫眉头结成了一个疙瘩。
“提你？我为什么要提你？”格尔穆特不以为然地说，“你以为只有你能够享受到这种待遇吗？”
“等等，格尔穆特，你真的没提过任何我们之间的事情，没有提及内务部特警处什么的？”特列霍夫追问道。
“没有，你以为我是铁金刚？我当时就昏厥过去了。”格尔穆特诚实地说，“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儿了。”
“那么说，他们直接就把你送到这个医院来的？直接进了隔离监护区？”
“看来是因为娜杰日达是国际名人的缘故。市政府要照顾面子，主治医师不是说吗，也许区长还会来看望我呢。”这时，娜杰日达端着午餐走了进来。
“好吧，请您二位听好，不要再做任何调查，没有我的指令，不要做。这里的安全情况还有保障，但如果出现问题，就推在我身上好了。”
娜杰日达和格尔穆特两人愣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说话。
“看来，我们还不能把他们扔在这里不管，斯季瓦，”特列霍夫思考着什么似的说。
“我还是先把这里的情况记下来，”斯季瓦猜测着特列霍夫的意思，从怀里掏出了手机。“希望您二位让我来拍张照片，留作证据材料。”
特列霍夫对两人点点头，示意他们予以合作:“这样是方便我们为你们申请特别抚恤金和赔偿金。”
“好吧，一切都听你的，”格尔穆特无可奈何地应承道，让斯季瓦各角度拍了几张照片。“我的事情还得您操心费神，我的特列霍夫同志，不能让我们这些前面的战士的鲜血白流。”他哼了一声，欠起身子，吃力地从床头柜里掏出了一卷衣服，朝特列霍夫使了个眼色，“给你，这是当天穿的外套，帮我拿去洗了，我还没有出院穿的衣服呐。”斯季瓦伸手接过衣物包，感到衣袋里有个不大的硬硬邦邦的东西。
“好好养着吧，纳扎尔·伊里安诺维奇，我会再来看你的。”特列霍夫说着，看了看娜杰日达，“我想，有了这位细心的女士照顾，你会很快恢复的。”
“这你就不要瞎操心了，”格尔穆特粗鲁地说，又勉强笑了笑，抓住特列霍夫的手，“再见！放轻松点儿，老伙计。”
特列霍夫一言不发走出医院大门，斯季瓦跟着他进了停车场。车子缓慢开动，拐了几个弯，最后上了斯契阔瓦大街的主干线，直接进入外环，向城外总部的方向开去。
斯季瓦从格尔穆特的外套口袋里找到一个小塑料皮本子，一页页翻看着。
“到底是什么东西？”特列霍夫终于开口了。
“他的一个联络笔记。都是些名字、联系地点，还有时间表。大概是为娜杰日达查阅出来的资料，上面有娜杰日达的名字，后面的可能是她母亲，卡特琳娜·谢尔盖耶芙娜·瓦西莉卡，接着就是扎蒙尼德，瓦西里·卡尔莫维奇·扎蒙尼德，后面打上了问号。还有……弗廖尔·斯捷潘诺维奇教授，罗伯文斯基……这个罗伯文斯基会不会就是尤里·伊万诺维奇介绍的卡格拉地质学家？”
“很有可能。”
“这个扎蒙尼德，绝对是一个新线索。”
“格尔穆特并没闲着，查出不少有价值的线索。看来这女人的身世的确不简单。”
“这个瓦西里就是小说里的主人公。”斯季瓦说。
“同意。他是解开整个谜团的关键。”
特列霍夫操控方向盘左右躲避着加塞儿的车辆。中午的车流已经有些拥堵，他们的车在六十迈左右磨蹭着。
又过了一会儿，特列霍夫开口说：“斯季瓦，你已经认真看过那个命令了？”
“嗯……”
“你知道，这件案子可能很冒险，”特列霍夫盯着前方。
“格尔穆特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了……我还无法弄清这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联系，但如果一切跟希尔诺夫的死有关，那么娜杰日达就面临着危险，需要特殊保护。”斯季瓦说。
“不错，斯季瓦。”特列霍夫眉头紧皱，“娜杰日达固然处境危险，但是，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她了。”
斯季瓦皱紧了眉头，听首长说下去。
“你当初都看见了，去医院前的那个通话？当时通知我的人到底是谁？”特列霍夫反问道。
“刚才在车上？是总部通知这个消息的。我们的人可能通过内部的监控系统，查询到了一个我们的人遭遇不测。”斯季瓦说。他想象着自己值班的那个大屏幕，上面有莫斯科实时发生的各种案情的所有细节。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格尔穆特是我们的人，他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我。”特列霍夫说。
“他没在我们这里留下任何档案？”斯季瓦十分吃惊。
“没有。他只是跟我单线联系，你知道，他虽说是一个老探员，但是，这几年的档案里并没有他，他只是我自己发展的一个关系而已。”
“他会不会真的说过内务部，说过您的关系……而又不承认，凭他那自负的个性，是很有可能对我们撒谎的……”
“就他当时的情况，似乎没有这个可能。再说，一个区域警察不会相信他，就算他们当真，一切也不会这么快，至少要报到总部值班首长那里，然后会跟我核实的。可是，根本就没有任何核实。你刚才也听说了，格尔穆特是直接给送到这座医院隔离区的，这非同寻常。”
“我们现在着手的调查也没有备案？”
特列霍夫摇摇头。“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没有任何人知道，当然，除了警察刑事部的那几个人。”
“那么，就是有人在暗中注意着我们的行动。这个人可能来自内部，或者我们的上面？”
“可能，很可能是这样。我们还无法知道他到底是谁，他只能是一个高层人物，一个藏得很深的人。”特列霍夫肯定地说，“他不但知道我们在干什么，还知道娜杰日达和格尔穆特的一切，也一直在留意我们的行止动向。”
斯季瓦感到脸上一阵发紧。
“那么说，格尔穆特他们……”
“有人想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也许是通过埃尔贝特那里？他们可以了解到娜杰日达的继承人身份……他们要干什么呢？抢夺她手里的东西，他们认定除了那份遗嘱外，还有什么遗留物--到底她还有什么没说出来？斯季瓦，那把钥匙你揣好了？”
“钥匙和小本子都好好放在我这儿。”斯季瓦又摸了一下贴胸的口袋。
车子上了快速公路，路上行车畅通，车子的速度终于上了九十迈。“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应对出击。斯季瓦，我们得尽快赶回总部，立刻把一切汇报给最高层领导，对可疑的人，比如这个埃尔贝特，必须控制起来。这件事情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了。”
“对，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获得主动。不管那个暗中操作的人是谁，我们都可以明目张胆地还击。”斯季瓦赞同道。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通知我？这倒是一个让我不解的问题……”特列霍夫继续琢磨着心里的疑问，自言自语地说。斯季瓦也在仔细思考着几天来接触各种人物的所有细节。“……如果他们一直关注着我们，那么就知道我会到这里来的……他们需要的就是我们这次见面？斯季瓦……”特列霍夫突然停下话头，两眼紧盯着后视镜。
“回头看看那个黑色的伏尔加，它跟着我们有一段时间了。”
斯季瓦果然看见一辆八十年代的伏尔加贴近隔离墩在飞速接近着。特列霍夫踩下油门，汽车速度一下上到了一百一。它飞速躲过一辆货车的遮挡，然后又拐入另一条车道。
前面车多，他们的速度又降到了一百，这时候，方向盘下面发出“咔哒”一声。
“那是什么声音？”
“或许是变速箱的问题？”
“不可能，我的车子外观虽老，但这里的每个部件都是新的！”特列霍夫说。斯季瓦紧张地望着自己的上司，但他什么忙也帮不上。
“见鬼！他们对我们的车动了手脚。上了一百迈，我的脚刹就失灵了！唉，我真笨！”特列霍夫使劲捶了一下方向盘，“竟然没有预料他们的这种小把戏！斯季瓦，抓紧扶手……”
特列霍夫将车挂到低挡，让速度自然降下来。伏尔加加速从他们侧面冲了过去，然后慢下来，紧压在他们的前头。斯季瓦看出它的发动机经过了改装，加粗的排气筒冒出一股股黑烟。特列霍夫一打方向盘，从它的侧面冲了出去，将它甩在后头。但很快又有一辆黑色的莫斯科人赶了上来。这也是一辆特型改装车，它以极限的速度呼啸而过，超过了他们。
莫斯科人死死压住他们的车，不让它赶超上去。斯季瓦看见，它后面的车窗摇了下来，一支枪筒探出窗外。
“打舵向右，挤过去！”斯季瓦喊道。特列霍夫加油提速，朝前车猛冲过去，莫斯科人朝右一闪，子弹打偏，只打在前盖和右侧轮盖上。后视镜里，黑色的伏尔加紧跟不舍，两车间只有几米的距离。
联络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特列霍夫狠狠拍了几下机箱，除了一阵嗡嗡声外，没有别的反应。他踩了一下刹车，刹车踏板下是空空的，没有任何阻力。斯季瓦抓紧了保险带，他迅速瞟了一眼仪表板，速度是九十五，但刹车并没有恢复正常。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那辆伏尔加闪到了一侧，一辆集装箱卡车从后面超了上来。这个大铁家伙速度极快，几秒钟就吞噬了两车之间那可怜的安全距离，狠狠地撞上了沃尔沃的尾部，钢铁撕裂的声音伴随着巨大的震动，把斯季瓦的脑袋撞上了车棚。特列霍夫纠正着的方向，但卡车紧咬不放，稳稳地黏住了他们的尾巴，特列霍夫只能一直踩着油门，他们的里程表上很快上了一百，一百零五，一百一十……这时，一辆红色的法拉利跑车像一道闪电，他们的侧面呼啸而过，这次驾驶者直接探出头来射击，子弹击碎了后面的车窗。
“我们的对手花了大本钱！”特列霍夫很快看了斯季瓦一眼，斯季瓦完全明白这眼神里的意思--他们身处险境，要脱险已经不那么容易了。
“拿好那些东西，斯季瓦，如果……”特列霍夫一手扶着车把，另一手掏出外套口袋里的东西，塞到斯季瓦手中，“你准备逃出去，前面不远有个施工场，我们要利用一下那儿的沙土。”
逃亡变得更加绝望--大货车被远远甩掉后，但那辆红色的法拉利已经在前面等着了。赶上来的两辆俄产车把沃尔沃紧紧包围住，两辆车的保持了半个车距，无论特列霍夫朝哪边移动，它们都会加速封堵，让他只能沿着唯一的中间通道行驶。左面的伏尔加摇下车窗，戴黑色墨镜的枪手探头朝他们开枪。子弹飞进了车里，发出奇怪的啸叫，特列霍夫“啊”地惊叫一声，身子猛地摇晃了一下，不等斯季瓦做出反应，自己就被特列霍夫一把按住了脑袋，用胳膊护住了他的肩背。“斯季瓦，准备好跳车！右面就是工地，看准那堆沙土，我要冲出去……记住，保护好你手里的东西，一旦有事，你可以去找马克西姆·斯米尔诺夫，我的战友。他虽然没有跟我联系，但他是可靠的，这些都写在我给你的信封里，里面还有我画的一张隧道图……快，抓紧点儿，孩子！”特列霍夫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迅速从后座上拉过那只大玩具熊，把它们塞到斯季瓦的前面，让他来不及多做反应，一个猛烈的颠簸让他的脑袋紧紧卡在了前窗玻璃和靠背之间。紧接着车子打了个旋，朝右面的莫斯科人撞了过去，后者对此毫无防备，慌忙急刹车，但沃尔沃的冲击力将它撞向一边，剧烈的摇晃之中，斯季瓦看见自己身边的车门弹了出去，他们的车像一下子脱离了地心引力一样飞了起来，它越过围栏，朝路基上的沙堆冲去。斯季瓦觉得自己好像被从后面狠狠推了一下，整个人就飞出了座位，在空旷的沙土堆上不停翻滚了几下，像着了火一样一头栽进了深深的沙堆中，飞旋的沙土灌入了他的嘴巴、鼻孔和脖颈里，他的大脑被摇晃得像要炸开，已经无法听到身后巨大的爆炸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