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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丁晓兵:我想起林则徐的名言: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做不到这一点,就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军人,也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从战场回来以后,很多人请我去作报告,每天在掌声和鲜花的包围之中,当时真的有点昏昏然。就在那段时间,我看了居里夫人写的一本书,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对名利的态度。一个伟大的科学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获得了让世人羡慕的诺贝,尔奖,就是那块闪烁着智慧之光的金牌,她居然拿出来给自己的女儿当玩具,并讲了一句着名的话叫“荣誉不关系未来”。居里夫人真的是把名利看淡了,所以她才创造了辉煌的人生。荣誉把握得好是继续前进的动力,把握不好就会成为前进的包被,甚至可能成为悬在脖子上的利剑。我有这样一个体会。只有忘记过去的荣誉,才有勇气面对未来的挑战。始终把自己放在一个新的起点上,才能比较理性地也比较轻松地面对未来、思考未来,这也就是支撑我自强不息的一个重要理念。我这样做有几个原因,有一条是因为我是政工干部,不仅要说,而且要做,所以,我要求部属做的,首先自己要做到,有时我虽然不如别人做得好,因为我少了一只胳膊,但更多的是一种姿态。有时候我对部属要求严,严到近乎苛刻。一位上级领导找我谈话说,丁晓兵啊,你不能总拿自己的标准来要求别人啊!我觉得以身作则这种方法带兵最管用,正因为我做到了这一点,所以任何时候我讲话都敢大声讲。如果自己只讲不做,或者讲的是一套,做的是另一套,在战士的心目中,你的形象和威信就会大打折扣。

风正一帆悬

2003年春天,丁晓兵走马上任,当上了二团政委。做人有做人之道,为官有为官之道,这人该怎么彳故,这官又该怎么为?

丁晓兵刚当政委不久,就遇到了三件让人头痛的事。第一件头痛事:听说部队营房的自来水工程改造,地方一家施工队的老板捷足先登,带着两盒“不成敬意”的茶叶来到丁晓兵家里拜访。来者意图明确,是前来承包工程的。

“我们的工程是公开招标的,欢迎你来竞标啊。”丁晓兵直“那就请丁政委多多关照了。”

“关照就谈不上了,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公开招标,实行公平竞争。”

“这个我懂,就看丁政委是否愿意帮忙了。”“这我倒不懂了,我能帮你什么忙,这个忙该怎么帮?”“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真的搞成了,我保证绝不亏待你丁政委。”

“看来你很仗义,可有一个底数要告诉你,我们是集体领导,集体决策,我个人说了不箅数。再说了,我们党委成员有分工,我不分管这项工作,说了也没用。”

话不投机,施工队的老板走了,留下了两盒“茶叶”。丁晓兵打开茶叶盒才发现,里面装的是两万元现金。丁晓兵把这两盒特殊的“茶叶”提到党委会上,给大家讲广它不同寻常的来历,并建议取消了这位老板的竞标资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二天刚上班,丁晓兵办公室的电话铃响了,电话是一位老战友打来的。

“晓兵,你人很年轻,也很有魄力,可思想却太守旧,跟不匕时代变化。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那么正统。中国有句古话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你这样搞下去会越来越孤立的。现在当官的,有多少人在用手中的权力为自己谋私利,别人这么做,你为什么不这么做。你不做,别人会说你傻,说你没用,说你不识时务。”丁晓兵知道这位老战友是为昨晚那位老板前来说情的。

人和人的关系就是这么复杂,亲友、战友、朋友,层又一层,像一张张无形的网,想突破真的很难啊!

第二件头痛事:

丁晓兵有个习惯,晚上常常一个人静坐在办公室看书。久而久之,机关干部知道了他的生活规律,晚上找他,先看他办公室里是否亮着灯。

一天晚上,丁晓兵办公室的电话铃响了,一位干部打电话来说要给他“汇报思想”,丁晓兵以为这名千部真的遇到了为难的事或解不开的思想疙瘩,很痛快地答应了。

那位干部来了,出人意料的是手里提着不菲的礼物,神色也显得很紧张。动机显而易见,是跑来要官的。

丁晓兵打心眼里厌恶这种见不得光的阴暗行为,压着心里的火气对这位干部说:“你觉得这样做对吗?你心里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你能肯定我会收下你这份礼?”

“政委,起初我也不想来,说真话,是不敢来,可别人一‘忽悠’,心里就没主意了。”

“别人怎么‘忽悠’你了,说说看。”

“朋友说,经常给领导‘汇报汇报’不吃亏,‘汇报’当然不能空手去。”

“于是你就带着礼物来了,如果办不成事,花这么多钱你一点也不心疼?”“不心疼。”

“你不心疼我心疼!你知道什么叫适得其反吗?我郑重地告诉你,你没来我这里之前,我对你的工作是满意的,认为你是有工作能力的,也是有发展前途的。可现在,我对你的看法全变了,我真的把你看扁了,你不但瞧不起自己,对我也是一种侮辱!”

“政委,你言重了,我真的对你很崇拜,你误会了。”“我怎么会误会呢?你能不能提升,是组织上考虑的事,不是你自己想的事,你首先要对自己有信心,你对自己都失去了信心,谁还对你有信心?我今天不想再说什么了,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那个前来“跑官”的干部灰头土脸地走了。

当夜,丁晓兵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跑官、要官、买官、卖官,对这种党内的腐败现象,人们早以深恶痛绝,为仆么总是杀而不绝斩而不断呢?这个恶性肿瘤怎么才能根治呢?如果说跑官、要官的是买方市场,那么给官的、许官的就是卖方市场,没有交易就不可能成为市场。这个市场有多大,没有人能说得清,可这个市场的危害是有目共睹的。这是一个隐秘的没有阳光的交易场所,这里交易的是一桩桩肮脏的买卖。

每年干部提升、转业,每年战士考学、转士官,这些都是关系到干部战士切身利益的大事。每当这个时候,说情的,送礼的,打电话的,递条子的,要的全是“关照”,不“关照”,你就会挨骂,骂你“不懂人情”,骂你“六亲不认”。有些人什么法子都能用上,你不办事,就拿话来激你,说你是个政委,权力已经不小了,连这点事也办不了?你是党委书记,说话一点也不箅数。说句实话,这对人是一种考验,也是一种折磨。这个要关照,那个要关照,能关照得过来吗?如果过不了这个“关口”,如果不把这个风正过来,这个政委也就没法当。

那个来“汇报思想”的干部,本来就是个比较优秀的、准备提升的干部,他为什么还要来送礼,搞庸俗的这一套呢?说到底,还是“信任危机”,对组织不信任,对领导不信任。

丁晓兵没有回天之力,可他下决心治理自己掌控的小环境。

一夜无眠,一夜思考,丁晓兵决定召开一次全团干部大会,向“跑官要官的不正之风”开一刀。

那天的干部大会丁晓兵是作了充分准备的。

正式开会之前,我先给大家讲一个关于皮鞋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人类还在赤脚走路。有一天,国王心血来潮,要到偏远的乡间去视察民情,一路走来,道路崎岖,碎石蜋地,国王双脚被磨破,败兴而归。回宫后,气急败坏的国王一达揉着受伤的双脚,一边下了一道把全国的道路都用牛皮包起来的圣旨。此举不但体现人文关怀,而且是为了百姓着想,这是一件造福人类、功在千秋的伟业啊!圣旨一下,满朝文武大为震惊。就是把全国的耕牛全部杀光,也不够用来铺路啊!这时,一位聪明的仆人斗胆向国王进言说,陛下,与其牺牲那么多耕牛用来铺路,您何不用两片牛皮包住您的双脚呢?国王如梦初醒。这就是皮鞋的来历。

给大家讲这个故事,听起来风马牛不相及,但它可以告诉我们一个朴实的道理:天下有多少不平路,你能说得清吗?你能铺得平吗?既然你无法改变外部环境,就应该想法子改变自己,做一双“皮鞋”穿在脚上,保护好你的脚,走你自己的路。现在有些人不是靠自己的脚走路,而是想靠别人的脚走路,不走大路走小路,不走正路走斜路,当他最终走入迷途时,依然在大呼“路不平”。

我们有些干部就是这样,平时牢骚满腹,工作没有政绩,可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跑官要官”这一套。我不否认社会上或我们党内有这种腐败现象存在,可这毕竞是个别,即使是局部泛滥,也不是主流。在这里我给大家表明态度,别的单位的情况我不管,这种现象在我们团绝对不允许出现,这条路在我这里行不通!

今天在座的都是千部,除了刚才讲到的“跑官要官”的问题,我还要给大家讲一下“做人”的问题。

‘“人”这个字很简单,只有一撇一捺,可要做个“好人”,就不那么容易了,而且是很难很难了。

我们要做什么样的人呢?我简单归纳了一下,是“八做八不做”:一做淡泊名利、乐于奉献的人,不做争名夺利、官迷心窍的人;二做真诚老实、本色示人的人,不做弄虚作假、阳奉阴违的人;三做埋头苦干、真抓实干的人,不做办事浮躁、做表面文章的人;四做勇于创新、敢想敢干的人,不做因循守旧、得过且过的人;五做坚持原则、敢于碰硬的人,不做怕得罪人、推诿塞职的人;六做勤于学习、善于思考的人,不做无所事事、不动脑子的人;七做胸襟坦荡、善于团结的人,不做欺上瞒下、作风庸俗的人;八做严于律己、克己奉公的人,不做以权谋私、利欲熏心的人。

丁晓兵的课讲完了,台下是经久不息的掌声。团长在会上强调说,今天政委讲的这一课很好,给我们提出了一个做人的标准,把“八做八不做”印发全体官兵,学习领会,对照检查。

做人的标准有了,丁晓兵同样也工工整整地抄在纸上,压在办公桌的玻璃板下,要求别人做到的,他首先带头践行。

做人的标准不难制定,可真正“达标”很难。在现实生活中,谁没有三亲六故,谁没有亲朋好友,在感情和原则的问题上,做取舍是非常难啊!

第三件头痛事:2003年春节就要到了,丁晓兵思念家乡的亲人。家里的经济条件很糟糕,弟弟和弟媳双双下岗,日子过得很艰难,父母亲年迈体弱,疾病缠身,身边需要人照顾。当兵20年了,很少回家过年,很少回家看看,丁晓兵心里总是在深深地内疚。忠孝不能两全,他无数次用这句话来为自己减压。2003年春节还是有“特殊〃情况,那年,丁晓兵刚当政委,团长又暂时缺位,作为部队主官,军帐中不能无帅,他不能回家过年。母亲的突然到来,给丁哓兵带来一个莫大的惊喜。“妈,你怎么来了?”母亲没有回答,眼角里老泪纵横。儿年不见了,母亲头上又添白发,显得很苍老。母亲来了,弟弟也来了,身后还跟了一辆大卡车,车上盖着一块大苫布。

天格外冷,看到母亲从大卡车上下来,那冻僵的手脚不听使唤,站在地上半天不能挪动。七十多岁的人了,下里迢迢坐大卡车来,能经受了这一路风寒吗?

“你们从什么地方来?”丁晓兵问弟弟。“我们从山东寿光来。”“车上拉的是什么?”“花菜。”

“拉这么多菜来干什么?”

“快过年了,听说那边菜便宜,跑一趟能挣个一千两千的,要不这年没法过。”

“大冬天的,你拉着老娘来干什么?”“娘说她想过来看看你。”“事先为什么不跟我打声招呼?”

“本来不想来,怕影响你工作。可是,遇到难题了,才来找你的。”

“究竟是咋回事,遇到什么难题了?”“本想着跑这一趟能赚点钱,没想到,菜拉回家了却卖不出去,总不能看着它烂掉吧,心急上火,就奔你来了。”“让我帮你推销菜?你怎么会想到了这一招?”“哥,我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来之前我想,你们部队也过年,你们过年也吃菜,你是当领导的,做个主,把这车菜分分吃了,给我一个成本钱,就箅是给我帮忙了。如果这车菜烂掉了,我赔不起啊!还有,听人说你们部队有服务屮心,要承包给地方,人家可以承包,我也可以承包,我可以给你们签合同,绝不会给你丢脸。”

“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目的吗?”

“是,如果我能承包,一来可以解决我下岗的问题,二来还可以在这里挣点钱养家糊口,有了钱,也能替你同家孝敬孝敬爸妈。你放心,我肯定能干好,不会让你们部队吃亏。”“你的想法很好,可大哥帮不了你这个忙。”“不是你帮不了,而是你不想帮,你知道咱家里的难处吗?父亲退休了,母亲所在的工厂倒闭了,我们俩口子下岗了,母亲患慢性肾炎,父亲是心脏病,孩子上学需要钱,父母亲看病养病需要钱,这么多地方要花钱,到哪里去弄钱啊?再说了,养父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为什么不帮这个忙啊?你当了官,不能当甩手掌柜,家里的事你不能不管呀!”

“就是因为你是我弟弟,所以就不行。我这个部队是党的部队,不是我的部队,我相信你能做好,全团的官兵能相信你吗?”

“哥,你别生气,你能帮就帮,不能帮我也不怪你。这么多年了,你帮过家里什么忙?再穷再苦我们都挺过来了。哥,在咱们老家,人家都说你是一个不小的官了,你当这么大的官有啥用,连家里人都借不上你的光……”骨肉之亲呢,能见难不帮吗?

听弟弟诉说的家境,看着母亲愁苦的面孔,丁晓兵心里一阵阵发酸。

母亲一句话也没说,可丁晓兵知道母亲是来为弟弟说情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弟弟有了困难,当哥的能不帮吗?

看着眼前的亲人,丁晓兵总忘不了当年他受伤后的一母亲听说儿子在前线负伤的消息,只身一人去前线找儿子,途中得了一场病,差点儿丢了命。千辛万苦地到了南疆,她儿乎把前线的医院找了一个遍,当她打听到儿子还活着掉了一条胳膊时,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晕了过去。“妈,你怎么来了。”这是他们母子见面时的第一句问话。母亲什么也没说。可丁晓兵却从这无言中感受到伟大的母爱。母爱是无法用语言来解释的,也无须问为什么。

丁晓兵还记得,从前线问家疗养,那时弟弟还小,一见面就抱着他那根空荡荡的袖筒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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