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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子

水东街的人都知道朱家不久前刚刚死了儿媳妇,传说是不小心从楼梯上掉下来摔死的。

朱家老宅是粤东那种大户人家才有的旧式二层楼房,楼梯又高又陡,内部光线又暗。怀着孕的儿媳妇阿素下楼去浴室冲凉,不知怎么,就失足从楼梯上滚落下来,当场死亡。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如今新媳妇又要进门了,朱家小楼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怪事?新媳妇将面临怎样的命运呢?街坊邻居们对新嫁娘怀着强烈的好奇和同情,婚礼虽不事声张,却也吸引了不少围观的人。

新郎朱超民显然没料到会有这种场面,他远远看到自家门口黑压压的人群,脸色突然有点儿严峻。

“停车!”他声音低沉、不由分说地对司机喝道。

“老板,什么事?”司机急忙刹车,一脸茫然。

朱超民前后左右地看了看,直筒筒的街道两旁是密密麻麻的店铺,他从小在这条街上长大,对周围的环境了如指掌,深知车到此处已经没有退路。

“……嗨!算了算了,开过去!”朱超民极力掩饰着紧张、焦躁的情绪,朝司机摆了摆手。

婚车停稳,朱超民把新娘扶下来,交给了伴娘, 就迈开大步匆匆走进门去。

新娘何水水顶着一头五彩缤纷的纸屑,从婚车上款款下来的瞬间,那光彩照人的脸庞和纤弱婀娜的姿态,让参加婚礼的男女老少都花了眼睛。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何水水被一大团白云似的婚纱托举着,飘进了朱家小楼的黑漆大门……

就在这时,谁也没注意到一只大黑猫从斜剌里突然蹿出,猛地将新娘绊了一下。毫无防备的新娘身子一晃,连人带婚纱跌倒在地。喧闹的来宾都被这意外场面惊呆了,鸦雀无声地目睹尴尬的何水水在牵牵扯扯、拖泥带水的婚纱里挣扎着……

四川女孩儿何水水,大学毕业后在广东漂泊了五年,终于凭借着她的聪明、漂亮和倔强,一点点地融入了当地生活。

她讲得一口流利的本地土话,还交了几个广东籍的朋友,在城里一家信用社有了满意的工作,又赢得了当地大户人家儿子的青睐。

现在,她终于如愿以偿,嫁给了在马来西亚经商的钻石王老五朱超民。要知道,这可是不少到广东谋生的女孩子梦寐以求的归宿。

当地人与“外来妹”联姻,对于观念新潮的年轻人来说,是“郎财女貌”,皆大欢喜;而那些对外地打工族抱有成见的人们,对何水水这个四川女孩儿不免狐疑满腹,怀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怪异心态。

朱超民不管那些,他是一个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也是一个头脑冷静,处事老练的人。两次结婚都娶的是外地女人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和普通的广东男人不一样。

他的魄力和眼光很让一些年轻人羡慕,而他这个有些突然的婚礼,却使一些人感到不安。

朱家老太太阿清就是其一。近来,她终日躲在小楼里闷声不响,那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黑脸更加阴沉晦暗,进进出出连眼皮也不抬。

细心人发现,婚礼上没有老太太的身影。新郎的解释是,天太热,母亲身体不舒服,在房里休息。可是直到晚上,客人们散尽,老太太仍旧躲在房间里不肯露面,让敏感的新媳妇惴惴不安。

朱超民对母亲的心情很理解,老太太年轻守寡,儿子就是她的全部。现在跑出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外地女子,要把儿子分一半去、甚至全部拿走,那是什么滋味儿?所以,近来他对母亲一直察言观色,小心侍候。

另一个是朱家小保姆阿桂。她是老太太娘家的远亲,在这个家里和老太太距离最近、最贴心。

也许是得了女主人的特殊待遇,这个看上去像袖珍娃娃似的女人,很有些性格。据说当初从乡下来朱家当保姆时,她才十几岁,自从进了城便不再长个儿。

一晃十多年过去,阿桂虽然外表还是当初的样子,只是性情改变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少了。谁也猜不透她的心事,谁也不会想到去猜她的心事,这不仅因为她长得实在太不显眼,也因为她只是一个保姆。

自从朱超民把何水水领回家来,阿桂就不冷不热,懒得侍候,甚至充满敌意和戒备,好像这外地女人是个突然闯入的掠夺者。

还有一个人,对朱超民娶妻这样的大喜事感到不安,他就是跟朱超民一起长大的阿强。阿强的老婆也和朱家老太太沾亲带故,因而朱家小楼的一楼门市,就半租半借地供这对夫妻开了间古董店。

朱超民长年不在国内,家里的大小事情除了阿桂,就是阿强在照顾着。在朱家,他和家庭成员一样享有出入自由。只是出于某种特殊的原因,阿强平时来去总是神不知鬼不觉,颇有几分神秘。

新媳妇进门后的朱家小楼,不会再像从前那么单纯而宁静,阿强今后与朱家的来往,当然也就不那么方便了。

朱家的隔壁邻居曹阿巧,也是害怕何水水加盟朱家的人之一。曹阿巧与朱超民的前妻阿素过从甚密,阿素的死,是她生活中一个长久不散的阴影。现在,朱家又娶进来一个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她的命运怎能不让爱管闲事的曹阿巧担心?

再说水东街上的居民,凡是白天目睹了朱家婚礼场面的人,脸上都流露出一种隐隐的好奇和迷惑。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好像这桩婚事里面隐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又偶然被他们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似的……

可以说,何水水的新婚之夜,是一个让许多人无法安眠的夜晚;而她对这一切显然一无所知,她正沉浸在一个美妙的梦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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