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赌九骗,但是骗人的手法却有不尽相同,令人无处提防。这是一个十分明白的道理,亦是一个可怜人浅显的道理,但是人们依旧还是会上当。人,总是太过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要是眼睛看不到的便不再是真实,只会认为是有人刻意编造出来的谎言,因此才会一次又一次的上当受骗,而不警觉,甚至还会埋怨自己——怪自己的运气太差。
幸好,赌坊之中,不全是骗人的把戏。因为开设赌局的人知道,不论赌徒此刻从这里赢去多少,明日定会将今日之所得送来,还会再加一笔他并不担忧他们不会回来,因为那样的人绝不能够忍受得了心中的空寂。
“你靠的绝不会运气。”顾三娘抬起头瞧着楚映雪缓缓道。
楚映雪没有回答这一句,只是微微的笑着,那笑容已经完全的说明了一点:他靠的完全不是运气。一个人的运气再好,也不会连续能够掷出三次三粒骰子同是六点的可能,掷出一个已经难得,两次几乎已经是神话了,三次,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顾三娘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但是我却看不出你的手法,连一点也看不出。”不禁又道“看不出来,几乎只能够认为是你的运气实在太好了,好的令人羡慕,令人嫉妒。”
“可是,这并不是我的运气。”楚映雪笑道“一个人的运气再好,也不可能这样。”
“确实是。”顾三娘不禁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你的运气仿佛就如三年前一般,虽然我知道,你靠的并不是运气,但我却不能不如此安慰我自己。只有如此,我才能够接受,不然我定会气死。”
“为何会气死?”
“一个人输了那么多的银子,会不会生气?”
“你也在乎那些银子?”
“如果我不在乎,又何必这么的幸苦?”顾三娘道“更何况,我也是一个穷人,穷得要命的人。”
“越是有钱的人,越是在乎那些银子,越是穷的人,越不在乎。”楚映雪不禁叹道,“世上只怕再也难以找到一个及得上你的财富的女人了。一家赌坊,一家贵得要命的酒楼。”
司马流云不禁笑道“所以,有钱的人会愈来愈有钱,穷人,只会愈来愈穷。”抬眼望着顾三娘道“但是,有钱人的钱,也应该让穷人花一花,不是吗?”说着已经伸手取过顾三娘面前的数十张银票,每张一千两的银票。将它们收入怀中,还不忘道“若是你不知道如何花自己的银子,我倒是可以帮忙。”
世上的有钱人确实有一个通病——不知道如何将自己的银子花去,他们只会做一件事,那便是积累财富。
“这个帮,不论是谁都会帮的。”楚映雪不禁笑道“尤其是我,我很乐意帮你这个忙。”
顾三娘不禁叹道“只可惜,这个的机会并不多。”不禁抬起头,望着楚映雪道“但是,我却知道还有一个法子。”
“哦?”楚映雪还未开口,司马流云已经接口道“什么法子?”
顾三娘抬着美目,深深的望着楚映雪道“若是你成了这里的老板,便会拥有一切。”
楚映雪仿佛已经猜到了这一句言语,已经将他的头垂下,不敢去望顾三娘一眼,却也不知该将自己的目光落在何处。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的颤抖,双手之中已经沁出道道冷汗。
顾三娘的目光,即使不去瞧,却也能够想像得到:能将冬日的寒冰完全的融化,即使是有着一颗铁石般的心脏的人,也会被一道目光融化。
或许,楚映雪不敢去瞧,正是如此。他怕,怕自己的心也会融化。
他绝不能那样,他必须将自己的心肠硬起来。
楚映雪只顾着在自己的心中劝说自己,却不知道,此时正有一道满是冰冷。怨毒的目光亦落在他的身上,就在顾三娘的那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之时,这一道目光也已投来。
那一道目光是从一张满是痛苦的面上射出,面上此时已经全无血色,全身不住的颤抖,几乎已经难以站立,几乎难以再忍受这样的痛苦。但却不得不忍受,只因他的心,心中的那一个人。
仿佛没有任何人注意他,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个人——只有他一人痛苦。
但是,此时痛苦的却并非只有他一个人而已,虽然顾三娘此时面上带着笑容,但是任谁也能够瞧的到那笑容之下的痛苦,是那般的猛烈,是那般的令人心碎。
那一张痛苦的面容,再瞧道顾三娘的面容之时,眼神便没有了任何的冰冷与怨毒,甚至再也寻不到一丝的冰冷,只有浓浓的温柔,浓浓的情意;但是在瞧到顾三娘面容之上的痛苦之时,面上的温柔猛然间凝固,慢慢的消失,变得无助,惊慌,又缓缓的演变成伤心,就在那一刻,眼中猛然间射出一股令人胆寒的愤怒,满是杀意的愤怒,几乎将他吞噬的愤怒。
此时,他想吞噬的并非是他自己,而是楚映雪。他知道,只有一个法子能够令他放下,只有一个法子——将楚映雪毁去,彻彻底底的毁去,若不如此,他终究还是会深陷在痛苦与愤怒之中。
楚映雪仿佛不曾感到那一股杀意,但是他身旁的萧长风却已经感觉到了那一股令人心惊的杀意,不禁抬眼望去。
见到那一道目光,心中亦不禁有些震惊。
这时顾三娘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幽幽道“我知道,你的答案依旧与三年前一般。”却依然没有将自己那一道目光从楚映雪的身上移去,面上带着浓浓的期待,缓缓道“难道不会有所改变吗?”
楚映雪听到这一句话,浑身又不禁抖了抖,仿佛随时会倒下去一般。不禁用力的握紧满是汗水的双手,几乎能够听到双拳骨头碎裂的声音,泛白,满是青筋——颤抖的青筋···
良久,他才缓缓的抬起头,却依旧不敢去瞧顾三娘一眼,努力的张着嘴,泛白的双唇动了动,却并未突出一个字,只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之音,令人心伤的叹息···
司马流云知道自己不该问那样的问题,面上不禁闪过浓浓的不安与悔恨,却也不知如何化解此时的尴尬,只好硬着头皮道“你若是想要与人分享财富,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顾三娘知道楚映雪绝不会给自己那个期待的答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勉强的笑道“却不能与你分享。不论多少财富,终有一天会被你输光的。”
“输光了也比将自己的财富给别人的好。”司马流云喃喃道“输光了,最起码在那时的自己很开心。”
“你如果也将自己的财富那般的散去,你一定会知道其中的快乐。”楚映雪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缓缓道。
“只可惜我是一个穷人,若是我是一个有钱人,我倒是真想试那么一试。”
瞧着司马流云面上那般痛苦失落的表情,顾三娘不禁笑道“你若是穷人,世上只怕不会有一个有钱人了。”
“我怎么不会是穷人?”司马流云不解的道。
“只要你动一动手指,便会有数不尽的财富。”顾三娘笑答道,“据说,你在不久之前才将京城中被人称作王老五的王五家中的一座玉佛偷去,顺手还拿去十三万两银票。”
“有谁能够想到玉佛的下面竟然藏着那么多的银票。”司马流云不禁笑道,“既然他舍不得花,我总得替他花一花。”不禁又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来得快,去得也快,仅仅只用了三天,我又变成了一个穷光蛋。我就没有做有钱人的命···”
顾三娘惊道“十三万两,你只用了三天就全部花光了?”
“准确说应该是七十万两。”司马流云笑道。
“你是如何花去的?”
司马流云面上泛着思索的神情,缓缓道“其实我也想知道。”
顾三娘一怔,望着司马流云道“难道你也不知道?”
司马流云摇头道“不知道,若是我知道,也许就不会那么快的花光了。”
顾三娘不禁笑道“幸好,你还没有老婆,不然定会将她丢了。”
司马流亦笑道“幸好我没有,不然定会丢掉。即使丢不了,也许会被他当去也说不定。”
世上就存在这样的一种人,不知道自己的钱财究竟是如何花去的。并不是他们真的不知,而是不愿意去计较。就如许多事,并不是不懂,而是装作不懂,因为他们不愿想的太多,更不愿计较,但是却不代表他们不懂。
宁可自己受些委屈,也不愿别人吃亏,宁可自己被人误解,也不愿意出卖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